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直到上了饭桌才宣布:“爸爸,你吃过蕨类没有?”“吃过,那时在云南的山里逃难,云南人是吃蕨的。”
当然,想来如此,云南如此多山多涧多烟岚,理当有鲜嫩可食的蕨。
“可是,在台湾没吃过。”
“喏,你看,这盘便是了,叫‘过猫’,很好吃呢!”
“奇怪,怎么叫‘过猫’?”爸爸小声嘀咕。
“可是,我就是喜欢它叫过猫。”我心里反驳道。它是一只顽皮小野猫,不听话,不安分,却有一身用不完的精力,宜于在每一条山沟上跳为窜去,处处留下它顽皮的足迹。
吃新上市的蔬菜,总让我感到一种类似草食运物的咀嚼的喜悦。对不会描画春天的我而言,吃下春天似乎是唯一的补偿吧!爬着陡峭的山路,不免微喘,喘息仿佛是肺部的饥饿。由于饿,呼吸便甜美起来,何况这里是山间的空气,有浮动着草香花香土香的小路。这个春天,我认真地背诵野花的名字——“南国蓟”、“昭和草”、“桃金娘”、“鼠麴草”、“兰花蓼”、“通泉草”、“龙葵”、“睫穗蓼”、“紫花藿”、“香蓟”……但可恨的山野永远比书本丰富,此刻我仍然说不出鼻孔里吸进的芬芳有些什么名字。
有一种小花,白色的,匍伏在地上,毫无章法的乱开一气,它长得那么矮,恍如刚断奶的孩子,犹自依恋着大地的母怀,暂时不肯长高,而每一朵素色的花都是它烂漫的一笑。
初春的嫩叶照例不是浅碧而是嫩红,状如星雨的芒萁蕨如此,尖苞如纺锤的雀榕如此,柔枝纷披的菩提如此。想来植物年年也要育出一批“赤子”,红通通的,血色充沛的元胎。
终于,我独坐下来,不肯再走了,反正“百草千花寒食路”,春天的山是走不完的。
整个山只专宠一个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子,所有的天光,所有的鸟语,所有新抽的松蕊,所有石上的水痕,所有俯视和仰视的角度,所有已开和未开的花,都归我一个人独享——只因为我在。
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偶然生病,不能去上学,于是抱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寂寂的青山,心里竟有一份巨大幽沉至今犹不能忘的凄凉,因为好朋友都在学校,而我偏不在。
于是,开始喜欢点名,老师叫了学生的名字,学生大声回答:“在!”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仿佛不是回答老师,而是回答宇宙乾坤,告诉天地,告诉历史,说,有一个孩子“在”这里。
回答“在”字,对我而言,总是一种饱满的幸福。
长大了迷上旅行,每到山水胜处,总想举起手来回一声:“我在。”
身为一个人,我对自己“只能出现于这个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感到一种可贵,仿佛我是拼图板上扭曲奇特的一块小形状,单独看,毫无意义,及至恰恰嵌在适当的时空,却也是不可少的一块。
天神的存在是无始无终浩浩莽莽的无限,而我是此时此际此山此水中的有情和有觉。
在路旁坐久了,忽然从石头上蹦来一只土色的小蚱蜢,停在我的袖子上。我穿的衫子恰好也是自己喜欢的土褐色,想必这只今春才孵化的糊涂小昨蜢误以为我也是一块岩石吧?想到这里,我忽然端肃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并且非常努力地扮演一块石头,一时心里只觉好笑好玩,竟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动,不要动,这只小蚱蜢刚出道,它以为你是岩石,你就当岩石好了——免得打击它的自信心。”
相持了几分钟,小蚱蜢还是跳走了,不知它临走时知不知道真相,它究竟是因停久了觉得没趣才走的?还是因为这岩石居然有温度,有捶鼓式的音节自中心部分传来而恐惧不安才走的?不管怎么说,至少它一度视我为岩石,倒也令人自蔚。
怀着独擅专宠的窃喜,我一面步下山径,一面把整座山的丰富密密实实地塞在背袋里。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讲清楚。我曾手植一株自己,在山的岩缝里。而另一方面我也盗得一座山,挟在我的臂弯里。(挟泰山以超北海,其实也不难呢。)如果你听人说,今年春天我在山中走失了,至今未归,那句话也不算错。但如果你听说有一座山忽然化作“飞去峰”,杳然无踪,请相信,那也是丝毫不假的,而且,说不定它正是被我拐去。
我知道有人守候着我
皇冠
安克强
想你已成为机械化的公式,没有任何特殊仪式,也无须刻意经营,随时随地会突然涌现一个名字、一个形象、一个声音,让自己柔柔有了心痛,掺杂幸福的感觉。
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
莫名其妙的一场漫雨,一阵扑扑突如其来的过堂风。
