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了饭,我迈步朝老回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天空没有太阳,天空好象被一些黄色的灰尘淹没了。
老回回的家在这座小城的北边,要经过一个石灰厂,石灰厂周围全是白色的粉末,我的呼吸有些困难。
我不敢随便打听路,按照小杰提供的那个门牌号码一路找来,累得腿都麻木了。
好歹找到老回回的家,我站在门口屏了一下呼吸,抬手拍门。这是一座落满灰尘的大院,院子里好象种了葡萄,葡萄架上落满了白色粉末,看上去有些压抑。拍了几下门,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白帽子的女人。这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打量我几眼,操着一种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的话问我找谁?我说,这是老回回的家吗?女人挡在门口不让我进,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从东北来,来这里跟他联系点儿生意。女人继续打量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说:“我有一个做石灰生意的朋友,是他介绍我过来的。”
女人退后两步,想要关门:“他不在家,走了好几天了。”
我扒着门不让她关:“让我进去等他,我那个朋友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他。”
女人很有力气,一把推开了我:“我说他不在家就是不在家,你走吧。”
我抢上一步,死皮赖脸地说:“不让我进去也不要紧,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女人的眼睛闪出一丝忧郁:“他被警察抓走了。”
我的心猛地抽紧了,倒退着让到门口:“那我走了,打扰你了。”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这声咣当让我的心像是被人猛攥了一把似的难受。我左右看了看,疾步进了一个没有人的胡同。脑子忽然有些空,我想都没想,直接拨通了小杰的手机,小杰的口气有些不耐烦:“又打什么电话?不是告诉你先不要打电话了吗?”我说:“我找到老回回的家了,一个女人……好象是他老婆,她说,老回回被警察抓走了。”小杰啊了一声:“不会吧?半小时之前我还跟他通过电话的……蝴蝶,赶紧离开那里,快!”我沿着胡同深处往里跑,边跑边问:“我现在应该去哪里?”小杰的声音沉稳下来:“再有半个小时我就到天水了。你别离开那里,找个小旅馆或者小饭店点上几个菜等我,不要随便出去,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记住,离老回回的家远一点儿。”我已经跑出了胡同,前面是一排灰蒙蒙的平房。
我挂了电话,贴着墙根往人少的地方走,脚下全的灰尘,一脚一团白雾。
这排平房看上去很长,可是走了很短的时间我就把它们甩到了身后,站住脚才发现,自己好象已经走出了小城。
我抬起脚扑打着满是灰尘的裤腿,心里竟然有些喜悦,似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右边排着一溜脏兮兮的房屋,起初我以为那是些住着民工的板房,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几个小饭馆。
这里的饭馆很有趣,几乎没有什么青菜,全是面食和肉类。站在一个门头前面,我稳定一下精神,一掀门帘踱了进去。里面有几个人在哗啦哗啦地吃面条,他们盯着我的眼神很奇特,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我不理他们,直接坐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在这里可以看见大街上的情景,也可以在发生不测的时刻跳窗逃跑。随便点了几个小菜,我边吃边想,也许我现在已经被通缉了,监狱的大门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必须抓紧时间跑出去,我不能再呆在这个国家了。身后的事情怎么处理?我想到了芳子,想到了搁在陵园架子里面的父亲和弟弟,想到了曾经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想到了那些曾经鲜活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往事,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就这样一拍屁股走了?芳子、我爹、我弟弟、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怎么办?我就这样决绝地抛弃他们吗?
这里的白酒很烈,烈得跟这里的风一样硬。我大口地咳嗽着,脑后仿佛有一根针在刺我的脑子……我不能走,我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情。我要亲眼看着李俊海被抓进监狱,我要亲眼看着芳子渐渐把我忘却,过上稳定的生活,我还要看着我从前的那帮兄弟重新崛起……我大口地灌着酒,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长法给我的那把猎枪。我要重新站起来,没有什么可以将我打倒!我设想着,跟小杰见面以后,先让他跟我谈谈浪迹江湖的一些技巧,然后让他跟我一起去把唐一鸣处理掉——我断定,唐一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在寻找机会报复我,寻找机会拿回属于自己的钱,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不放过我怎么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他死……因为一旦他抓住了致我于死地的机会,任何人也帮不了我,包括胡四。胡四在这个问题上只能像只老鼠那样观望,他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他那些所谓的白道儿兄弟。想到这里,我的大脑像是突然亮了一盏灯,我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杨远啊杨远,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我不应该在时机还不成熟的时候就去绑架唐一鸣!
