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三摸着脸,像个汉奸那样笑:“嘿嘿,什么事儿也瞒不了你呀……兄弟,你得理解我,我是个商人,商人惟利是图嘛。你从中间拿走了一部分钱,我这心里不平衡不是?后面的工程是我自己跟老魏谈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说,你想想,我跟老魏是什么关系?没有我你揽个鸡巴工程。这样吧,老魏吃了你不少回扣,他也不好意思跟你提这事儿,我也不跟你胡搅蛮缠,公道价,百分之五的提成怎么样?凤三连连点头:“没问题,以结算发票为依据。”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我不懂,反正有我的钱就可以,我说:“就这么定了,少跟我玩脑子啊,我有人。”
凤三赶紧转话题,说他应该感激我,前几天大澜出来了,带着几个兄弟在他那里混吃混喝不给钱,他一提这个酒店有我的股份,大澜再也没敢去。我笑道,看出我的威力来了吧?不讲是个大澜,再猛的主儿,一听大爷我的名字就得滚蛋。凤三说,那也不一定,大澜新跟了一个老大,外号叫南韩,刚出道儿,绝对牛,连汤勇都让着他,他带人在汤勇的工地上闹事儿,汤勇还请他吃饭。我问,他多大了?凤三说,大约有二十一二岁吧,精瘦精瘦的,跟胡四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人家从来没进去过,要不干起事儿来就没有个惧怕嘛,他带的几个“两劳”兄弟全服服帖贴听他的,都挺猛的,听说胡东也是他的手下呢。我想起来了,“滚”青面兽的那天,胡东拎着一把砍刀出去帮人打架,就是帮的这个人。我和金高回饭店的时候,胡东刚回来,我把他喊到办公室,问他,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胡东说,我一个哥们儿叫韩永康,跟西区刚混起来的牟春在港湾码头约仗,他过去帮了个忙。我说,以后咱们的人不要随便出去帮人家扎架子,这样对咱们的形象不好。胡东说,远哥,我这也是为咱们争光啊,韩永康那么猛的一个人,我去帮他,就等于你去帮他,在他的兄弟们之间“造”了多好的名声啊。这个混蛋的脑子跟二十年前的人差不多,我跟他说不进去,批评他几句,让他走了。看来这个外号叫南韩的一定就是韩永康了,有机会得认识一下,这种人大有利用价值。
正闲聊着,外面有人敲门,我让凤三过去把门打开,常青微笑着站在门口:“哥哥,我来报到啦。”
一见到常青我就想起了小杰,心头一热,跳过去把他拉了进来:“妈的,你怎么才来见我?”
常青侧脸瞥了凤三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凤三想上前握手,见常青不理他,讪笑着退到了一边。
我跟常青来回的拥抱,狂笑不止,凤三一见这个场面,知趣地掩门走了。
常青坐下,点了一根烟解释说,去年跟关凯在后海开了一仗,他死了一个兄弟,尽管杀人的抓起来了,可是警察还得罗嗦他。没有办法,他出去躲了一阵。风声刚停下,关凯又派人到处“摸”他,他一怒之下,设了个“口子”,抓了关凯派去的一个人,剁掉了他的一只手,就又跑了。事儿刚消停下,就来见我了。我问,警察不抓你了吗?常青说,我找了个顶包的,人进去没几天就放了,你别问了,里面很多事情。说到关凯,常青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鸡巴操的该死了,当年我那么帮他,几乎给他做了小弟,他整天跟我拿‘怕头’。有一次我开枪打了汤勇的一个伙计,他不但不帮我压事儿,还跑到汤勇那里低三下四地说要处理我,这还不算,我帮他赚了那么多钱,甚至在他的指示下打了小广,这个混蛋连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拿我当‘迷汉’对待。我不砸他砸谁?当年我就说了,拿下关凯的地盘给远哥留着……哈哈,现在好了,他所有的生意都成了我常青的了。远哥,盛大夜总会是我的,那就是给你准备的……”
我打断他道:“我对这一行不感兴趣,心意我领了,你好好在那里经营着吧。”
常青沉吟了一阵,开口说:“要不这样,盛大夜总会挂你的名字,年底给你分红。”
这也太俗了,我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你可以对外说,那里有我的股份,分红就免了。”
常青掏出一张支票递给我:“远哥,这是你的,里面有杰哥给你的一万,那五万是我给你的,算是给你接风。”
我把支票给他丢了回去:“这钱我不能要,你也不是个富裕的,等我需要了再跟你要。”
常青有些不自在,站起来,拉开我的抽屉,硬把支票塞了进去:“看得起我你就收下。”
既然这样,我就不再推辞了,打个哈哈道:“这事儿颠倒了,当哥哥的厚着脸皮拿当弟弟的钱。”常青说:“远哥这么说话真没有风度,当弟弟的本来就应该孝敬当哥哥的。我真怀念咱们以前的那种关系,那时候多好?远哥对待我跟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似的,从来不说客气话……呵,也许是我长大了,想得多了吧,反正我觉得远哥你不如以前对我那么亲热了。”他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可能是因为我听了胡四关于他的一些议论吧,我尴尬地晃了晃脑袋:“别这么说,你是我杨远在市场那帮兄弟里面最老的兄弟……”常青一下子激动起来:“对,我一听你说这个,心就扑腾扑腾跳……当年我投奔杰哥,杰哥怕你不愿意收留我,一直瞒着你给我发工资,我也以为我这这样的小孩你不会重视我,曾经千方百计地想找个机会表现表现,后来……远哥,‘黑’孙朝阳那次事儿我知道了,咱们不提它了。再后来我制服了长法,跟着杰哥走南闯北地流浪,”说到这里,常青的眼神黯淡下来,“杰哥找过我了……我挨了他的打。”
