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东西,大家坐到一起闲聊,我们这批人身上的痞相就挡不住了,搞的方老还有三个学生一直朝这边看。我怕方老起疑心,有意凑过去跟他搭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走一山说一山,真正涉足到西夏故地的时候,我对这个充满神秘的国度无形中产生了些兴趣,所以请教了方老几个关于西夏的问题。
方老的话不多,但我一说向他请教,老头儿的精神顿时健旺许多,问我:“你对西夏的了解有多少?”
我尴尬的摇了摇头,方老劝导我说:“了解的不多也不要紧,如果你真对西夏有兴趣,不少书面资料都可以参考学习。每一个人都是从一无所知走过来的,今天不了解并不代表永远不了解。搞研究其实和其它很多事一样,是一个态度的问题。这里面也有一些比较简单的窍门,比如说,想全面的了解西夏,从那里入手呢?总结起来就是三点:历史,文化,地理。这三方面全部掌握以后,才能进行一些更细致的研究,你能听明白吗?”
“这个。。。。。。我能听明白。”
“我的一些学生刚刚接触西夏的时候,总喜欢从公元1038年西夏建国说起,我就批评他们,1038年以前呢?难道党项羌人的历史就是一片空白?那么大一个国家就是突然出现的?这种态度不严谨,不可取。。。。。。”
说到这儿,曹实手下的人不知道谈论起什么开心的话题,几个人同时放声大笑,方老就转脸去看,我连忙追问道:“方老,我对这些很感兴趣,麻烦你讲一讲行么?”
“好。”方老回过头说:“我很愿意跟你交流,不过我学识有限,讲给你的都是比较浅显的问题。西夏的前身是党项,而党项,是西羌族的一个分支,所以被称为党项羌。这个民族以部落为划分单位,用姓氏作为部落的名称,逐渐形成了八个比较著名的部落,也就是党项八部,其中拓跋部是最为强大的一部。关于拓跋部,一些学者认为是鲜卑族的后裔,我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
方老一看就是那种比较呆板严肃的学者,而死板的历史听起来是最没意思的,方老倒不觉得没意思,讲的很起劲:“隋唐时期,一部分党项羌人南迁,开始依附中原王朝,特别是唐朝,党项羌人经过两次内迁,慢慢聚集到灵州、庆州、夏州、银州、绥州、延州、胜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肃东部和陕西北部,唐中央政府为了便于管理这些少数民族,采取以夷制夷的方针,授予一些部落首领官职。这个时候,党项仍然不是一个团结的整体,部落和部落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一直到唐末黄巢起义,党项拓跋部的首领拓跋思恭出兵镇压起义,被唐僖宗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夏国公,并赐国姓李,党项从此发迹。”
我已经听的有些头晕了,方老却没有停口的意思,喝了点水后继续说:“五代十国时期,不管中原地区是谁掌权当政,拓跋部总是恭恭敬敬俯首称臣,借以换取自己在西北的统治地位和赏赐,前后累计二百多年时间,势力逐步扩大膨胀。宋太祖即位初期对拓跋部的态度比较温和,允许他们世袭统领领地。但从李继迁开始,双方关系慢慢恶化,进而刀兵相见,李继迁之后的拓跋部首领是李德明,他全力向河西走廊拓展疆土,给党项羌族换取必要的生存空间,李德明之子李元昊。。。。。。”
这种教条式的西夏历史让我感觉非常乏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借着方老换气喝水的机会,赶紧转移话题:“方老,你们这次是准备搞什么研究?”
“带他们到西夏班驼古城去。”方老指了指身边的三个学生:“他们是第一次去班驼,我是第三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班驼?”
