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他妈的给你下命令,格雷?”玛蒂咄咄逼人地问道。但回答她的是“嘟嘟嘟”的忙音,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沮丧地捶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她不能也不愿意再多忍受一秒了。她一直以为新的机遇之门正在她面前打开,结果她的编辑却一扇扇关上,压住了她前去开门的手指。她无法理解,也不愿接受。
三十分钟后,她已经坐在早餐餐厅了。她喝了好几杯咖啡,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但仍然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唯一让她感到轻松的是,凯文·斯宾塞没有出现在这里。她的脚边放着一摞今天早上送来的报纸。她不得不承认普雷斯顿是对的,这是一个精彩的独家专题,是今天所有报纸中最出色的头版。数字很有说服力,引用的话极具冲击力。格雷维尔·普雷斯顿只不过是坐在伦敦的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东西呢?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报纸上的纵横填字游戏,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影从餐厅那头蔓延过来。她抬起头,发现高大肥胖的本杰明·兰德里斯正在那一头靠窗的餐桌边坐着,与党派的财政大臣皮特森勋爵进行交谈。这位大老板宽大的肚腩挤在一张完全无法承受其重量的椅子里,尽量向另一边倾斜着,直到肚子再也不能动。他正在对皮特森微笑,握手,完全无视玛蒂的存在。电光火石间,她有点明白了,一切好像渐渐清晰了起来。
首相的政治秘书畏缩了一下。桌子对面的新闻秘书长已经第三次把今早的报纸狠狠推到他面前了,他也是第三次试着把报纸推回去。现在他有点理解圣彼得的感受了。
“我的天哪,格雷厄姆,”新闻秘书长咋咋呼呼地开了口,音量很大,“我们不可能把伯恩茅斯每一份他妈的《每日纪事报》都藏起来。他肯定会看到的。还不如你拿去给他看。就是现在!”
“为什么必须是今天啊?”政治秘书嘟囔着抱怨了一声,“马上就要进行补选了。我们熬了一晚上帮他准备明天的演讲。现在干吗啊?难道要他把整个报告全部重写吗?我们去哪儿找这个时间啊?他肯定会暴跳如雷的!”他带着一点软弱的沮丧和挫败,把公文包重重地关上了。“前几个星期压力已经够大的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没有一刻安宁啊,是不是?”
他的同伴选择不作回答,装作欣赏酒店窗外海湾对面的风景。雨又下起来了。
政治秘书拿起报纸,紧紧地卷了起来,扔到了房间对面。纸卷落到垃圾桶里,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垃圾桶倒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散落在地板上。作废的一页页演讲草稿,混合着烟灰,还有几个空空的啤酒罐和番茄汁瓶。“他应该安心地吃顿早饭,可怜可怜他吧。早饭以后我再告诉他。”他说。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亨利·科林格里奇正享受着眼前的蛋料理。今天清晨,他弄完了会议演讲的稿子,让手下稍微收拾了一下熬夜留下的狼藉,在睡觉之前把正式的稿子打了出来。这个觉不算长,但睡得挺沉。这可能是几个星期以来睡的第一个好觉吧。
会议闭幕时的演讲就像一片乌云罩在他的头顶上。他丝毫不热衷于这里大大小小的会议,虚情假意的寒暄,远离家人的一周时间,晚餐桌上过度放肆的灯红酒绿,当然还有演讲。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演讲了。为了这个演讲稿,他要在烟气熏人的酒店房间里进行长时间的痛苦讨论,有时候好像稍稍有点眉目,有点进展了,讨论又得戛然而止,得去为什么舞会开幕,或者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招待会。很久以后再继续,大家又都不知道之前到底说到哪儿了,浪费很多时间来回想。如果最后出来的演讲稿不怎么精彩,大家还是会假惺惺地说不错,但离开的时候就等不及地议论纷纷,说什么这里不行,那里紧张了啊。算了,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吧。
不管怎么说,就要结束了,只要把演讲稿当众念出来就好。首相感到相当轻松,甚至在早餐前提出和妻子沿着小道散个步,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除出去,才不管这雨下还是不下呢。首相保安特警队的指挥人员们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跟着。两人一边散着步,科林格里奇一边和妻子讨论着冬歇时去安提瓜岛或斯里兰卡该有多惬意快活。“我觉得今年还是去斯里兰卡吧,”他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待在海滩上,萨拉,但我肯定是想去山里走几趟的。山里有些很古老的佛寺,听说野生动物保护区也很有看头。斯里兰卡的总统去年还跟我说起过,听起来真的非常……亲爱的,你根本没在听嘛!”
“对不起,亨利。我只是……在看那位男士的报纸。”她朝一个男人扬扬头。这是个列席会议的小人物,海风吹得他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报纸。
“报纸比我有趣多了,是不是?”
