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抗战,杜月笙立尽了功劳,现在抗战胜利了他满怀兴奋,一团欢喜地回乡,却落成这般凄凉光景!这个打击太意外了,杜月笙深深地思考,想把这突然的变化摸它一个来龙去脉。牌楼之拆,标语之贴,加上副市长、学生子吴绍澍始终没来迎接,杜月笙怀疑的箭头直接指向这位曾经投共后又反水惯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新贵。但是,现在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杜月笙百思不得其解。
杜月笙很想借在顾嘉棠的家里清静一下的时间,细细找到问题的症结;但是至亲好友,8年离别,渴望一见,因此爱文义路顾公馆门前依旧冠盖云集,人潮如涌。杜月笙便不得不打点精神,强扮笑脸,一一接待应酬。白天,有接收人员、各界友好登门拜访;夜晚,一些落过水的汉奸国贼自知国法尊严,罪无可逃,在走投无路时,或者自己亲来,或派遣家眷代表,深夜求访,恳求杜先生为他们出出主意,想个办法。于是顾家门前来人络绎不绝。这样杜月笙没有思考的闲暇,而且弄得精神体力应付不来,只好叫几名得力的弟子,代为迎宾送客。
访客电话一天到晚走马灯似的响个不停,接起这个刚放下,那个又响起;其实,杜月笙最想见的,还是吴绍澍的名片,最想听的是吴绍澍的电话。因为他想不出吴绍澍打击他的道理,便只有巴望由吴绍澍来亲自解释,略加说明。然而,自9月3日往后到4日、5日,吴绍澍却始终不曾出现。
9月7号,一方面是门庭如市,诸般寒喧;一方面则满腹愁苦,焦灼紧张。正当座上客已满时,外间来报,吴绍澍、吴副市长亲自来拜访,杜月笙一听,大喜过望,马上起身迎接吴绍澍,谁知吴绍澍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态度倨傲,不苟言笑,跟杜月笙敷衍了三言两语门面话,不等杜月笙吐露心曲,一探口音,他便昂昂然说是还有公事要办理,也不容杜月笙有留客的机会,立即告辞而去。
管家万墨林被抓(2)
对于汪“主席”当面交代他的谋刺杜月笙的任务,李士群自然不敢怠慢。他在76号加强部署完成以后,设计先抓杜月笙的管家万墨林。
万墨林中计被绑于1940年12月21日下午4点钟。
这时正值上海地下除奸工作的最高潮时期,国民党派有三位大员常驻上海,中央常务委
员蒋伯诚是中央的代表,吴开先以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上海工作统一委员会常委的身份负责实际领导责任,中央青年团的吴绍澍也在上海另设单位搜集情报。万墨林奉杜月笙之命,对这三位大员都要设法掩护,尽力协助。三位大员也都把他作为左右手,在交通、联络方面非万墨林不可。除此之外,万墨林还有一项更紧要的工作,那便是付钞票,戴笠借杜月笙之手不时拨钱给万墨林,上海的地下工作需要特别经费,执行者要到万墨林手上领取,有时候事前还得通知他一声:
“万先生,上面的命令要‘做’某人了。”
万墨林问好要多少钱,点过了头便去取,任务完成后领钱不误,经费不足,万墨林会进行调好,像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朱升刺杀傅筱庵一案,由万墨林付讫工作费两万元,就是一例。
诱绑万墨林,李士群使的是“番虎伏窝”之计。
吴绍澍手下的一名情报员朱文龙早已暗中被李士群收买,李士群令朱文龙谎称自己已暴露身份的假情报,利用万墨林的秘密通话路线,跟万墨林连通三次电话,请他传递一项“极重要”的情报。万墨林因为风声太紧,不得不谨慎小心,他推托过两次,第三次则先约下午4时,临时再改晚间8点,会晤地点是华灯初上、行人如织的国际大饭店前门。这是大英地界,殊不料他绕行到朱文龙背后时才拍他的肩,四名大汉一拥而上,当众反解他的双手,把他捆了一个结实,万墨林立刻向附近站岗的美国宪兵大叫“救命!”美国宪兵跑过来干涉,76号的人掏出英租界准予缉拿许可证,满街的人限睁睁看着万墨林被架上汽车,绝尘而去。
这时,杜月笙正在重庆,惊悉万墨林被抓的消息,急忙匆匆返港,一面急电吴开先等迁移住处,改变联络方式,一面分知恒社在沪同人,竭尽一切努力设法进行营救,他亲自电嘱徐采丞,要他从日本人方面下手,逼迫76号放人。徐采丞原是史量才的重要干部,史量才被刺后才跟杜月笙、钱新之接近,曾以纺织业者参加上海地方协会,上海沦陷后,地方协会群龙无首,徐采丞于是在黄炎培下面做了秘书长,因此被人视为是杜月笙的驻沪代表。利用日本军政两方派系林立,又都喜欢跟中国大亨们勾勾搭搭的心埋,纵横捭阖,执行杜月笙交代的任务,专讨东洋人的便宜。
万墨林被关进76号,辣椒水、老虎凳、雪里红诸般毒刑,统统用过,但是,他拼命咬紧牙关不招。否则,上海地下工作人员大有一网打尽的可能。然而,他能熬到什么时候,谁也不敢预料。要照一般情报员的配备,像他这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交通联络”,牙齿缝里应该嵌进小毒药瓶,一旦被捉立刻咬破自杀,然而他又是杜月笙差遣的情报人员,当初谁也不便请他装上这个;第二个救急的办法便是遣人入狱,秘密将他处死灭口,这一着不必说杜月笙断乎不忍,即使他下了决心不惜大义灭亲,出碍于76号得了万墨林就如获至宝,于是戒备森严,如逢大敌,谁能找得到下手的机会?