“也是一座古城遗址。”方老皱着眉头说:“蒙古第六次征讨西夏的时候,西夏统治者已经感觉这一次无法再抵挡蒙古铁骑,就在京师被围之前把大量文献物品转移到其它地方,黑水镇燕军司,哦,也就是黑水城,你应该知道吧?这里是其中之一,我和几个同行的老学者都认为,班驼城也是其中之一。黑水城的西夏文献文物本世纪初流失到国外很多,而我们国家从黑水城发掘出来的,都是些无头无尾零散且无法整理的残破资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按道理说,我的推断应该没错,但我先后两次远赴班驼,都一无所获。西夏传世的史料不多,元人也没有给西夏修专史,如果能从班驼发掘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堪称幸事。我这把年纪,这次出门已经很勉强,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老师。。。。。。”方老的三个学生显得有点难过:“这一次一定会有收获的。。。。。。”
“但愿吧。”方老取下眼镜擦了擦,对我说:“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继续交流。”
“好。”我硬着头皮说:“方老,请讲讲西夏建国以后的事吧。”
一直到我眼皮子发困,方老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我们之间的“交流”。虽然我不太爱听他枯燥的讲述,但从心底里对这个呆板的老头儿产生一种由衷的钦佩,象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呆在家种种花养养鸟,抱抱孙子,享受几天宁静舒心的生活,他却甘愿把最后一点精力耗费在茫茫荒漠里,信仰和信念的力量有时候大的让人意想不到。
这一夜很平静,第二天清晨,方老带着自己的三个学生准备继续向西,而我们则佯装朝东北方的白马强镇军司出发。临分别前,方老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他说很欣赏我求学上进孜孜不倦的态度,希望以后可以时常通通信,交流一下心得。
我心里已经对方老的身份确信无疑,他昨夜里讲的那些东西头头是道,非常专业,一般人在对西夏的了解上不可能有如此造诣。但曹实却抱着另一种心态,方老走出去很远以后,他吩咐两个人远远的跟过去,窥探对方的行踪。我就很不以为然,说曹实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天少爷,小心驶得万年船。”曹实望着方老他们远去的方向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四个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在沙漠这样的地方,连头骆驼也不准备。”
曹实如果不说,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按方老的学识,他应该对西夏故地的地理地貌非常熟悉,不可能孤身犯险,但我们相处了一天,实在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破绽,综合起来仔细一分析,倒真让我有些纠结。
我们就藏在麻占城外不远的地方守候,四五个小时以后,曹实派出去的两个人回来报信,他们说方老确实是一路向西去了,行径正常,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我心里顿时落下一块石头,对曹实说:“怎么样?我就说了嘛,象方老这样呆板的老学者,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好吧,算我多疑了。”曹实对周围的人说:“收拾一下,我们返回麻占。”
关于麻占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曹实一直没有对下面的人讲,连我也只知道是找东西。等我们再次来到麻占城内,曹实就开始忙碌了,绕着残存的城墙把整个遗址足足转了两圈。麻占城大致呈一个长方形,东西长约一百一二十米,南北八九十米,总面积大概就是一万多平方米的样子。在几百年前的西夏时期,这里的自然环境可能比现在好的多,但受各方面条件制约,建造不起很大的城市。
曹实忙忙碌碌的在城里城外转来转去,我们几个人躲在屋里偷懒。虽然曹实暂时什么都不肯说,但老头子手下那几个硬手眼里很有水,其中一个就在旁边嘀咕,说曹实可能是在查找那件东西的精准位置。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曹实才算忙完,脸都让晒黑了。我说他嘴不要那么紧,已经这个时候了,该给大家露点底子了吧?曹实扫视了我们一圈,说:“不要急,今天咱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动手。”
“找到地方了?”
“明早就知道了。”
曹实这次口风很紧,谁问都不肯说。麻占城虽然小,但已经被风沙掩盖了几百年,想在茫茫沙海中刻意寻找什么东西,不啻于大海捞针。不过我看曹实颇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稍微安稳了点,盼望顺利把事情搞完,少在这里吃两口沙子。
天色一黑,所有人都钻进屋子,曹实安排了两个人出去守夜,这帮人又开始天南地北的瞎扯,翻来覆去总是那些话题,我都听烦了。
这一夜睡的依然睡的很踏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我迷迷糊糊想出去方便,但一靠近门口,随即听见一阵轻微但很奇怪的声音。
可能是刚刚睡醒的缘故,思维反应有点迟钝,一时间我没分辨出这是什么声音,但潜意识马上让我停下脚步。
这声音似乎就在门外,虽然轻微,但在僻静的环境中显得很扎耳。我身体里残留的睡意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没错!声音确实是在门外响起的,听了两分钟,我就觉得,很象是什么东西在抓挠门板,喀喀喀,喀喀喀。。。。。。而且越听越象指甲抓门弄出的声音。
我连忙回到睡觉的地方,抓起手电,蒙着衣服打开开关,轻轻把曹实摇醒,同时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曹,你听,什么声音。”
曹实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眉头就皱起来了,蹑手蹑脚的摸到离门很近的地方,我也拿着被衣服包裹的手电跟过去。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门板不知道被谁用一根粗木棒从里面顶死了。
我记得睡觉前并没有人拿木棒顶门,而且守夜的人半夜会叫人接班,如果门被顶死,外面的人就没法进来。
这种抓挠门板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止过,听的人牙根子发痒。曹实嘱咐我不要乱动,然后挨个把正在睡觉的人全都弄醒。他轻声问了问上一班守夜的两个人谁把门顶死了,但对方表示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种让人牙根发痒的声音,纷纷把手里的家伙上膛,曹实咬着牙骂道:“外面守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曹实仿佛想起什么事情,脸色随即就变了,几乎同一时间,我也察觉到些许不妙,门被顶死了,外面那种抓挠门板的声音难道是两个守夜人搞出来的?
要真是这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