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能把你当成电灯泡的对象就好了,今天要见的是和我们在工作上没有关系的人。要你陪我做这种额外的事,我会多给你一点报酬的,帮我叫辆计程车吧。”
这个老头子,还在给我卖关子,不过,既然他不把我当成电灯泡,那我就只好去了,谁让他是我的老板呢。我在尾竹桥通叫了车,先进车子的小塚老人对司机说:
“请到东尾久的养福园.”
车子在快到尾久桥通之前的地方左转,开进复杂的小巷里.不久,在生锈的铁丝网的另一边,渐渐看得见都电荒川线的轨道。不到10分钟,我们下了计程车,眼前是一栋不太高的白色建筑。入口处的自动门前分成两边,一边是楼梯,一边是平缓的斜坡。门口的青铜招牌上印着气派的书法浮雕,镶嵌在墙面上。
“特别养护老人院一一养福园”
老头子拎着花束,动作敏捷地爬上楼梯,向入口旁的门房说道:
“我和32室的波多野女士约好了见面。”
门房拿出一个表格让他填写,他在入园表上写下自己的名丰,然后回头叫我。
“来吧!我介绍以前的女朋友给你认识.”
哦,以前的女朋友?怪不得今天老头子心情这么好,原来是要去会前任女友啊。在一个中年女工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一整排的门,大部分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当我们到达32室后,女员工敲了敲门框,说道:
“光子小姐,有访客哦。”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人院的单人房。它是一个约摸8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右手边放着一张床,铺得很整齐,左手边是一张固定着的桌子。墙上贴着白色的格子状壁纸,这让我想起来某些大楼里的考生房间。
房间的主人在窗边摆了折叠式的圆形桌子和椅子,这时她就坐在那儿看着窗外。从那里可以看到电车轨道的另一边,是一些简朴的待售住宅,头顶是一片像矿物一样湛蓝的夏曰天空。看女主人没有听到,那位员工又叫了她一次。
“光子小姐,有你的访客哦,小塚泰造先生来了啊。”
这次她总算是听到了,站了起来,把头转向我们这边。她身穿黑底花纹的松紧长裤和白色缎质长T恤,在她削瘦的肩上,披着一条黄色的蕾丝披肩。年纪看来大约和小塚老人差不多,也是70左右吧。就像太阳西沉15分钟后的西方天空一样可以看出白天的明亮,从她那不断闪动着的眼眸以及苗条修长的身材,还能让人想像得到她年轻时的美丽。波多野光子一面微笑着,一面向我们走近。
“唉呀,泰造先生,好久不见了呢。”
她突然抓起我的手,很高兴地摸着我的手背。我知道她是弄错了,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焦急地看着小塚老人。老头子却像看到两个小孩子在约定未来一般,望着相互握着手站在房间中央的我们,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温情。他把用银色锡箔包着的花束递给我,说道:
“帮我送给她。”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已经明白了大概,突然之间,我好像喜欢上了这个一贯严肃的老头子,原来再强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
我接过黄玫瑰,两手斜拿着递给波多野光子。她把脸深埋在鲜花里,闻了闻花的香气,然后把花束抱在胸前,眼睛闪闪发亮,一脸幸福的样子。原本无情的时间,此刻似乎也暂时停止了它的作用。时间应该是把它最残酷的力量都集中在距离鲜花后方10公分左右的地方了吧,那里是小塚老人站着的地方,那里是现实中的他们。而此刻对于光子来说,他们只属于过去。
她面向我。兴奋地说道:“泰造先生,真谢谢你。今天你可以多待一会儿,对吧?”小塚老人站在门旁向我点头,我终于也开口了。“没错,请让我好好听你讲讲往事吧。”
接下来,她开始跟我聊了起来,但是我却听不太懂波多野光子讲述的往事.有时候她讲到一半,就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似的在中途停了下来,这时小塚老人就会帮她回忆,然后她又接着往下讲,时间大概就在波多野光子开心地自说白话中度过了。
我和光子坐在窗边的桌前各自喝完了一杯红茶后,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有点难为情地抿着嘴说道:
“3点开始在娱乐室会举行社交舞活动喔,泰造先生,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跳舞呢?”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不用再让小塚老人给我暗示,就知道怎么回答她了。
娱乐室是一间铺着木板的大厅。桌子被集中到一侧,只在墙边排着椅子。里头已经有十几个老人在等着跳舞了,其中男性大概占了1/3左右。这时,员工走进娱乐室,放了一盘CD进去,用简单的音响播放着。
从CD机里流泻出来的音乐声,并不是多年后那种用来自我表现的音乐,而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摇摆爵士,大概因为它是类比唱片的复制盘吧,那种唱法的声音给人很棒的感觉。
几位竭尽所能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子,穿着比睡衣好不到哪里去的男子,都随着音乐的响起变得欢快起来,他们当场就配成了好几对,跟随着节奏,开始在地板中央跳起舞来。波多野光子牵着我的手,也加入了那一圈跳舞的人群中。
真是只有在那样的美好年代才会有的音乐啊,那是不会让听众觉得突兀或有压力的流畅音乐。波多野光子对音乐的感觉极好,准确地抓着节拍轻轻地踏着舞步。看着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的她,真是令人开心。至于我自己,就只能跟着节奏左右摇摆而已。
第三支曲子结束后,我靠近她的耳旁讲悄悄话,一股与刚才的玫瑰花束很像的香气掠过我的鼻头。
“可以的话,要不要和我父亲一起跳跳看呢?”
