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僮不理旁人,著著进迫。
左僮与兄弟背脊靠著背脊,一人将馀敌尽数接过,让兄弟与阮士中单打独斗,拆了数招,陶百岁的钢鞭又被削断一截。
刘元鹤、陶子安不敢迫近,只是绕著圈子游斗。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田青文四人见阮士中被迫到了屋角,已是退无可退,都是焦急异常,要待上前救援,一来三人手中兵刃已断,二来也闯不过左僮那一关。
宝树在旁瞧著双僮剑法,心中暗暗称奇,初时见双僮与曹云奇等相斗,剑术也只平平,但当敌手渐多,双僮剑上威力竟跟著强增。
此时亮出匕首,情势更是大变。
左僮长剑连幌,逼得敌对众人手忙脚乱,转眼间陶子安与刘元鹤的兵刃又被削断。
与左僮相斗的八人之中,就只田青文一人手中长剑完好无缺,显然并非她功夫独到,而是左僮感她相赠果子之情,手下容让。
阮士中背靠墙角,负隅力战,只见右僮长剑迳刺自己前胸,当下应以一招“腾蛟起凤”。
这是一招洗势。
剑诀有云:“高来洗,低来击,里来掩,外来抹,中来刺”。
这“洗、击、掩、抹、刺”五字,是各家剑术共通的要诀。
阮士中见敌剑高刺,以“洗”字诀相应,原本不错,那知双剑相交,突觉手腕一沉,己剑被敌剑直压下去。
阮士中大喜,心想:“你剑术虽精,腕力岂有我强?”当下运劲反击。
右僮右手剑一缩,左手匕首倏地挥出,当的一声,将他长剑削为两截。
阮士中大吃一惊,立将半截断剑迎面掷去。
右僮低头闪开,长剑左右疾刺,将他封闭于屋角,出来不得。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齐声大叫,暗器纷纷出手。
左僮窜高跃低、右手连挥,将十多枚毒龙锥尽数接去。
原来他匕首的柄底装有一个小小网兜,专接敌人暗器。
七星手阮士中兵刃虽失,拳脚功夫仍极厉害,他是江湖老手,虽败不乱,当下以一双肉掌沈著应敌,只是右僮那匕首寒光耀眼,只要被刃尖扫上一下,只怕手掌立时就给割了下来。
他最怕的还不是对方武功怪异,而是那匕首实在太过锋利,当下只有竭力闪避,不敢出手还招。
右僮不住叫道:“赔我的珠儿,赔我的珠儿”。
阮士中心中一百二十个愿意赔珠,可是一来无珠可赔,二来这脸上又如何下得来?宝树见局势极是尴尬,再僵持片刻,若是那孩童当真恼了,一匕首就会在阮士中胸膛上刺个透明窟窿。
他是自己邀上山来的客人,岂能让对头的僮仆欺辱?只是这两个孩童的武功甚为怪异,单独而论,固然不及阮士中,只怕连刘元鹤、陶百岁也有不及,但二人一联手,竟是遇强愈强,自己若是插手,一个应付不了,岂非自取其辱?当他沈吟难决之时,阮士中处境已更加狼狈。
但见他衣衫碎裂,满脸血污,胸前臂上,被右僮长剑割了一条条伤痕。
他几次险些儿要脱口求饶,终于强行忍住。
右僮只叫:“你赔不赔我珠儿?”那长颈仆人走到宝树身边,低声道:“大师,请你出手打发了两个小娃娃”。
宝树“嗯”了一声,心中沈吟未定,忽听嗤的一声响,雪峰外一道蓝焰冲天而起。
那长颈仆人知是主人所约的帮手到了,心中大喜:“这和尚先把话儿说满了,事到临头却支支吾吾,幸好又有主人的朋友赶到”。忙奔出门去,放篮迎宾。
第三章
这长颈汉子是山庄的管家,姓于,本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甚是精明干练。
他见竹篮吊到山腰,便探头下望,要瞧来援的是那一位英雄。
初时但见篮中黑黝黝的几堆东西,似乎并非人形,待吊到临近,见是几只箱笼,另有些花盆、香炉之属,把吊篮装得满满的没一点空隙。
于管家不禁大奇:“难道是给主人送礼来了?”二次吊上来的是三个女人。
两个四十来岁,都是仆妇打扮。
另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一双大眼,左颊上有个酒窝儿,看模样是个丫鬟。
她不等竹篮停好,便即跨出,向于管家望了一眼,笑道:“这位定是于大哥了。
你的头颈长,我听人说过的”。
一口京片子,声音极是清脆。
于管家生平最不喜别人说他头颈,但见她满脸笑容,倒也生不出气,只得笑著点了点头。
那丫鬟道:“我叫琴儿。
她是周奶妈,小姐吃她奶长大的。
这位是韩婶子,小姐就爱吃她烧的菜。
你快放吊篮去接小姐上来”。
于管家待要询问是谁家的小姐,琴儿却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停,一面在篮中搬出鸟笼、狸猫,鹦鹉架、兰花瓶等许许多多又古怪又琐碎的事物,手中忙著,嘴里也不闲著,说道:“这山峰真高,唉,山顶上没什么花儿草儿,我想小姐一定不喜欢。
于大哥,你整天在这里住,不气闷吗?”于管家眉头一皱,心道:“主人正要全力应付强敌,却从那里钻出这门子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人家来?”问道:“你家贵姓?是我们亲戚么?”琴儿说道:“你猜猜看,怎么我一见就知你是于大哥,你却连我家小姐姓什么也不知道呢?我若是不说我叫琴儿,担保你猜上一千年,也猜不到我叫什么。
