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名小二一直走到三楼,寻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小二笑道:“公子要吃些什么,咱们这里最出名的是三鲜上席,还有招牌小菜粉蒸肉,公子来一桌?”
天生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我不过一个人,能吃得下一桌三鲜席吗?算了,我不爱吃荤,随便来些果脯蜜饯就好,再来一壶清酒。”
小二见他只要一些蜜饯果子,又不打赏,不免有些失望,但看他衣着光鲜,仪表非俗,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应声退下。
不多时端来一大盘干果、蜜饯和一壶清酒。
天生拣了一块桃干吃下,竟是入口即化,齿颊留香,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向窗外看去。
原来这正阳楼的生意做得极大,共盖了三座高楼,成品字形排列,楼与楼之间,以长长的木桥悬空连接。
三座楼间,还留有一个极大的院落,院中竟有湖泊假山,竹林花圃,隐隐传出丝竹之声,看来是供有钱豪客消遣的地方。
他边饮边看,正是惬意的时候,忽听楼梯口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由一愣:“这人不是普通人,应该是这年代的武林高手。”
转首向楼梯口看去,只见一名中年人正走上楼来。
这人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金线锈边的暗青色丝质长衫,腰佩长剑,白面无须,双眼黑白分明,头上无冠无髻,一头长发随意披散,显得潇洒从容,令人顿生好感。
天生心中暗赞,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中年人也微笑着向天生点头示意,看来极是和善。
此时三楼上已坐了七八桌客人,见到中年人上来,倒有多一半的人起身向他问好,中年人连连抱拳回礼,满脸都是笑容,看来他是此处的熟客,而且人缘极好。
中年人坐在距天生不远处,随意点了几个小菜,端起手中酒杯向天生示意道:“小兄弟请了。”
天生也端起酒杯含笑回礼,道:“不客气。”
中年人哈哈笑道:“小兄弟好俊秀的人品,徐州城可没你这般人物,想必小兄弟是从外乡来的,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小兄弟同桌共饮?”
天生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于是道:“多谢兄台盛意,只是在下坐一会儿就要离开了,实在不敢叨扰。”
中年人面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随即却又释然,笑道:“也罢,是彭某唐突了。”原来他是姓彭。
天生又饮了几杯,正欲离开,忽听楼下传来一声大吼:“娘的,问什么问?
大碗酒大块肉只管送上来,慢一点爷拆了这座鸟楼!“
小二略带哭声的道:“是、是,就来,就来。”似乎是已吃过了这人的亏。
天生不由暗暗皱眉,心道:“是什么人如此横蛮?”不由转头向楼梯口望去。
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楼下走上来两个人。
前面一个是名黑髯大汉,上身穿了件牛皮软甲,下身只着一件牛皮短裤,裸着一双又黑又粗的毛腿,臂上挂着一只钢链飞斧,粗如筷子的钢链缠满了整条右臂,斧头足有面盆大小。
他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高瘦老者,双臂双腿都比正常人长了近倍。
一颗脑袋儿却是三角形的,活像是长虫成精,一双眼似睁似闭,略一张合,便有精光射出。
天生看得点了点头,那名大汉倒也算了,这名黑袍老者却一定是名高手,虽然在自己面前不算什么,但在这年代的武林高手中,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那名中年人也看到了这两个人上楼,面色不由一变,忙将目光转开。
那名黑髯上得楼来,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大声吼道:“奶奶的,不相干的鸟人都给老子退开,否则休怪老子的斧子不认人!”
楼上的食客见来者不善,纷纷知机退去,只余天生与那名中年人端坐未动。
天生心里暗暗冷笑,心道:“这可真是怪了,想不到大唐盛世,竟还有如此蛮横无礼的人。”
大汉正要发作,只见那名黑袍老者哼了一声,道:“算了,不必如此张扬,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大汉似乎对这老者极为畏惧,闻言哼了一声,悻悻坐下,却又将桌子拍的山响,大叫道:“小二,小二!”
一名店小二哭丧着脸跑进来,颤声道:“大……大爷,您要的酒食,很快就送上来……”
“你娘的!”
大汉怒道:“哪个问你酒食了?”
店小二哭丧着脸道:“这个……不知大爷有何吩咐。”
大汉冷哼道:“都说你们正阳楼是徐州第一大酒楼,你娘的,怎么连个唱曲儿的娘们都没有?怕大爷没钱给么?”
