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台上的赌客都乍舌不语,默默地退到一边。一瞬间,场面上敛息屏气,肃静寂声,只听得摇骰子声。“哗啦”一下,坐庄的喊声:“开!”
摇缸盖揭开,一旁观战的赌客都伸长脖子凑过去看。缸里三颗骰子,两个四,一颗二点———“二”,坐庄的统吃,江肇铭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顿时傻了眼。
可赌场有个规矩,一局揭晓,要等桌面下的输赢全部结清收支两清,方可盖缸。随后摇几下,换掉旧的,这叫做“洗缸”。然后庄家再请赌客下注,猜赌缸里骰子的点数。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江肇铭最后赌本就要被吃掉的时候,代表赌场的庄家现在虽赌赢了,还是心有余悸。他挥了一把冷汗,顺手盖上摇缸,又摇了几下,随后伸手来拢筹码。江肇名正处在懊悔、愤恨之时,无意中他发现了这一幕。
“慢着!”江肇铭冷不防喝道。这时他急中生智,使了乖巧。他见庄家先盖缸,后结账,正犯了赌场三大忌。此时,他惊跳起来,笑嘻嘻地说:“老兄,缸里的是三点,你睁开眼珠儿看看。”
庄家往桌面上一瞧,吓了一跳,连连跺脚,暗骂自己糊涂。
江肇铭容不得对方犹豫,抢先招呼一声看客:“诸位朋友可作证,明明是三点。庄家该你赔我了吧!”
“点子还摆在缸里,你押的是三,我摇出来的是二。”
可江肇铭斩钉截铁地说:“不要瞎讲,摇出来的明明是三。”
庄家看看这次摇缸,如今将赢钱的证据没了,再摇一次,谁又能保证缸里的点数仍然是“二”呢?
赌客们见江肇铭强横,敢在严老九家里耍赖,想必也是狠角色,于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赌台上的争吵惊动了严九龄。他从里间出来,冷眼看了一眼瘦猴似的江肇铭,威严地说:“闲话少说,输了就赔!”
坐庄的无可奈何地推出一叠筹码来。
“朋友请坐。”严九龄和颜悦色地招呼,客气地问,“贵帮多少船?”
江肇铭先是一愣,猛记起这是青帮内的暗语,忙答:“1991只半。”
严九龄在桌面上一连摆开三只茶杯,眼睛盯着对方,一连斟了三个半杯。江肇铭会意,这是查问他在青帮的辈分,他是杜月笙的门徒,“悟”字之下的“大”辈。严老九与“通”字辈并肩,要高出自己两辈之上。他连忙伸出大拇指在桌上点了三下,表示晚辈的自谦。
严九龄到此已明白这小子不过是刚入堂的起码货。他当场换了脸色,冷笑一声:“朋友,对不起,我这赌场可打烊了。”说罢,他站起猛喝一声,“来人,给我关上大门,收档!”
这一声不要紧,如同炸雷一样,吓得赌徒们个个魂飞魄散。
收了个徒儿,又摆平了严老九(3)
收档,是火拼的信号。
严九龄更狠,他要把在场的赌徒们全部吃掉!在场的赌客纷纷奔向赌场后门,争先恐后,夺门而出。胆小的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些肥头大耳的阔佬们动作迟缓,只得僵在那里。
此刻,江肇铭才知闯下大祸。他强作镇静,举手打着四方揖,嘴里边喊着边往门外退去:“严先生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严九龄冷笑道:“乳嗅未干,也敢来我这儿撒野,看我不收拾你!”
一个保镖从账柜上拎了一袋子大洋,朝江肇铭丢去,喝道:“小子,赏你的!”
江肇铭拾起来,没命地逃了。真是菩萨保佑,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竟能平安地回到住处。
原来,他已料定不能活着走出赌场,他只一手拿着钱一手提着脑袋拼了死命,终于逃了出来。
第二天,杜月笙的开山徒弟江肇铭大闹赌馆、英租界大亨严九龄收赌档的消息传遍了上海滩。
严老九是英租界的头面人物,与黄金荣旗鼓相当。如今,他在黄门手下的一个小角色面前收档,无疑是给黄金荣、杜月笙出了个难题。黄公馆顿时一片惊慌,风声鹤唳,颇有草木皆兵、应付事变的架势。
当差的不敢惊动黄金荣,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刚刚出道的杜月笙。杜月笙一听着实吃了一惊,几乎脸都变色了。他初立门户就让徒弟闯下了弥天大祸,如果让黄老板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去,把那个饭桶给我叫来!”
江肇铭一步一停地挪进了杜月笙的屋子里面。
“你这个混蛋,可给我招来麻烦了!”
杜月笙狠狠地抽了江肇铭两个耳光。
江肇铭知道他这样做的极大后果,哪敢做声,“扑通”一声跪下,拼命地磕头求饶:“求师父饶命!”
杜月笙并没理会他,而是把脑门子转得飞快,思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心想:“现在先要平息风波,不能让严老九捏着把柄,惟一办法,就是单刀赴会,随机应变。”
想到此,他怒气未消,喝了声:“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去找严老九!”
