当他到家的时候,母亲和父亲正准备吃饭,一盘白菜苔、一碟剁辣椒、一碗猪腿骨炖萝卜已经摆着桌上。父亲拿出那瓶喝了十多天的五粮液坐在桌边倒酒,母亲在厨房盛饭。
听薛华鼎喊他,父亲抬头看了薛华鼎一眼,似乎薛华鼎是从院子里进屋似的。父亲看清了是薛华鼎之后就低头继续倒酒不再看他,过了一会才提高一点声音对厨房里大声说道:“多装一碗饭。”
母亲在里面应道:“吃一碗装一碗,吃冷饭容易得病。”
薛华鼎提着菜进了厨房,喊了一声妈。母亲惊讶的看着薛华鼎,连声问道:“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不打电话过来?吃饭了没有?”说着,她大声对餐厅喊道,“老薛,快去买菜去,华鼎回来了。”
薛华鼎一边从碗柜里拿瓷碗一边提高声音说道:“爸,我已经在外面已经吃了。”然后又对母亲道,“我带了两个菜回来。”
母亲责怪道:“回家了还在外面吃什么饭?饭店里的东西太贵了,我们在家里吃得很好,饭店里的菜咬不动,你就不要浪费钱了,还带什么菜回来?”
薛华鼎笑道:“钱赚了不花还不如不赚,这两个菜蒸得很烂,你们肯定喜欢吃。”
母亲跟他后面一起来到餐厅,她一边把五个菜重新摆了一次,将薛华鼎带来的菜放在父亲前面,一边笑着对薛华鼎道:“你爸现在过的是大老板日子,餐餐喝五粮液,听说要五六百元一瓶,这么贵,我就只许他每天中午喝一杯,一杯都是几十块钱,以前我们做一天小菜生意还赚不回他这杯酒的钱。”
薛华鼎笑道:“我说爸爸怎么喝得这么少,原来是你限制他啊。家里留了好几瓶就是给爸喝的,不喝掉又不能变钱出来。妈,你看你们,吃得也太差了,应该多买点肉吃,至少炖萝卜用排骨吧,你们买的骨头什么肉都没有,光骨头有什么营养?”
父亲只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不插一句话,吃得最多的当然是薛华鼎带回来的两个菜。母亲只是笑笑,过了一会才说道:“敏敏说了,我们老人要多吃小菜,少吃肉,电视里也说骨头里面含钙,吃了对我们有好处。华鼎,骨头里是不是含钙,钙是不是就是里面的骨髓?”
薛华鼎想不到母亲还说得很有道理,也就笑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劝。他也不知道怎么对母亲解释什么是,也就没有直接回答。
母亲见自己点头就以为她把儿子劝服了,心里很是自豪,她又说道:“敏敏说她考试通过了一门,冬梅也通过了两门,她经常晚上来这里学习陪我们。有了她们,我们家里可热闹多了。对了,华鼎,你有好的同事没有,介绍给她们啊,她们两人的年纪也不小了……”
……
薛华鼎陪着母亲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邱秋打来电话才中断。接到邱秋的电话,薛华鼎惊讶的问道:“你没跟你的领导和同事一起走?”
“没呢,我说我还在这里采访一两天,他们就放下我。”邱秋笑道,“没打扰你向你妈妈汇报吧?”
“呵呵,你准备采访谁?”
“采访你呗,借口你还不知道,我就想找你聊一聊而已。”
“呵呵,你来我家?”
邱秋也笑道:“你还真以为采访你啊,到‘金竹轩’茶楼来怎么样?”
“现在?”
“嗯,我真有一些事想跟你谈谈,问问你的意见。”邱秋有点严肃的说道。
薛华鼎一愣,问道:“关于柴油机厂?”
邱秋没有回答薛华鼎的话,而是小声说道:“我在‘听雨亭’等你。”
当薛华鼎开车赶到“金竹轩”时,邱秋已经在“听雨亭”喝茶了。薛华鼎一边坐下一边笑问:“这次怎么没在下面听那个女孩弹钢琴?”
邱秋道:“听琴也要心情,不如在这里喝茶好。”
“哦,心情不爽?”薛华鼎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笑问,“忧国忧民吗?”
邱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低头喝了几口,之后幽幽的说道:“公也好私也罢,都不爽,请你给我拿一拿主意。”
薛华鼎的脑袋一下大了一倍,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捡自己认为简单的问题:“那我们先说公家的事吧,我想这个回答错了也没有什么责任的。”
邱秋偏头瞟了薛华鼎一眼,说道:“柴油机厂的水很深,我调查不下去了,也不想调查了,你觉得呢?”
薛华鼎笑道:“呵呵,开始调查的时候是你自己的主意,现在不调查了也是你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如果拿意见?按你自己的意愿办吧,开心就好……你是不是真的发现了很多很……很难处理的事?”
