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呀,”我一笑,“怎么,想打我车的主意?”
“你那还叫车?”胡四边收拾着地下的黄瓜边说,“哥哥我的车可比你的气派多了。”
“别打岔,我跟杨远说,”林武继续问,“除了公交车你还坐过什么?”
我想了想:“还能再坐什么?你以为这是在香港啊,出门还坐的士?”
林武哈哈大笑:“你以为不能?四哥的车跟的士也差不到哪儿去。”
胡四瓮声瓮气地说:“是这样,我和林子俩凑钱买了两部面包车。”
我明白了,前一阵我就发现街上跑了不少小公共,车窗玻璃上写着5路、7路什么的,好象有点儿钱又急着出去办事的人才舍得坐那车,票价比大公共要贵许多,莫不是胡四也想干这一行?我笑道:“我明白了,四哥想当司机,不当厨师了。”
“他连油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当什么司机?”林武插话说,“他也就是块当厨子的料……算了,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咱们实打实的来吧。我俩凑钱买这两辆车都好几个月了,一直让伙计们在长途站那里拉私活儿,前几个月挣了点儿银子,眼看要挣出下一辆车钱来了,车就被交管大队给查封了,老四没办法就去打点关节,这一下子把刚挣到手的那点儿钱全折腾进去了。好歹把车赎回来,还没等继续上路呢,孙朝阳就开始找麻烦了,要让老四消失……对了,你应该认识孙朝阳吧?”
我的头皮一麻,怎么不认识?那可是个大哥级的人物!记得我刚开始在社会上混的时候,在后海跟他见过一面。那天上午,牛玉文脸色蜡黄地在宿舍里喝闷酒,我问他为什么事儿这么闷闷不乐?牛玉文说,一直跟着他玩儿的一个弟兄被人打了,很惨,腿都打断了,那伙计家里又穷,住不起医院,一直在家躺着。没办法,牛玉文就带着几个弟兄去找打人的那个人要医药费,结果走到半道上就被人家给打散了,那帮人凶得很,擎着菜刀一路撵牛玉文,扬言要把牛玉文砸回他妈逼里去……我问,是谁这么疯狂?来明的不行,咱们背他的“死狗”去。牛玉文说,那多没劲?今天你背了他,只要他死不了,明天他再来背你,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因为这事儿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就不再打听了,只是安慰他,别怕,他们再来找麻烦,我跟他们拼。下午有人给牛玉文捎来了话,让他晚上带人去后海,那个人要跟他火拼一场……牛玉文唉声叹气了一个下午,最后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骑上自行车就走了。牛玉文回来的时候好象变了一个人,笑呵呵地对我说,没事儿了,晚上跟我一起去,这架不但打不起来,那帮小子还得给我磕头。晚上,一个披着黑风衣的人来了,这个人一言不发,甩头让我和牛玉文跟他走。
我们三个人行走在去后海的路上,很孤单。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我怎么有点儿畏惧他?这在我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站在海风的当口,风鼓起他的风衣,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我们三个人站了没有多长时间,一群黑影就从几条破船上跳了下来。一个黑敦敦的胖子,用一只手电筒冲我们乱晃:“呦!很猛啊,就来了三个?”
晃着晃着,他突然像被鱼钩甩了一下的鱼,猛地丢了手电筒:“朝阳哥,是你?!”
后面的人一下子散了,唧喳一阵,跑了不少,剩下的也不敢靠前,远远地往这边偷看。
穿风衣的大哥站着没动,他说话的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过来。”
胖子战战兢兢地往前挪,手里拿着的一把斧头噗地掉在了沙滩上:“朝阳哥,原谅我……”
穿风衣的大哥没有看他,他把脚踩在礁石上,胳膊肘支着膝盖,用手托着的腮冷漠地转向了乌蒙蒙的大海,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伴在柔和的海风里犹如来自天边:“吴胖子,出来混要讲一点江湖道义,不要以为没人压着你,你就可以飞上天去。你想活,我兄弟也想活,他的腿断了,活得就不自在了,可我发现,你的腿还好好的,我觉得,这很不公平,你觉得呢?”
吴胖子噗地一声跪在了满是淤泥的沙滩上:“朝阳哥,放过我,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的。”
穿风衣的大哥把皮鞋在礁石上磕了两下,转身就走:“那好,别再让我找你了。”
这位大哥就是孙朝阳。想起他,我的心一阵发凉,四哥,你怎么会惹上他了呢?
林武见我没说话,急吼吼地又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你不认识孙朝阳?”
我回过神来,冲林武哑然一笑:“认识,不过没什么交情,他怎么了?”
