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和吴嬷嬷一直在门外跟医生小声地说着话。
我和江枭傻子般地跪在床边。之前,我们已经被小胖哥狠狠地揍了一顿——因为,妈妈的那架钢琴是不允许任何人弹的,就连妈妈自己在我出世后的17年里也从没弹过,而我和江枭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视妈妈的生命于不顾,真正是该打该杀了。
“《蝶恋花》……《蝶恋花》……”床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姑姑!”小胖哥痛叫一声,“姑姑!你醒了!”
……
医生走了,因为村里那位80岁的老太太昨天突然瘫痪在床,正等着他去。
吴嬷嬷端来红糖水,端来姜葱茶,端来鸡蛋羹,端来红枣粥。
小胖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就开始给妈妈喂红糖水。
然而妈妈不喝红糖水。小胖哥就给妈妈喂姜葱茶。喝了半碗姜葱茶,妈妈的脸上就开始出汗。吴嬷嬷赶紧拿来干毛巾给妈妈擦脸。
喝完一碗姜葱茶,妈妈胸口处的衣服已经很明显地湿了。吴嬷嬷让小胖哥下床出去一会儿,她要给妈妈擦身上的汗。可是,小胖哥挂着眼泪就是不动。吴嬷嬷叹了口气,就在被子里面给妈妈擦了身子。老校长站在门边不停地摇头叹息。
妈妈静静地躺在被子里,静静地躺在小胖哥的臂弯里,好像睡着了。小胖哥依然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眼睛始终看着妈妈的脸。
“恶魔!”妈妈突然坐起来,指着跪在床边的江枭,颤声道,“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害得我们夫妻阴阳相隔!你害得我们瑜儿没出生就失去了爸爸!你还想怎样!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了我的孩子,我忍辱负重18年!你还是找到这里了!你还想怎样!你说!”
妈妈哽咽了一声,嗓子突然哑了。妈妈的手无力地放下了,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姑姑!”小胖哥慌忙扶着妈妈躺下。
我只觉得心碎了一般地痛,却没有眼泪。我的泪泉已经干涸。
“恶魔……恶魔……”妈妈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妈妈!”江枭浑身颤抖着,叫了一声,嗓子突然也哑了,“妈妈……我不是……不是恶魔……我是小枭……是小枭……”
江枭大哭起来,哭得趴在地板上。
“都是你惹的祸!还有脸哭!”小胖哥恶狠狠地瞪着江枭,若不是因为他的胳膊手要护着妈妈,他一定会再给江枭一顿拳脚。
“还有你!”小胖哥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明明知道姑姑看不得听不得谁弹钢琴,你还……”
小胖哥忽然不说了,因为妈妈的身子又坐起来了。
“恶魔!”妈妈的手再次指着江枭,“恶魔!”
“妈妈!”江枭号啕大哭,“我不是恶魔!妈妈!我是小枭!”
“你!”妈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你是那恶魔派来的!你是来害我们瑜儿的!恶魔害了我们,你还要来害我们的瑜儿!你们是恶魔!是强盗!你们偷了我们的《蝶恋花》!《蝶恋花》是我们的!强盗!”
“妈妈!”江枭哑着嗓子哭喊着,“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真心爱瑜儿的!我爱瑜儿!瑜儿也爱我!”
房间里突然静了,静得只听见江枭的哭声和妈妈急速的喘息声。小胖哥愣了,吴嬷嬷傻了,老校长呆了,我,好像已经死了。
“滚!”妈妈的身子缓缓向后倒去,倒在小胖哥的怀中,她的手却坚强地抬着,手指坚强地指着江枭,“滚!”
“妈妈——”
“滚!”小胖哥炸雷般的声音轰然响起,“姓江的!你给我滚!”
“妈妈——”
“滚!”妈妈的手缓缓地放下了,喘息声渐渐微弱。
“快滚!”小胖哥声嘶力竭地狂叫道,“快——滚——!”