然而,说完这句话,他难能可贵的轻松心情就随风而逝,开始感到局促不安。他想起还没人给他带来每日媒体简报呢。当然,要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肯定会有人告诉他的。但是……几个月前,他犯过一个错误,当时手下的人说服了他,不用每天花很多时间来读那些报纸,读一读综合简报就可以了。但做简报的工作人员可能目光会比较狭窄和短浅,他们眼中重要的内容不可能和首相的看法完全一致。他在他们的简报中发现越来越多的漏洞,特别是关于重要的政治问题。当有坏消息时,这种情况尤其严重。当然,他们是想保护他,但他一直害怕,他们为他编织起来的蚕蛹可能最终会让他窒息而死。
他还记得任职的第一天,从白金汉宫驾车一圈,首次作为首相踏进唐宁街十号的情景。喧闹的人群和电视摄制组都在外面,那扇巨大的黑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他看到一个离奇的景象。从大门边延伸到另一头的巨大门厅中,聚集了两百多名公务人员,热烈地对他鼓掌,就像欢迎撒切尔、卡拉翰、威尔逊和希斯一样。未来他们也会这样欢迎他的继任者。在门厅另一端,面对着这群公务人员的地方,站着他手下的政务员工,这是一群忠实的支持者,在他接任玛格丽特·撒切尔的计划和选举活动开始之初,由他亲自匆忙但细心地挑选出来,他专门邀请他们到唐宁街来共享这历史性的一刻。这个小团队只有七个人,在新的环境下,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矮小。不,仅凭他们几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毫无挣扎还手之力。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他几乎看不见这些党派的智囊,因为他们被各种公务缠身,被政府这架巨大的机器榨干吃净。现如今,最初的那些人都已经走掉了。不,完全依赖这些官员不是什么好主意,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他决定不再看新闻简报,而是像过去一样认真读报。但这几天可能没什么时间了。下星期一定要重新开始。
他的注意力回到那份报纸上来,拿着报纸的男人又重新把它展开了。离他们有几米的距离,这么远他有点没法聚焦。他努力不要盯得太使劲。慢慢地,报纸上的文字清晰起来。
“民意调查危机打击政府”,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尖叫。
他紧走几步,从目瞪口呆的男人手里夺过报纸。
“个人危机拖垮党派,首相前景堪忧,”他情不自禁地读了出来,“补选恐遭灾难性失败。”
“亨利!”他的妻子警告般地大喊起来。
“你他妈的怎么——”男人气急败坏地开口,等认清了抢报纸的人是谁,一下子就呆住了。
“您没事吧,首相先生?”特警队的一个警探关心地问道,站在两人之间保护首相。
科林格里奇垂头丧气,“原谅我,我本来不想……真不好意思。”他喃喃地道着歉。
“不不不,首相先生,抱歉的是我。”男人的神智稍稍恢复过来,“您不应该被他们这么写。”
“是不应该,是吧?”科林格里奇仍然喃喃道,接着转过身,步伐沉重地走回了酒店。
首相从垃圾桶的香烟灰烬中找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每日纪事报》,这当然不会让他的脾气变好。
“我竟然是从一个他妈的陌生人那儿看到这个消息的,格雷厄姆。这么重大的事情,偶尔也不要最后一个告诉我好吗?”
“实在对不起,对不起,首相先生。我们是想等您吃完早餐马上就给您看的。”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觉得弄完这个我还有胃口吃早餐吗?看看这堆垃圾!这样不够,格雷厄姆,这就是他妈的不——”
他蓦地停住了。他读到了《每日纪事报》独家专题的关键点,在这里,本来应该出现的板上钉钉的事实,被猜测和假设所代替了。
“党派最新秘密民意调查中所显示出来的大幅度支持率下跌,”报纸上写道,“必定会给首相带来巨大的压力。他明天会在伯恩茅斯发表会议演讲,这演讲有着非凡甚至决定性的意义。自从大选结束后,首相的表现让很多同僚失望,针对科林格里奇领导风格和效率的非议从未停歇过。最新的民意调查结果一定会加深这些质疑,数据显示,在该项调查进行的四十年来,科林格里奇的个人支持率比之前的每一位首相都低。”
“哦,他妈的!”科林格里奇一边往下读,一边无声地爆了句粗口。
“昨晚,一位高级官员评论道:‘内阁和众议员缺乏一种强大的控制力。党派内部动荡不安。我们本来良好的基础地位被缺乏力量的领袖动摇了。’政府某些部门的官员甚至表达了更为严厉的看法。党内高层人士认为党派正急速走向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必须在重新开始和缓慢滑下的衰退与失败中做出抉择,’一位高层人士说,‘自从大选结束以来,我们遭受了太多不该遭受的挫折。我们已经伤不起了。’有一种看法更不乐观,认为科林格里奇是‘一个灾难般的威胁,可能随时都会将整个政府吞没’。”
“妈的!”科林格里奇大声喊了出来,他再也憋不住了。
“今天将会在多塞特西区举行议会补选,这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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