店小二肚里暗骂,脸上却陪笑道:“有……有,大爷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找来。”
“要快,否则爷爷烧了你这家鸟店。”
大汉出言不逊,简直就是一副强盗模样。
天生见状只是冷笑,停下了手中酒杯,要看这大汉还能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来。
那名中年人背对着黑髯大汉和那名黑袍老者,冲天生摇了摇头。
天生只闻耳边有人传音道:“小兄弟,那名黑髯大汉是淮扬三霸中的开山太岁牛贲,已是当世一流高手,那名黑袍老者更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鬼老王凯,听说曾拜在一名剑仙门下,功力深不可测,你是外乡人,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免得惹祸上身。”
天生闻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却仍是端坐不动。
中年人不由大急,他与那开山太岁牛贲本有大仇,对付牛贲一个还不致落败,但要加上鬼老王凯,可万万不是对手,有心趁两人不备潜出酒楼,又怕坏了自家的威名,此时正式踌躇难决。
他见天生一派书生模样,生怕待会动起手来,连累了这个弱质少年,所以才传声示警,想不到天生竟似没听到他说的话,仍是端坐着不动,分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狂生。
中年人正欲再次传声示警,忽听那大汉哈哈笑道:“好,好妞儿。”
原来店小二已带了一老一少两个卖唱人来至楼上,老者年约六十开外,衣衫褴褛,手拿一把破旧不堪的琵琶,满脸都是沧桑之色。
老者身后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土黄色的衫裙已洗得有些发白了,却仍是难掩天然丽色。
少女的皮肤极白,生了一张可爱的鹅蛋儿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透明,不带半点人间烟火之气。
天生看的不由一呆,暗道:“好个明珠仙露,隐剑庐那么多师姐、师妹,可没有这样的人品啊。”
那名卖唱的老者正不停地向牛贲和王凯陪着笑,道:“两位贵人,小老儿祖孙二人什么曲儿都能唱,不知道两位贵人想听什么曲儿?”
小姑娘却似被牛贲凶恶的样子吓坏了,躲在老者身后,有些畏惧地偷望着面前的客人。
牛贲见了少女丽色,似乎呆了一呆,嘿嘿笑道:“大爷现在不想听曲儿了,老头子,让你孙女儿陪大爷喝杯酒,大爷重重有赏。”
老者面色变了变,陪笑道:“大爷说笑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哪会喝什么酒,大爷还是点曲儿吧。”
牛贲冷笑道:“你娘的,糟老头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牛大爷说过的话几时改过?小丫头,过来,陪大爷喝上一杯,大爷赏你十两银子!”
“慢着!”天生正欲发作,忽听黑袍老者王凯道:“贲儿住手,不许欺负这名小姑娘。”
天生与那名中年人闻言都是一愣,中年人更是不解,鬼老王凯有名的心狠手辣,几时变成菩萨心肠了?
牛贲也是奇怪,道:“师叔,您这是?”
听他称鬼老王凯为师叔,中年人心里一沉,心道:“鬼老王凯竟是淮扬三霸的师叔,这下可麻烦了。
“唉,我淮扬镖局也真是流年不利,刚接了一笔棘手的生意,现在又被对头找上门来,也不知能否安然渡过这一关。”
鬼老王凯嘴唇微动,牛贲才恍然大悟,转头对那卖唱老者笑道:“你娘的,算你老家伙走狗运,我师叔看上了你的孙女儿,要收她做关门弟子,老头儿,你这是祖上积德,祖坟上冒青烟儿了,还不快谢过我师叔!”
卖唱老者不由大惊失色,他与孙女儿相依为命,怎肯与孙女儿分离?
再说看那名黑袍老人分明不是善类,如果孙女拜他为师,岂非是羊入虎口,忙道:“两位大爷,不……不是小老儿不肯,只是,只是小老儿与孙女儿相依为命,还指望着靠她养老送终,还……还是请大爷收回成命吧。”
鬼老王凯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求告,眯起眼睛望着那名少女,满脸都是诡异的笑意。
牛贲恶狠狠地骂道:“你娘的,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事就这样定了,再敢多说一句,小心爷爷要了你的狗命。”说着将一锭银子丢给卖唱老者,道:“这是五两银子,留给你养老就是了。”
那名卖唱老者如何肯拿银子,只是不停的哀告。
天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挺身而出,为祖孙俩出头,忽听一声怒喝道:“牛贲,你行事也太蛮横了,徐州府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说话者正是那名中年人,他实在看不过牛贲如此欺人,也顾不得鬼老王凯的厉害,豁然转过身,对那名卖唱的老者道:“老伯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彭英为你做主!”
几名小二听到楼上喧哗,纷纷抢上楼来观看,见彭英出面,都松了口气,纷纷为彭英打气道:“少镖头,这两个鸟东西好生无礼,少镖头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才好。”
“正是,徐州府岂是他们撒野的地方,有少镖头出面,管教这两个野人吃不了兜着走。”
“少侠客加油。”
这几个小二早已对王凯、牛贲不满,只是被他两人的凶焰所慑,敢怒不敢言,如今见徐州府第一大镖局的少镖头彭英出了面,顿时一个个胆气大壮,纷纷喝骂起来。
彭英不由苦笑,他知道牛贲和王凯这次前来徐州,多半就是要寻淮扬镖局的晦气,本意是想趁他两个不备,回镖局召集了人手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