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穆主任体力有些不支。
“穆主任,要不我来吧。”我关切地说。
“庆堂,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例手术了,就让我做完吧。”穆主任摇摇头说。
我和罗元文心疼地对视了一眼。我们心里都清楚,一个老兵即将退役时的心情。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术结束了,陈小柔和赵雨秋将常小北推出手术室。穆主任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蜡黄。
“元文啊,给我点支烟。”穆主任一边脱手术服一边说。
罗元文赶紧掏出自己的烟点上一支,递给他。
“元文啊,你小子可越来越不检点了,都抽上软包中华了。”穆主任接过烟看了一眼牌子说。
“穆主任,这是参加朋友婚礼送的喜烟。”罗元文不好意思地说。
“庆堂、元文啊,我老了,一辈子兢兢业业,面对名利就总结了两句话,今天送给你们就算我这个当老师的上的最后一堂课吧,”穆主任有气无力地说,“这两句话是:认真又不能太认真应适时而止;看透岂能全看透须有所作为。好了,陪我洗个澡吧。”
穆主任的话让我很震动,觉得老人一生风风雨雨,对人生确实感悟深刻。
我们正洗着淋浴时,没想到意外的事发生了,穆主任突然晕倒在淋浴间。我和罗元文吓坏了,一边掐人中一边把他抬到休息间,穆主任慢慢苏醒过来。
“庆堂,不要惊动院里,帮我穿上衣服送我回家吧。”穆主任非常虚弱地说。
我和罗元文都不同意。
“穆主任,还是住院检查吧!”罗元文劝道。
“我的身体我知道,没大事,就是太累了。”穆主任坚持说。
“老师,你就听我和元文一次吧!”我也担心地劝道。
穆主任拗不过我们,罗元文赶紧给曲中谦打电话。曲中谦一听穆主任晕倒了,赶紧向常院长做了汇报,并抑制着心头的喜悦。常院长知道后非常着急,赶紧安排住院。
穆主任躺在平车上,陈小柔和赵雨秋推着他准备做全面检查。
“庆堂,让我住院可以,先推我到小北的病房看一眼。”穆主任不放心地说。
我点点头,众人推着穆主任来到常小北的病房,此时的常小北已经带着对新生活的美好憧憬沉沉地睡去了。
“老穆,辛苦你了!”常院长感激地说,“小北说他心里不再像以前那样惦记毒品了。”
“常院长,手术已成功地灭杀了小北对毒品的‘顽固记忆’,心瘾已基本告别了他的躯体,出院以后他就是一个新人了,”穆主任很欣慰地说,“你交给老穆头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常院长紧紧地握住穆主任的手,眼睛有了几分湿润。他摆摆手示意赶紧推穆主任去病房,陈小柔和赵雨秋推着平车走了。我望着因疲劳而病倒的老师,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61。遗嘱
八天以后,常小北康复出院了,穆主任却被确诊为肺癌晚期。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如五雷轰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谢丹阳的医药公司也出事了。丹阳的公司之所以可以运转,靠的就是他父亲的一些老关系。通过这些老关系,谢丹阳将从日本进口的药推销给各大医院。
我之所以反对她做医药公司,是因为医药界有着很隐秘的潜规则,哪家医院不得到好处,是不会轻易买你的药的。生意做得大,就难免陷得深。
我岳父退休以后,新上来的药监局局长何强原先是市卫生局副局长,是我岳父的对立面。岳父当市卫生局局长和书记时,两个人勾心斗角十几年。我岳父虽然退休了,何强对老爷子仍然耿耿于怀。
这次马登给谢丹阳进了一批治糖尿病的药,在日本临床多年,效果非常理想,在日本很受患者欢迎。谢丹阳给省中医院进了一批药,省中医院院长是何强的夫人,药款有一百多万。何强的夫人迟迟不给钱,丹阳想尽办法要这笔钱,何强的夫人就是拖着不给。后来丹阳和她摊牌,问她什么条件?她说,药款可以给,但必须给她一半的回扣。谢丹阳当时就急了,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气得何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没出一星期,市药品监察大队就查封了丹阳的公司。理由是许多患者举报这种治疗糖尿病的药副作用太大,许多患者吃了以后呕吐、恶心甚至休克,怀疑是假药,药品全部被拉走,还带走了账本。
谢丹阳这些天情绪一直不好,她抱怨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我虽然厌恶她从生意场上带回来的一身铜臭气,但她毕竟是我仍然爱着的妻子,看见她受委屈,心里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她。但是,丹阳说话太尖刻,一吵架便将我的陈谷子烂芝麻都抖搂出来,气得我大骂她是个泼妇。最后,她终于说了软话,她求我找蒋叶真说说情,只要蒋叶真出面找何强,事情肯定会有转机。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欠蒋叶真的人情,因为一旦欠了她的情,我不知道怎么还,何况蒋叶真已经升任省卫生厅厅长。
“谢丹阳,你和蒋叶真不是打得火热吗?”我揶揄地说,“你自己找她就行,我这个小医生怎么能求得动省卫生厅厅长。”
谢丹阳又哭又闹。
“林庆堂,别逼我说难听的话,卫生系统谁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
“你放屁,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气得大吼道。
谢丹阳显然被我的吼声镇住了。
“你们俩是同学关系,”丹阳缓和了口气说,“找老同学说说情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看谢丹阳的可怜相,既心疼又可气。
“好了,我懒得和你吵,”我不屑地说,“明天上班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明天不行,现在就打。”
“姑奶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太晚了,明天再打。”
“庆堂,明天打就晚了,我辛辛苦苦赚钱为了谁?不是为了咱们的家?为了你和雪儿?这个事不摆平,光罚款就得上百万,公司也得关门,你看着办吧。”
我心想,丹阳说得也有道理,我不帮她谁帮她?
