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67年的圣诞节前夕,女儿凯丽尔给我写了一首小诗:“我知道圣诞老人全是做的假。
但是我仍然非常热爱他,因为他就是我的亲爸爸。”
她到底知道了这一点。我把那些从邮局带回家的信给她看,她哭了。后来,她成了“圣诞老人”的好助手,去商店买来东西,为我圣诞节的外出包扎玩具。
几年前,我最后一次扮圣诞老人时,知道一个家里有4个小孩。去他家之前,我给他们每人备了一个玩具。他们的家很小,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一些小家伙整天都在等着我。
“圣诞老人会来的,妈妈,他肯定会来的。”他们不时地看我给他们的电报,对他们的妈妈重复着这句话。
()
我按响了他们家的门铃,门开了,他们都朝我拥来。我还没有进他们的家,他们就抓住我的双手不放。
“您好,圣诞老人!您好,圣诞老人!”
“我们知道您会来的。”
孩子们高兴极了,一双双眼睛亮了起来,显出兴高彩烈的神情。
我让他们坐在我的膝上,给他们讲圣诞节的故事,然后给每个人一个玩具。
一个5岁的小女孩在我进来后一直站在角落里,她有金黄|色的头发,还有双蓝蓝的眼睛。
我转身面对她问道,“你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吧?”
她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回答说:“不是的。”
“叫什么名字啊!”我问她。
“丽莎。”
“几岁啦?”
“7岁。”
“来,坐在我膝头上吧。”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过来了。
“你在圣诞节得过什么礼物没有?”我轻声问道。
“没有”。她说。
我拿出一个漂亮的布娃娃来,问她:“想要这个布娃娃吗?”
“不想要。”说完她用她的小手扳住我的头,低声说,“我是个犹太人。”
我笑了,同样低声地说:“我也是一个犹太人呀。”
丽莎望着我笑了,然后接住了我递给她的布娃娃,跑出了门。
我不知道我们俩谁更高兴些——是丽莎,还是我这个圣诞老人呢?
我们·诗人·哲学家
当代青年
张晓风
有一件事使人惊奇,为什么桂冠只戴在少数人的头上?为什么哲士的名目只有少数人赢得?
每当花明月夕,哪一个少年不曾一度是诗人呢?每当静夜惊起,每一个中年人都是哲学家。
赞叹,惊服,是诗人之始。思索和迷惘,是哲学家之终。这些情绪,其实不也就是我们常人的情绪吗?所不同的是,当那些美好的花瓣在我们眼前绽开,那些萧飒的秋风四面袭至,我们大多数的人只能在讶异中缄默——因为,我们不善以人间字汇来形容自然。而当生老病死在我们眼前排演,当人类的悲喜剧在我们自身演出,我们虽有万千种感悟,却无法用。
因此,我们不曾被称为诗人,也不曾被尊为哲学家——但就本质而言,人人都可能比诗人更诗人,比哲学家更哲学家。人人都曾有过诗人“表现生命”的热忱,人人也都有过哲学家“探索生命”的虔诚。
我们可能不够聪明,所以没有诗人和哲学家的成就,但既然拥有生命,就不可以对自己的生命绝对漠然。
只是,不漠然又如何呢?我们对生命了解得如此之少,往往追寻的过程不但不能使我们豁然贯通,反而使我们愈加感到迷离的痛苦。医学院的学生执着解剖刀,在尸体中研究人类的生命,而心理学家以饲养在笼中的白鼠解释人类的行为——人竟不能解释自己的生命,人的研究一直离开生命的主题极其遥远。
()
其实,哪一部稍微复杂的机器在出厂时不需要附有说明书呢?为什么独有人类是那样愚昧地在造物之外俯首茫然面对那些细小的零件呢?人类最重要的难题并不在“换心”、“换肾”,而总在于去了解当心脏和肾脏行使功用时,它们是为着一个怎样美丽的意义去工作的!