我的心一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常青不说话,用双手使劲地揪头发,揪一下甩一下手,沙发上满是他揪下来的头发。
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拿过他的手,给他放到手里:“别难过,喝点儿酒控制控制情绪。”
常青一口把酒干了,长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杰哥会出手打我……”
常青说,他躲事儿躲在长沙,他手下的一个服务生在那儿有亲戚。大约上个月中旬的一个傍晚,他出门吃饭,刚回家就看见小杰坐在他租的房子里的沙发上。常青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能在这里碰上小杰,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杰也不说话,看着他只是笑。两个人傻笑了一阵,常青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杰说,我想找就能找得到。随便聊了几句,小杰突然问,你是不是帮凤三搅和过胡四的生意?常青想解释,小杰不让他说话,只是问他,有没有这事儿?常青点了点头。小杰蓦然色变,一脚把他踢倒了,没头没脸地踹他。常青很委屈,但是也不敢反抗,就那么任他踢。小杰踢累了,告诉他,你知道蝴蝶跟胡四是什么关系?你折腾胡四跟折腾蝴蝶一样。常青说,胡四把二子打了。小杰说,这事儿我知道,不关胡四的事儿,我打你一是因为你折腾胡四,二是因为你犯了江湖上的规矩,朋友的女人不能随便动。说完了,想走。常青不让他走,说,你把戒指给了胡四,我这条命就掌握在胡四的手里了,能不能给我要回来?小杰说,我之所以那么做,就是防备你乱来,胡四那个人我了解他,只要你不去戳弄他,他是不会害你的。常青说,我不去戳弄他了,但是戒指在他手里,我这心里不塌实。小杰说,混江湖的没有一个塌实的,想塌实就跟我一样,出来流浪。常青说,要不我继续跟着你。小杰扯身就走,你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常青愣了半晌。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戒指里面一定有很大的内幕,我笑道:“别记恨你杰哥,他就是那个品种。”
常青漠然摇了摇头:“我理解他,换了别人,那天我死定了。”
我说:“我的理解是,你折腾胡四的确不对,我跟胡四关系这么好,小杰跟我的关系又……”
常青表情痛苦地摇了摇手:“别说了哥哥,我明白,我太卤莽了……这事儿没法提了。”
一牵扯到女人就不好办,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我笑了笑:“算了,以后咱都不要提这事儿了。”
闷了一阵,常青说:“估计四哥都跟你说了我跟他发生的事情,唉,谁能理解我?那个女的对我太好了,四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动机又不是那么纯……反正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错。刚才对你说到戒指,想必四哥也能告诉你这事儿。我跟杰哥一起抢了一个金铺……你明白了?杰哥现在亡命天涯,他什么都不怕。我呢?这事儿要是一出,我就没命了。杰哥在这个问题上也太……远哥,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话了。反正这世上我只敬佩两个人,你、杰哥,尽管他在这件事情上做得让我有些恨他,可是我喜欢他的性格。唉,现在我也完蛋了,我开始理解小广的心情了,这个世道只要你停止了一步,就永远也撵不上去了……我现在唯一的打算就是赶紧跟关凯做个了断,好好过我的日子。”
“呵,想法很好,以前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现实吗?小广就是个例子,咱们过不得平静日子了。”
“我不相信,”常青伸过酒杯让我给他倒酒,“这要看手段和自己的克制力,扫清了障碍,照样过上好日子。”
“这个我赞同,可是你扫得清吗?就算你扫得清,什么过程?不留一点后患?”
“我没仔细想这个问题,反正不能等死,必须赶在对手出拳之前先打懵了他,这跟拳击是一个道理。”
“操,常青啊,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苦笑道,“得,你自己酌量着来吧,有些事情别人不好插言。”
常青叹了一口气,猛然把手一挥:“去他妈的吧,不管了。远哥,我要喝酒!听说金哥也在这里,我很想他,我要请两位大哥好好喝一场。妈的,好几年没喝个痛快酒了。”我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常青来了,让他马上安排酒桌,一会儿我们就下去。金高高兴得大叫:“好,操他妈的,这个混蛋终于显相了,我马上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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