“当然好呀,我很乐意。”
光子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我赶紧向独自坐在窗边光线中的老头子招了招手。可是,这个老头子却挥了挥手,没有从椅子上起身的意思,我只好走到房间的角落去请他。
“难得来这里,你就跳跳看吧,难道你真的不想和她一起跳一曲吗?我告诉她你是我老爸,你很高兴地表示乐意和你跳呢,你就借此随便和她讲讲话吧。”
我抓着小塚老人的手,硬把他拉了起来,推到中央的舞台去。老头子不知道是终于想通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我看见他很郑重地把姿势摆正,靠近波多野光子。
鼓槌敲了四拍,开始了下一首曲子,下午时分斜射的阳光照进来,娱乐室仿佛被染成了金苗声..
坐在回程的计程车上,小塚老人目送着夕阳逼近的尾竹桥通街头,对我说:
“波多野女士的先生,大约在10年前去世了。她独自一个人靠着寿险理赔金生活了5年,虽然清苦,却也平静,但这时松叶银行的融资人员却跑来找她。”
在尾竹桥通上经过,我一路看到许多关着的店家,有棉被店、卖进口货的,还有鞋店。这到底是因为经济不景气,还是因为星期日的缘故呢?我压低声音问道:
“是变额保险吗……”
小塚老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回答道:
“没错。在两年前,和其他的那些受害者一样,她从自己住惯了的家中被赶出来。由于受到这样巨大的刺激,她的阿兹罕默症便开始急速恶化。原本属于她的那块地现在盖起了便利商店和一小栋单房公寓。因此,像我这种人,也多少有了一些与松叶银行搏斗的理由。”
过去看起来像个在泥上烧硬的人偶一样,从不表现出任何情感的小塚老人,今天第一次向我吐露心情。那不是生气,也不是怨恨,只让人觉得又冷淡又孤独。刚才和那位病入膏肓难以复原的女士一起跳过舞的我,也能沉痛地感受到那种感觉。我的心情很沉重,连说笑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看着困顿街道上那昏黄的夕阳发呆。这时,我听到小塚老人从鼻子里哼笑了一下说道:
“电视剧里不是有一句台词是‘同情我就给我钱’吗?好吧,就算是只有一分钱,我都要想办法从松叶银行那儿弄过来.为了我们‘秋天的买卖’的最后一步棋,我要去一趟克里失兰,大概要花上10天的时间。8月的市场就像是只开店不做生意一样,我不在的时候,就请你帮忙盯着我手里股票的行情,可以吧?”
我不知道他要去那个地方做什么,但还是对于他的请求点了点头,问道:
“您目前手里的持股状况是?”
老头子的嘴角浮现出恶魔般的笑容,回答道:
“现股买入3万股、融券卖出60万股。”
当时,我差点没晕倒在计程车上。
当时松叶银行的股价在260元左右,老头子的交易量如果以63万股计算的话,随便算一下就超过了1.6亿元。这么大量的股票,他却说要交给还是菜鸟水平的我来操作。股票的行情会因为资金规模的不同,而呈现完全不同的风貌。对买卖限度只有5000股的我而言,63万股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庞大数量,从5000股到63万股,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我在脑袋里反复算了好几次,确定根据老头子给我的数据算出来的这个超过1.6亿元的数字应该没有错,但我一时还是没有镇静下来。
老头子看到我的这种变化,表现得若无其事。他毫无表情地看着脸色大变的我,说道:
“你这是对拿我这么少薪水,却要负这么大的责任而不满吗?既然这样,那么在这段时间的获利,我就拿出10%当红利送给你,这样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经过一开始的震惊过后,我的脑子终于可以冷静地转动了。对于老头子给我的承诺,我还来不及考虑,就开始盘算另外一个问题。老头子和我一样,从6月底就开始卖空,价钱卖得应该蛮高才对。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接着问他:
“平均卖价是多少呢?”
小塚老人咧嘴笑了笑,有点得意地说道:
“还不错,粗略估计大约是310元吧。”
真是厉害,姜还是老的辣,他的卖价比我高了10元之多,与现在的股价相比,大概高出50元。如果现在马上脱手,以卖出和买进的净额57万股来算的话,3000万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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