江枭的身子动了一下,好像要站起来,可刚起来了一点就倒向地板。接着,他的身子又很艰难地动了一下。慢慢地,他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瑜儿……”江枭慢慢地向门外走去,眼睛却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叫出那三个字“枭哥哥”。
“瑜儿……我爱你……”江枭雪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外,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再次张了张嘴巴,依然没有叫出那三个字“枭哥哥”。接着,我的世界就因为失去雪白而渐渐变得黑暗,异常黑暗了。
第130章 夜回别墅
我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也就是正月十二的上午。当时我正躺在县医院某个病房的某个床上,我的手正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大手的主人是江枭。
病房里还有一个床,床上躺着妈妈。小胖哥勾着头坐在床沿,好像在打瞌睡。
吴嬷嬷老校长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好难受,几乎是动弹不得。我全身都痛,尤其是小腹,痛得我无法忍受,痛得我生不如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是过于心痛过于懊悔么?因为我与江枭合奏《蝶恋花》让妈妈受到莫大的却莫名的伤害而突然晕倒。是过于疲劳过于害怕么?因为那天半夜我被小胖哥狠狠地揍了一顿,而且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床边一直跪到第二天上午。
妈妈在那个床上看着我,我在这个床上看着妈妈。我努力叫了声“妈妈”,眼睛就涩起来。妈妈叫了声“瑜儿”,就让小胖哥扶她起来扶她下床扶她坐到我的床头。
妈妈纤瘦的手轻轻摸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就有热热的东西滴落到我的脖子里。我想坐起来,可是,刚动了一下,小腹部就刀割撕裂般地痛起来。
妈妈不再赶江枭滚,但是从不跟江枭说话,连看都不看江枭。江枭只是默默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什么都不说,除了看我的脸我的眼睛,其他的什么他都不看。
医生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而且,这次进来的是这个医生,那次进来的是那个医生。医生虽然不同,但是,出病房时的表情却惊人地相同——摇头,叹息,迷惘,无奈。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正月十四。妈妈在小胖哥的搀扶下走出了病房的门。我则被江枭抱着出了门下了楼。楼前的停车处停着江枭那辆银白的小车。
车慢慢地开进学校,开到木楼下。吴嬷嬷和老校长下去了,接着,小胖哥把妈妈也扶了下去。我伸出手,希望江枭能抱我或者扶我下车。但是江枭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
小胖哥又上车了。车门又关上了。
“瑜儿……”妈妈隔着车窗看着我,伸进手来摸着我的脸,“听哥哥们的话,去S市找专家看看你的身体……”
“瑜儿……”吴嬷嬷的手刚摸到我的脸,声音就哽咽起来,“瑜儿……好了一定要回来看嬷嬷啊……”
好奇怪。我不就是肚子痛么?以前我不是痛过好多回么?以前不都是过两三天就好了么?为什么这次却要让我去S市找专家?
看着江枭,我忽然明白了:一定是他想带我走,因为自从“合奏”事件后他就很不讨妈妈和吴嬷嬷的喜欢。
看着小胖哥,我更加明白了:马上就要开学了,今天本来就是离开家去学校的日子,小胖哥搭个顺风车,还免去了旅途的寂寞,何乐而不为?
在车刚刚启动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桂花糕,因为我曾答应一到S市就给暗夜玫瑰送桂花糕。
我大叫着停车,我大叫着要妈妈把桂花糕拿来。小胖哥瞪了我一眼说桂花糕全在车上,家里一个不剩。
江枭在前面开车,我和小胖哥坐在后面。虽然我一直要求坐到前面,可江枭就是不发话。
车还没跑出镇,我就趴在小胖哥怀里睡着了。
……
奇怪的是,到武汉时,小胖哥并没有下去。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去他的学校,可是刚张开嘴巴就被他一眼瞪了回来:“临走时姑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听我的话!叫你少问话!”
我记得妈妈说的是“听哥哥们的话”,怎么现在变成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了?好在前面的江枭只顾得开车,好像压根儿就没感觉到小胖哥在“专权”。
到达S市时,已经是正月十五的晚上9点。街上灯火绚烂,人流如潮。可是,我没有半点兴趣去欣赏这美丽的元宵夜景,我迫切地需要一张温暖的床,而且妄想在躺上床之前能泡个“百花浴”。
小胖哥侧过脸看着窗外,说了两个字“到了”,然后又抱住我歪在座位上打瞌睡。
江枭什么都没有说,无论我在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他总是在专心专意地开着车。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连续开了两个白天一个夜晚的车居然没打一次瞌睡。
车在S大门口停下了。江枭扭过头定定地看着我。
“快进去吧,”小胖哥摸去遮住我半边的头发,“小瑜快撑不住了。”
可是,江枭还是定定地看着我。
“枭哥哥……”我难受得简直要死了,我是一刻也不能呆在车里,一刻也不能睡在小胖哥怀里了。
“枭哥哥……”我刚叫出第二遍,车突然“呜”地一声后退,掉头,紧接着就跑起来。
“江枭,你要去哪儿?”小胖哥迷惑不解地问。
“去我家。”江枭低沉却坚定地回答。
“什么?”小胖哥几乎要跳起来,“停下!快停下!”
“你把小瑜抱好!”江枭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车就飞驰起来。
“江枭!”小胖哥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姑姑跟你交代过!你也答应过姑姑!不准带小瑜去你家!不准带小瑜去见你们家任何人!不准让你们家人知道小瑜的任何事!你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欺骗姑姑?”
“沈小胖!”江枭的声音里也带着怒气,“我是答应过姑姑!因为,我如果不答应,姑姑就不让我带小瑜走!可是,你应该看到,小瑜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再不带他走……”江枭忽然不说了。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吵什么,但是我知道校花说如果江枭再跟我一起,江枭的爸爸就要杀我。现在,我去他家,不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