杜月笙忧急交并,他集中精力营救万墨林。然而汪精卫对他恨之入骨,他与李士群方面并无交情,于是,他暗渡陈仓,他和钱新之一道出面请李北涛前去南京,携带一份贵重的礼物。拜访周佛海,要他看在旧日交情份上保全万墨林,并且予以“优待”。
李北涛原先追随周作民,跟周佛海也有私交,他见到周佛海时,除了婉言请托外,也模拟杜月笙的口吻,软中透硬,叫他“识相”、“落槛”一点,杜月笙的势力这时依然弥漫大上海,甚至京沪沿线。临走之前,李北涛大言不惭地威胁说:“杜月笙的这桩大事摆不平,必然会影响将来你们的‘见面之情’。”
周佛海一生只忠于自己,利害得失一概只顾到自家为止,1927年他当共产党,被陈群捉住,险些送了性命,立即反水;往后他在南京做官,经常到上海吃喝玩乐,也曾身为杜门座上客。杜月笙的行情和潜力,他一向摸得很清楚。现在碰上杜月笙派李北涛来痛陈利害,几句话甩过去,他便打定了主意:从万墨林身上找线索,摧破重庆地下工作者这桩大功劳他宁可不要,杜月笙的面子却不能不买。李北清一走,他便一张条子飞到76号:
“万墨林性命保全,并予优待。”
3天后,万墨林从阴风凄凄的76号移转到四马路总巡捕房收押,总巡捕房的督察长刘绍奎不仅与杜门相关,而且归戴笠直接指挥。
得了“同志”刘绍奎的照顾,万墨林等于从地狱升入天堂,待遇极其优厚,而且多了脱逃的机会。李北涛顺利达成初步任务,他便留在上海,暗中策划买通日本人,把万墨林悄悄的送往香港。
但是,他处事机不密,李北涛的密谋被为周佛海获悉,他迅即采取行动,命76号提回万墨林,乘夜快车押到南京。周佛海接见万墨林,先跟他开个玩笑,然后开门见山地说:
“万墨林,你所做的事情自己明白。76号的门进去容易出来难,使你释放很不简单。我此刻是买杜先生的面子,只要关节打通,我自会放你。我说话算数,你也要向我提出保证,从今以后莫再到处托人,增加我的困难,我请你安心地等好消息。”
万墨林拍胸脯答应了。从此,万墨林便南京关一阵,上海押一押,却是从来不拷、不打、不“骂”,不给他吃苦头。徐采丞一直都在千方百计找路子,1941年5月间,终于被
他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东北籍的国会议员金鼎勋跟日本人渊源甚深,杜月笙得讯以后,立即电告徐采丞从速进行。徐采丞邀同顾南群与朱东山,一同前往金家恳请金鼎勋设法帮忙放人,金鼎勋十分豪爽,一口答应帮忙。
金鼎勋走日本决策机构“兴亚院”这样高级路线,说服兴亚院的高等参谋冈田和一位相关巨商坂田,由坂田、冈田影响兴亚院,指使日本军方:
“皇军如需彻底统治上海,杜月笙有无法估计之利用价值,顷者犹在多方争取杜氏之际,汪政府特工羁押其亲戚既亲信万墨林,实为极其不智之举。”
至此,杜月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兴亚院和日本军方的重大压力之下,亦即周佛海所谓的“关节打通”,万墨林终于获得开释。
胜利还乡,迎头却遭一击(3)
吴绍澍公然向杜月笙挑战,又当众给杜月笙难堪,杜门中人一个个气愤填膺,人人破口大骂,都说吴绍澍欺师灭祖,忘恩负义。
“小人得志发癫狂,实在是欺人太甚!”
顾嘉棠、叶焯山、高兰生等人莫不怒眦几裂,揎拳掳臂,扬言不怕上刀山,下油锅,非
跟吴绍澍拼命,出了这口恶气不可。恒社子弟、各界友好也无不气忿难平,口口声声要找吴绍澍理论,他若再狂妄下去,恒社弟兄也要跟他别别苗头,轧足出个输赢。
但是杜月笙除了苦笑之外,再三阻止左右亲信,不要情绪冲动,他告诉大家说:
“不忙,我自有应付的办法。”
顾嘉棠却握拳挥爪,愤愤地说:
“吴绍澍这个赤佬,是给月笙哥磕过头拜先生的,欺师灭祖,照江湖规矩就该处死!月笙哥,该把他的拜师帖子寻出来,让我拿去跟他算账!”
这一句话提醒了杜月笙,他回答说算账不必,帖子是该找出来,那上面开得有吴绍澍的祖宗三代,还有“永遵训诲”的誓言,寻出拜师帖,必要时可以向吴绍澍摊牌,这是杜月笙一大自卫武器。因此他立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