外面在刮风,漫天黄沙。
我攥着猎枪的手在颤抖,腿也随之颤抖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如同漫天黄沙将我包围。
恐惧让我坐不住了,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站起来,刚想结帐出门,手机响了。
小杰的声音依旧沉稳:“蝴蝶,我到了。你到隆源广场来找我,我在广场的雕塑下面等你。”
记得我刚下汽车的时候见到过那个广场,应该离这里不远,我起身就走。
这是一个比篮球场大不了多少的广场,广场上有一座火炬造型的雕塑,我在距离雕塑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我不敢贸然过去,我不敢肯定小杰的后面是否有人跟踪。天有些擦黑了,三三两两的人在广场上溜达,他们似乎很无聊,像觅食的鸽子似的,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脚上似乎踩着滑板。我往后退了几步,后面是一个花坛,花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棵叫不出名字来的树孤零零地杵在中间的位置。我倚到树后,点了一根烟,紧紧地盯着雕塑。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过来了,他绕着雕塑转了一圈,然后在下面站住了。
小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身子侧过来贴近树干,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人。
这不是小杰,小杰没有这个人的个子高,也没有这个人胖,这个人是谁呢?不会是等在这里的警察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一种不详的预感蓦然袭上心头,这里面有问题!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倒退着离开了花坛。下了花坛就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我装做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腰来,转着眼球来回看。我突然发现刚才还在周围溜达的人慢慢靠近了雕塑。不好!这几个人是警察!来不及多想,我缩起脖子,沿着石子路疾步走出了广场。
前面有几辆车停着,我没有过去,我害怕这几辆车里坐着警察。我的手插在怀里,紧紧地攥着猎枪,绕过汽车拐进了一个大院。这个院子好象是个居民院,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味道。我装做回家吃饭的样子,快步进了一幢楼的楼道。在黑洞洞的楼道里站了一会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口可以看见广场的雕塑,我发现雕塑下面没有人了,周围溜达着的人也稀少了不少。我断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时茫然又紧张。难道是小杰还约了别人过来?或者是小杰让这个人在那儿等我?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按了按手机,刚想拿出来给小杰打电话,手机就响了,小杰的声音很急促:“蝴蝶,赶紧离开广场!”我直接退回了刚才的那个楼道:“我已经离开了,刚才广场上好象发生了什么。”小杰的语气又开始沉稳:“没什么,我的一个兄弟被人抓了。”
“是警察吗?”
“不是。你别问了,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儿。你到车站门口等我,我就在这里站着。”
“小杰,刚才穿风衣的那个人是你的兄弟?”我边往外走边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别问了,”小杰好象在打另外一个电话,“我马上去矿山宾馆,还是210房间,我在等一个朋友……”
“我到底去哪里找你?”我急了,猛地打断他,“什么矿山宾馆?”
小杰操了一声:“不是跟你说话。你这就来车站,快。”我已经走上了通往车站的路,这条路我很熟悉,来的时候我就是在那儿下的车。我有些紧张:“你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要不我直接去你说的那个宾馆?”小杰顿了顿,开口说:“别去宾馆,我在车站跟你见一面就走,我的一个兄弟会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我去那里找你。”我贴着墙根大步地走:“不用那么罗嗦吧?让你的朋友等我就是了。”小杰的语气有些沮丧:“我什么人也不敢相信了……好,我看见你了!哈哈,蝴蝶啊,你小子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妈的,将近十年了……”他突然打住,手机掉了线。
我站住,握紧手机大声喂喂,里面没有一丝声响。难道又出事儿了?!我没有往车站走,闪身进了路边的一个小卖部。我装做买烟的样子,边跟店主打招呼边抬眼往车站方向看。车站门口没有什么异样,几个扛着铺盖的民工在窜来窜去。买上烟,我点了一根烟,站到门后摸出了手机,不停地拨小杰的号码,开着机,可是没人接。我的全身都麻了,头发似乎都竖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小杰真的遇到麻烦了吗?我猛一激灵,拔腿出了小卖部。
一辆摩托车贴着我的身边停下了:“师傅坐车吗?”
我蹁腿上了摩托车:“去矿山宾馆!”
风飕飕地从我的耳边掠过,我的大脑几乎空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杰!
记忆里这段路很短,我几乎没有怎么考虑问题宾馆就到了。
我记得小杰刚才在电话里说过让他的朋友去210房间,下了车我直接冲了上去。摩托车司机从后面追上来了:“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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