事已至此,江肇铭也没有办法,乖乖地跟着杜月笙走进了严馆。
这时,严老九的赌场里一字排开十几名彪形大汉,杀气腾腾。严老九旁若无人地坐在太师椅上喝闷茶。
杜月笙对着他双手一拱:“严老板,小徒失礼,杜某上门来负荆请罪。”不等严老九回话,杜月笙对江肇铭一招手道:“畜生,还不跪下!”
江肇铭一下跪在严老九面前,说道:“严先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你老人家高抬贵手。”说着,捧上大洋400块。
“严老板海量,能否给杜某一个面子,网开一面?”杜月笙又进逼一步,“到时我约朋友为严老板捧场!”
严老九原是摆下鸿门宴,让这位刚出道的尝尝他的威势。不料,杜月笙从容自在,以守为攻,既是上门请罪,又不卑不亢,不失黄门身分,不由得暗暗佩服。
他一仰首,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黄老板的门下,好说,好说。”他回头招呼当差的,“看茶。”
就这样,杜月笙和严老九又坐了下来,两人边喝茶,边赔礼,言语又不时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利害点破,一席话直说得严老九点头不止。最后,严老九满意地说:“承蒙你如此讲义气,再有黄老板的面子,这件事就既往不咎了。”
“如此,月笙告辞了!”
“送客!”
一场风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当时,在场的无一不为杜月笙捏着一把汗。江肇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回到同孚里,江肇铭不仅对杜月笙感激不尽,而且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吹得天花乱坠。
凭着一张巧嘴,杜月笙在英、法租界声名鹊起。他既能单枪匹马地和严老九去较量,他也已经有资格和黄老板、严老九一辈人物相提并论了。“杜月笙”三个字开始在白相地界不胫而走。
黄霸主地位一落千丈(3)
两人在闪烁的灯光中尽情地体会着对方,身体相触,心手相连而又可望不可及,陈婷婷青春漂亮,不同于温顺老实的沈月英,而是充满了另一种魔力!此时此刻,杜月笙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感触:眼前的婷婷是一杯美酒,香醇而甜蜜。我杜月笙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大丈夫在世,这杯醇美至醉的酒真的是不可不饮的啊!
这一夜,杜月笙便在谢葆生为陈婷婷包的汇中饭店一个房间里度过。一夜的柔情蜜意,
已使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月笙就挂电话给自己的管账万墨林,要他马上收拾好二楼房子,等着要用。在谢葆生的撮合下,杜月笙终于娶了陈婷婷做二姨太。
自从得了这个迷人的姨太太之后,杜月笙开始“不理朝政”了。他天天都和这个新太太厮混在一起,连二门都不出,日夜干着“春宵苦短”的浪漫事了。
杜月笙的这一举动,使大太太沈月英苦闷得很,然而她却做声不得。丈夫纳小这种事,顺理成章,又司空见惯,谁能阻止得住?失宠的旧人无限悲苦,沈月英从此以后更迷恋于大烟,甚至整天在烟榻上生活了。
而林桂生此时也大不顺心,任她八面威风,足智多谋,黄金荣偏偏迷上了露兰春,她却奈何不得,也只得把苦水默默地往肚里咽。
黄金荣既得了露兰春这样的风流尤物,夫人又管不着,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日夜陪着美人转,前也是美人,后也是美女,好像露兰春就是他的心头肉,没了她,他黄金荣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没几天,他却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结果掀起了上海滩的情场风波。
此人是谁?
他就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
卢公子年少气盛,倜傥风流,也是一位翩翩公子。他一身白绸衫裤,带着两个跟班整天出入于酒肆、剧院、舞厅等声色场。
这时,正值第一次直奉战争以后,直系军阀战胜奉系,控制了北京政府。皖系段祺瑞、奉系张作霖,与在广州的孙中山暗中联络,结成孙、段、张三角联盟,共同对付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
居间联络的则是四少公子:孙中山之子孙科、张作霖之子张学良、段祺瑞之子段宏业,还有卢永祥之子卢筱嘉。时人称此四人为“四大公子”。
这位卢筱嘉年方二十又二,交际甚广。他长居上海,对当地旦角名伶了如指掌。露兰春一唱红,各家报纸纷纷报道,自然招惹了不少蜂蝶。卢筱嘉就是其中一个。卢筱嘉最爱听戏,他一听说报上捧露兰春,当即轻车简从,专程前往老共舞台。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位公子哥儿来看戏,其实是看人来的。卢筱嘉到共舞台看了几次戏,看中了露兰春。露兰春虽唱的是生角,但风情做派,一吟一唱都带有一种媚人的娇柔。卢筱嘉初次听露兰春的戏,露兰春刚一出场,一个飞眼就把卢筱嘉飞了个心猿意马。从此卢公子就盯紧了露兰春,戏台上下,送花、约会,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这一天早晨,卢筱嘉起床后洗漱完毕,就吩咐佣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