啊,别乱跑,小心小姐生气”。
于管家一呆,却见她俯身抱起一只小猫,原来她最后几句话是跟猫儿说的。
于管家帮她把吊篮中的物事取了出来。
琴儿说道:“啊唷,你别弄乱了!这箱子里全是小姐的书,这样倒过来,书就乱啦。
唉,唉,不行。
这兰花闻不得男人气。
小姐说兰花最是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当晚就要谢了”。
于管家忙将手中捧著的一小盆兰花放下,猛听得背后一人吟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声音甚是怪异。
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双掌横胸,摆了迎敌的架式,却见吟诗的是架上那头白鹦鹉。
他又好气又好笑,命人放吊篮接小姐上来。
那奶妈却说要先开箱子,取块皮裘在篮中垫好,免得小姐嫌篮底硬了,坐得不舒服。
她慢吞吞的取钥匙,开箱子,又跟韩婶子商量该垫银狐的还是水貂的。
于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又挂念厅上激斗情势,不知阮士中性命如何,当下向一名仆人嘱咐好好招呼小姐,自行奔进厅去。
他出外迎宾,去了好一阵子,厅上相斗的情势却没多大变动。
阮士中仍被右僮迫在屋角之中,只是情形更为狼狈,左脚鞋子已然跌落,头上本来盘著的辫子也给割去了半截,头发散了开来。
曹云奇、殷吉、周云阳等已从庄上佣仆处借得兵刃,数次猛扑上前救援,始终被左僮拦住,反而与阮士中越离越远。
刘元鹤等本想乘机劫夺铁盒,但在左僮的匕首上吃了几次亏,只得退在后面。
各人心中却兀自不服气,眼见双僮手上招数实在并不怎么出奇,内力修为更是十分有限,只不过仗著两把锋利绝伦的匕首,一套攻守呼应的剑法,竟将一群江湖豪士制得缚手缚脚。
于管家看了一会,心想:“主人出门之时,把庄上的事都交了给我,现下宾客在庄上如此受人欺辱,主人颜面何存?我拼死也要救了这姓阮的”。
当下奔到自己房中,取了当年在江湖上所用的紫金刀,转回大厅,再看了看双僮的招式,叫道:“两位小兄弟再不住手,我们玉笔山庄可要无礼了”。
右僮叫道:“主人差我们来下书,又没叫我们跟人打架。
他只要赔了我的珠儿,我们马上就饶他了”。
说著踏上一步,嗤的一剑,阮士中左肩又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于管家正要接话,只听背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啊哟,别打架,别打架!我就最不爱人家动刀动枪的”。
这几句话声音不响,可是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人人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受用,不由自主的都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
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厅上这些人都是浪迹江湖的武林豪客,斗然间与这样一个文秀少女相遇,宛似走近了另一个世界,不自禁的为她一副清雅高滑的气派所慑,各似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两个僮儿却对那少女毫不理会,乘著殷吉等人一怔之间,叮叮当当一阵响,又将他们手中兵刃逐一削断。
那少女道:“两个小兄弟别胡闹啦,把人家身上伤成这个样子,可有多难看”。
右僮道:“他不肯赔我的珠儿”。
那少女道:“什么珠儿?”右僮剑尖指住阮士中胸膛,俯身拾起半边明珠,哭丧著脸道:“你瞧,是他弄坏的,我要他赔”。
那少女走近身去,接过一看,道:“啊,这珠儿当真好,我也赔不起。
这样吧,琴儿,”回头对身后小丫鬟道:“取我那对玉马儿来,给了这两个小兄弟”。
琴儿心中不愿,说道:“小姐”。
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小气。
你瞧两个小兄弟多俊,佩了玉马,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两僮对望一眼,只见琴儿打开一只描金箱子,取出一对锦囊交给少女。
那少女解开一只锦囊,拿出一只小小玉马,马口里有丝绦为缰。
那少女替右僮挂在腰带上,又把另一只锦囊中所装的玉马递给了左僮。
左僮请安道谢,接在手里,只见那玉马晶光莹洁,刻工精致异常,马作奔跃之状,形体虽小,却是貌相神俊,的非凡品。
他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只是不明那少女来历,心下一时未决,不知是否该当受此重礼。
右僮又在墙畔捡起另一半边珠儿,说道:“我这颗是夜明宝珠,和哥哥的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