“够砍头的事没有,但够坐牢的事不少。”邱秋很干脆的说道,说完,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轻松,开心就好?现在无论查不查我都不开心,只有当时不查就好了。看着那些下岗工人到菜场捡旧菜叶、烂菜帮,老职工没钱治病,只能在家苦熬,他们的小孩无钱读书,我的心就很沉重,感觉自己的责任很大,很重。每时每刻都处在那个氛围里,郁闷的心情排遣不开,心中的痛苦驱散不走。哎,别人说无知者无畏,要我说是不知者不痛苦。”
薛华鼎故意笑着说道:“呵呵,还真是多愁善感啊,是不是记者的使命感使你麻木不了?”
邱秋点了点头:“是啊,无法逃避,无论是我自己劝我自己,还是别人劝我不要放在心上,我都无法解脱出来,也无法使自己麻木。”
“落实了?”薛华鼎小声问道。
“基本属实。有离休干部、有在职已调离的官员、还有在厂里任职的领导,少说有十几个。贪污、受贿、挪用、渎职什么都有。”
“最大金额?”
“十多万,这还是我这个记者找人私下了解所得。如果是司法机关介入,通过他们的那些手段,那数额还不是更大?主要是人多,工厂几乎就是被他们掏空了。要是你也掌握了那些资料,你肯定跟我一样很惊讶这个柴油机厂竟然还存在世界上,真是一个奇迹。”邱秋沉痛的说道。
薛华鼎怀疑的问道:“你怎么肯定他们真的犯了这些事?你哪里得的真凭实据?”
邱秋抬头苦笑了一下:“想到这个厂还在世界上存在,你就应该知道在这个厂里还有坚持正义的人存在,也有不少不甘心公家的利益被蛀虫吞噬的人们。也许你不相信,他们中有的人就潜心收集这些证据已经有好多年了,这些证据有些已经交给了政府有关部门,有点还留在他们手里。当他们知道我是真心替他们反映问题的时候,各种各样你想不到的证据就源源不断的朝我汇集:会议记录、有关经手人签字的纸条、相片、磁带等等应有尽有。俗话说得真是有道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薛华鼎问道:“既然你感觉到触目惊心,又有满腔热血,为什么不将调查继续下去?”
邱秋说道:“问题是我发现无论我如何做都满足不了那些工人的要求。”
薛华鼎理解的哦了一声,劝道:“是啊,现在包公难做,不说你仅仅是一个记者,就是来一个省委书记也不知能不能处理好这事。邱秋,你现在最大的阻力在哪里?县还是市?”
邱秋摇头道:“也许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薛华鼎不解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邱秋道:“我发现要继续查下去的话,会牵涉很多好人进去,一些我所敬仰的、佩服的领导进去。”
薛华鼎皱了一下眉头,想起中午张清林的样子,心里一动,直接了当的问道:“是不是涉及到朱书记、张副书记?”
第381章 官场的复杂
邱秋摇头道:“朱书记没什么大问题。张副书记更是挨不上边,他从外地调过来没几年,也不管这一摊子。”
薛华鼎看着邱秋的眼睛,问道:“难道你舅舅……”
朱贺年当了一年多的长益县党政一把手,田明华副县长——也就是邱秋的舅舅——才接任县长职位不久,可以说现在田明华的县长位子还没有坐热。薛华鼎问出这话也是看着邱秋痛苦的样子麻着胆子问的,要是现在传出什么对田明华不利的消息,就会有不少眼红他的“政敌们”趁机起哄,说领导提拔有问题的干部,更可能对下届的选举留有后患。
邱秋痛苦的点了点头:“几个老的领导被牵涉到,还有老干部、外地的领导。”
薛华鼎本来想说那是他们罪有应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因牵涉到田县长,薛华鼎就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只是用关切的语气问道:“他涉及的数额多大?”
邱秋自然明白这个他是谁,低声的说道:“三千多元。”说着,她用略有恐惧的眼睛看了看包厢的门,又加了一句,“这还是我粗略统计,如果深挖,我估计可能还有更多。”
薛华鼎大松一口气,说道:“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三千?就算六千也是小事。”
邱秋对薛华鼎不以为然的语气很是不满,说道:“你以为是现在的三千,那时候的三千比现在的三千实用多了,你知道不,当时的工人才三十多元一个月,而且……”
邱秋说到这里,没有往下说。
薛华鼎则摇头道:“时间都过去这么久的,我估计他们当时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一次就收几百上千吧?肯定是别人今天送一点,明天送一点,几千元的数额就是这么聚集上来了。”
邱秋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像蛀虫吞噬叶子一样小口小口的啃的。一年拿几次,每次一百元二百元的,名目多得很,过年过节的红包、加班费、午餐费、交通费……”
薛华鼎想起过年的时候自己代表邮电局送给领导的红包和自己收下的礼金,心里想:“你是不是太幼稚了?这种事你也查?你怎么像是才进社会的人一样,亏你还是记者。”
想到这里,薛华鼎说道:“这种钱你还真的只能看成是人情往来,要是这种事也追究的话,那可就糟了,连我都要去坐牢。”
邱秋惊讶的看着薛华鼎。问道:“你也收过几千上万的红包?”
薛华鼎不好意思的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一次几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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