有些人喜欢用显微镜去观察一片叶子,有些人用肉眼去细看木头的年轮。但真正去认识一棵树却必须从枝叶到根本,从过往的清风到枝干的神韵都注意到。同样地,当我们正视生命时,如果只从细微未节着眼,便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侮蔑。
当流浪的乞丐在衿底找到藏珠,当迷惘的人们在氨基酸之外得悉不朽的灵魂,我们才算知道自己正确的身份,我们的诗和我们的哲学才开始有其内涵。
愿我们永远保持诗人和哲学家的气质,因为这是我们生活在精神污染的世界上唯一的自守之道。更愿我们对生命的热爱能进而成为对生命的洞彻——这一切并非不可能,越过世界去面对一种更高贵的存在。
我们的歌
中国妇女报
刘齐
今宵无佳节,但今宵月儿圆,今宵有好酒,今宵我们放声歌唱。歌海无涯,歌喉无忌,但大家怎么又唱起了洪湖水浪打浪,乱世英雄起四方?我们生下来就唱。如今,告别留在国内继续唱的伙伴,我们坐着堆满大包小裹的飞机,雄心勃勃地进了新大陆。美国海关对不少物品有限量,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携带最多的,是我们的歌。
这个世界什么都能变,唯独心中的歌变不了,想变也变不了。据说二次世界大战时,一股德军潜入美军基地,长得差不多,又会说英语,害得反间谍机构挨个问士兵,你喜欢哪个棒球明星?假如我们夹在一群亚洲面孔的人中间,你想辨识我们,只要让大家唱个中国歌就行。有人总抱怨融不进美国社会,但美国人也融不进我们中间来啊。你是学富五车的汉学家,你中国话说得倍儿溜,你还是无法融进来,因为你很难一支接一支地哼民歌唱小调点一个唱一个不会唱也能跟着哼。中国文化固然要从书本和微缩胶片上学,但归根结底是酿出来的也是唱出来的。
台湾同学、香港同学、大陆以外任何地方的华裔同学,大家同文同宗,都爱酒,都爱歌。我们唱满江红一剪梅万水千山总是情,你们欢喜,你们随唱。我们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心爱的土琵琶,你们惊奇,你们默然。及至我们唱起大风浪里炼红心,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你们面面相觑,简直目瞪口呆了。你们小心翼翼地问,文革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还唱这个?为什么?谁能一下子说清楚为什么?不是颂扬,不是心战,甚至也不仅仅是幽默、反讽和调侃。
我们这一代大多是文革时期长大的。这一时期注定要在史册上开1万个专章,其中可能有1000章讲到我们。我们朝霞一样的年华没有爱情诗,没有摇滚乐,没有交际舞和电视连续剧。我们只有样板戏、语录歌、忠字舞、知青谣,外加一些文革前的老歌。我们朦胧思爱,我们慷慨献诚,我们憧憬如梦。爱、诚、梦总得有所寄托,我们便寄之于歌。有的歌与爱无缘,但我们怀着爱心唱了,那里边便有爱。有的歌真谎假诚,但我们倾注了诚,我们便感到了诚。有的歌似梦非梦,但我们添进了梦,我们便入了梦。还有的歌虽然含着爱、诚、梦,但却被禁为黄曲黑调,我们悄悄地唱,体验着一种破忌或偷情般的快感。今天,老的戒律过期了,偷情的余味依然销魂。梦的内容淡漠了,梦的感觉依然迷人。诚的偶像打破了。诚本身自有其清纯。密封黄金时代的马口铁锈蚀了,然而童心无辜,爱心无辜,青春无辜!当我们开辟未来的时候,我们怎能忘掉我们的青春?当我们怀念青春的时候,我们又怎能把同青春连在一起的歌剥离开呢?每当唱起昔日的歌,便有斑驳的画面闪现在眼前。唱社员都是向阳花,想起灾荒岁月,妈妈领我看病,给我买的一粒水果糖;唱铁梅也要挑上那800斤,想起情窦初开的17岁;唱老子反动儿混蛋,想起就是死了到阴间也要念大学的誓言。
一次聚餐环问四周,大家有酒垫底,纷说心曲。原来每人都有因歌而生的联想。这纯粹属于个人的联想大多莫名其妙,不伦不类,但却是滚热的,浸着情感的,因而人人都露出敝帚自珍长相随的神色。
客居异域,人皆称苦。但洋插队的生涯,怎一个苦字了得?西服配蜡染长裙跳霹雳舞,奶酪蘸豆瓣辣酱就大米粥。相差廿载的黄脸老哥和碧眼小妞同窗,盟誓百年的铁杆夫妻或当代梁祝离异。少先队员的儿子参加童子军,名门千金步入卖笑场。苹果电脑输入阴阳八卦算命符,东芝磁带映出人兽一家欢娱图。爱人成了太太,太太成了情妇。空调连着寒窑,蛋糕连着寿桃。身体是旋转的,心脏是凝固的。最老的最新、最新的最老。嘿!你说面对这妙不可言的一切,我们怎能不歌唱?!我们唱一江春水向东流有点装雅,唱浪淘尽千古英雄有点装蒜,唱燃烧爱情一把火又有点装嫩,鬼使神差的,我们又唱起不敬青稞酒不打酥油茶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条大河波浪宽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栾平他醉成泥一滩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好像”“只有这么唱才跟我们的感受合辙押韵,配套成龙。
圣诞晚会,冷杉上彩灯闪闪,壁炉里烈焰腾腾,击鼓传花,高手献艺。我们中的一位推脱不过,便踩着久违的文艺宣传队的节奏且歌且舞;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惟?全体中国人哈哈大笑,全体美国人也跟着笑。
命运对待我们,特别轻佻,又特别严肃;特别残忍,又特别温柔;特别善变,又特别恒定;特别虚假,又特别真实,证据只有一个,那就是歌,是我们从小唱到现在的歌,是斩不断,理不乱的歌。
歌是历史的索引,从盘古先生起,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歌。一代人完结了,一代歌也完结了,只剩下一小块儿曲,给下一代去酿新的歌。
我们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我们的歌远远没有唱尽。我们怀念青春,是为了延长青春,重建青春。我们追忆旧梦,是为了孕育新梦,实现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