“他在找咱们的麻烦呢,”林武接着说,“在咱们东边三区公交线路上跑的小公共全受他的控制,也就是说,他在吃这些人的保护费。老四一开始去找过他,想让他帮忙弄个营运,‘抽头’该给他多少就给他多少。可他对老四说,你最好别插手我这一块儿,我没工夫陪你玩儿。我俩直接急眼了,就偷着拉点儿私活儿,其实那时候孙朝阳也知道这事儿,还派人砸过我们的车,老四找了梁超,费了好多劲才把这事儿压下了。有一次喝酒的时候,孙朝阳还开玩笑说,四膘子也是后起之秀,有饭大家吃,只要别骑在我的头上拉屎,大家会相安无事的。你想想,咱四哥是个寄人篱下的主儿?没理他,这不就来事儿了?”
“四哥,”我拉了正在沉思的胡四一把,“我觉得你还是通过车管所,正式办个营运好。”
“办个屁,姓孙的跟我来这套我还不办了呢,我要把他砸跑了,取而代之。”
“呵呵,”我无奈地笑了,“四哥,孙朝阳可不是黄胡子啊。”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胡四?”胡四的眉毛竖了起来,“谁大谁小扔碗里滚滚再说。”
我沉默了,心里很乱,眼前老是浮现着孙朝阳站在海风里的镜头。海风将他的风衣吹得哗哗响,他面色冷峻,犹如一尊矗立在冰冷月光下的青铜雕塑。我该怎么办?帮胡四把他砸下去?我有这个能耐吗?万一失手了,我刚刚创下的这点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我甚至联想到我被人在街头追杀,忽忽的冷风从耳边掠过,我如丧家犬一般穿行在狭窄肮脏的胡同里……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黄胡子,当初黄胡子是否也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呢?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没头苍蝇一般失去了主张。
芳子在外面唱歌:“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冈,静静的小村庄……”
一阵风吹进来,打了一个旋,又飘走了,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蝴蝶,我来帮你分析一下,”胡四的头脑似乎很冷静,“孙朝阳是个纸老虎,我为什么这样说呢?你听着。首先,他摸不清咱们的来路,他根本不知道咱们有多大的势力,他老是以为在这座城市里没人敢动他,一旦咱们主动出击,他首先就懵了,第一反应就是保住他的地位。我敢说,这种老油子是不会直接跟咱们拼命的,他会怎么样呢?我断定,他一定会先稳住咱们,然后再暗下黑手,这正合我意,我会在第一时间让他尝到我的厉害。当然,我是不会把他杀了的,我还没笨到杀人的程度……兄弟,我出来这一年多不是白混的,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关系网,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清楚。第二呢,这就要看你的了,实话告诉你吧,孙朝阳很惧怕你!别笑,这是真的,还没跟他闹翻的时候,我和他喝过一次酒,他知道你砸黄胡子的事儿。我曾经试探过他,我说,我跟蝴蝶是生死兄弟。他的表情很慌乱,在酒桌上闪烁其词,但我听出来了,他很心虚……”
“这不可能,这些年他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他怎么会怕我?”我不让胡四说下去了。
“我的眼很毒,他在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的。”
“管他想什么呢,”我按住胡四不停挥舞的手,把心一横,斩钉截铁地说,“干他!”
“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跟黄胡子学的。”胡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慢着,我有言在先,这次我真的不想动手了。”
“没打算让你动手,你只需要在旁边一站就可以了,”胡四挺胸站了起来,“上酒。”
“你只要往旁边一站,他,包括他的手下,没一个敢动弹的。”林武的话胸有成竹。
“动弹?你什么时候听说他还打过架?”胡四冷笑一声,“跟我一样,玩脑子的。”
“这……操,我还真没听说他还打过架呢,”林武傻笑起来,“名声全是吹出来的。”
“还有哪些猛点儿的人跟他在一起?”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有,全是一帮老家伙,都是他妈撂了三十往四十上数的人了。”胡四嗤之以鼻。
“不能吧?”我说,“那真干起来,他指望什么跟别人拼?”
“小孩他倒是有几个,不管用,一砸就‘尿’,跟胡东一个德行。”胡四边指挥上菜边开始唠叨,“我说你呀,你还是没彻底开窍,你以为现在混社会还需要拳头、菜刀什么的冷兵器?现在玩的是票子,你没票子打的什么架?光等着蹲监狱去吧。退一万步说,你就是被逼无奈想跟人家拼命也不用去拼什么体力,有枪有炮,有脑子就可以了……当然,你砸黄胡子那场戏除外,那是为了‘造’名声……呵呵,你还别说,管用,非常管用。不过,宣传也得跟得上啊,这几个月我给你作了不少广告呢,我让我的兄弟们逢人就吹你,基本把你吹成了武松、赵云、关云长他们,哈哈,连郊区的小混混都知道你的大名呢。”
我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胡乱敷衍道:“没有真本事,再吹也拉倒,喝酒吧。”
林武把一瓶白酒往桌子上一敦,附和一声:“就是,你不砸黄胡子,我们怎么给你吹?”
胡四拿过酒,边倒酒边说:“不过咱们也别小瞧了孙朝阳,他比黄胡子要猛多了。”
“还是别提他了,”我说,“今晚我就去找牛玉文,先探探孙朝阳的底细。”
“不用探了,”胡四接过话头,“他以前是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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