并非贪恋相处时的欢愉,也不是描摹未来虚幻的美梦,只是仅仅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和你有着共同的情愫、共通的心愿。不过想再紧握她的手,再亲炙她的吻,和她再去赶场电影,静静聆听一首曲子,相拥旋舞;然后四目交接,浅浅一笑。
你过得好吗?忙碌的生活、繁重的课业、单调的作息、短暂的睡眠,怕你熬不过来这些折腾,令我忧心忡忡。至于我一切仍旧如昔,只不过活得带劲多了。我试着去改换自己的生活步调,推却一切多余的应酬,因为我必得腾出心中全部的空隙去安装你的一切,不想浪费太多琐碎无谓的牵挂来占据我对你的思念。所以我宁可早些回家,窝在房里听帕格尼尼的协奏曲,给你写信。”“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今晚我回家,走在山径斜坡,月如盘玉,在如棉的云絮中隐隐绽晕。我努力思索诗里的意象,却只搜罗出这么一首不太合乎理想的乐府:“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多希望你能与我分享这个静谧的夜晚。窗前是皎洁润泽的月色,户内有柔柔缓泄的音乐,一杯焐手暖唇的咖啡,几张散落的信笺……。你知道吗?我真的认真且严肃地在念着你,浅浅地有了哀伤。
出版商销书在西方,不少出版商为推销书籍绞尽脑汁,奇招层出不穷。如某出版商手头一批书卖不出去,眼看要亏本。情急之下他想了个主意,给总统送一本书,并三番五次地征求意见,忙于公务的总统不愿与他多纠缠,便回一句“这书不错!”出版商如获至宝,大作广告:“现有总统喜爱的书出售。”于是这些书被一抢而空。不久,这个出版商又有书卖不出,便照方抓药,又送一本给总统,总统上过一次当这次学乖了,奚落出版商说:“这书糟透了!”不曾想还是着了出版商的“道”、出版商又以此话大作广告:“现有总统讨厌的书出售!”人们出于出好奇争相抢购,书又售尽。第三次,出版商将书送给总统,总统接受前两次的教训,干脆紧闭“金口”,不置一辞。但最终仍被出版商钻了空子,这次他作的广告是:“现有令总统难以下结论的书,欲购从速!”居然又被一抢而空。
我只是前行
刘再复
这里是一片灰朦朦的空白,蓝天与大地焊接时的痛苦遗留给了我和我的同伴。
我在天与地的焊接处前行。我的足音惊动了正在思索中的雁群。路,永远不会清晰地展示在大雁的面前,也永远不会清晰地展示在我的面前。天堂的光环只是远山的迷朦;你和我,只是寻找中的大雁。
白牛与黑猫为了莫名的烦恼相互解着永远解不开的莫名的网结,还搀杂着莫名的哭泣。我没有时间欣赏这些争执与哭泣。
我只顾在空白的不知是大地还是天空的帷幕上撒下我的脚印。我不会为它的瞬息的整齐或歪斜而伤感,我顾不得足迹背后的欢乐与怨艾,赞叹与诅咒。
我只是前行。在天与地的焊接处。在地与天的茫茫中,我只是前行。
我属于世界
中国青年报
沙人
有一天,和同事们外出娱乐,那在中学时对我来说十分亲切的绿茵茵的足球场又出现在眼前,我心里不禁发出畅快的呼喊:啊,久违了!也就在这天,同事们用一种就像称赞我在工作中干出超常成绩那样的眼光,惊讶而羡慕地望着我,赞叹我身手不凡的球技。他们第一次知道我曾是中学时代受同伴们拥戴的出色的足球队长哩。
我写下这些并非想要炫耀,恰恰相反,我曾经那么久地对自己中学时所获得的殊荣只字未提。生活早已让我明白:常常将自己的成绩和荣誉挂在嘴边的人,他的心灵也一定缺乏根基。
创造力,这是个炫目的字眼,它的眩目又使多少人感到过人生的暗淡——“我是个没有创造力的人”,有人被这个念头压得抬不起头来;“我是个多么富有创造力的人”,有人则用这个观点欺骗着自己。
就拿足球来说吧,我的确有过一段自己与它联系得十分紧密的时光,在周围人们的眼中,我成了足球的象征。然而当我在篮球场上,在那些熟谙篮球之道的同伴们面前显得手足无措时,我的心受到了刺伤。从此我不再在篮球场出现,也不在排球场、乒乓球场上出现,还有其他诸多活动中,我总是漠然地观望。我害怕着,害怕自己在任何其他地方的露短都会使自己的足球声誉顿失。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创造生活——足球,那时我想。
但后来我发现,我在愚蠢的深渊里已经陷得有多深!那是有一天,我的一位同伴在市青年宫的绘画比赛中一举夺魁,而后,又在英语和数学竞赛中名列前茅,他理所当然地夺得了更多人的钦敬。有一次我单独同他相处,我竟莫名其妙地问他:“你的画画得那么好,怎么还弄别的?”——我没提英语和数学,它们实在令我难堪。他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不是为了绘画来到世界上的!”
天啊,问题就在这里:我用足球代替了生活的一切。就在那一刻,我忽地冲动起来,紧紧抱住了他,我觉得我像从一间四周的门都被锁住了的黑屋里冲了出来那样,觉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