“好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警告道。
我拨通了蒋叶真的手机,她接到我的电话异常兴奋,我说明了情况,她一口答应了。
“没问题,何强的老婆一直有很多的举报信,厅纪委一直想查她,省中医院的领导班子正面临调整,在这个时候何强不敢不给我面子。庆堂,谢谢你还敢求我!”
我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我又说了一些关心她的话。
“庆堂,改天在一起坐坐吧,丹阳的事让她来找我吧。”
我道了谢,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
院里考虑到穆主任的年纪再加上是肺癌晚期,决定不做手术,保守治疗。我每天都去病房看看穆主任,他老人家很坚强
一天早上他交给我一封信,让我交给常院长,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只好遵师嘱去了院长办公室。
常院长看了信以后,沉默许久,他默默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
“庆堂,穆主任的这封信是一份特殊的遗嘱。”
“遗嘱?什么遗嘱?”我有些纳闷地问。
“穆怀中同志是我国神经外科的一代大师。他一生始终把医德作为自己行医为人的准绳,他清淡人生但嫉恶如仇,他珍爱生命却舍得割舍。他在信中说,死后捐出自己的大脑做科研之用,为自己热爱的神经外科事业再做最后的贡献。他在信中特意嘱咐,要让你做他的解剖医生。”
我听了常院长的话惊呆了,几乎不能自已,想不到穆主任曾经跟我说的玩笑话原来是真的。我不禁为老师的纯粹而折服,我没有向常院长告辞,便默默地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我必须静静心,甚至想大哭一场,然而我没有,我甚至理解了穆主任的想法。是啊,死,不过是生的一个延续,像穆主任这样的人,捐献大脑是他最好的归宿。
蒋叶真请何强两口子吃了一顿饭,市药品篮察大队就给谢丹阳的医药公司返回了罚没的药品和账本。一场风波就这么简单地化解了。
虽然谢丹阳也请蒋叶真吃了饭,但是谢丹阳仍然觉得心里欠了蒋叶真的情,她让我抽空也请蒋叶真吃饭。我心里好笑,看来在谢丹阳心里,医药公司比我重,为了公司可以把老公豁出去。
“丹阳,你不怕我掉进狼嘴里?”我开玩笑地说。
“我们仨指不定谁是狼呢!”谢丹阳很自信地说。
穆主任辞掉了神经外科主任的职务,静心养病,科里的工作暂时由曲中谦牵头,这让罗元文很不舒服。
62。野心
晚上,罗元文约我去喝茶,我们分头去了遛鸟茶楼。罗元文今天很大方,要了六百元一壶的人参乌龙,我看得出这小子今天有事求我,也猜出七八分,但我不露声色,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果然,罗元文开门见山,没绕一点弯子。
“庆堂,在一个西部小镇上,三个枪手正在进行一场生死决斗,枪手甲枪法精准,枪手乙枪法一般,枪手丙枪法拙劣,假如三个人同时开枪,谁活下来的机会最大?”
“这是个多人博弈问题,存活下来的很可能是丙。”我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
“生活中的问题远比这复杂,在竞争中,由于强者两败俱伤,存活下来的就只有笨蛋了。”
“就是这个道理,”罗元文一拍大腿说,“庆堂,你不觉得你、我和曲中谦之间的关系就像这三个快枪手一样吗?”
“元文,我听明白了,”我挑明了说,“你想当神经外科主任让我支持你。”
罗元文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茶说:“庆堂,论资历,我比你当副主任的时间长;论能力,我们都比曲中谦强。如果你能支持我,我肯定能当上神经外科主任。到时候,我在科研上支持你,我们互惠互利,共同进步,有什么不好?”
说实话,罗元文的直白,让我有些好笑,却又不知如何招架。因为如果把我、罗元文和曲中谦比做三个快枪手的话,我一定是那个甲,罗元文是乙,曲中谦是丙。从罗元文的口气里我也听出了这种关系。但是苦苦奋斗这么多年,谁情愿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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