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我跟着警察在半夜上了警车。警车关门的瞬间,我看到了楼上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有若干个脑袋探出来正向我张望。
我不知道这些脑袋的智商是高是低,到底知不知道警车拉什么人,是与警灯闪与不闪警笛叫与不叫有直接连带关系的。
深夜很静,因为整个城市的98%都在沉睡。
警车没有耀武扬威一路嚎叫着疾驰。让我有坐出租车地错觉。
不远。马上就到了。
派出所不大。算上黑影总共才两个人值班。
灯光下。黑影现出真面目。是个黑脸。留两个月胡子。骑匹马拎个红缨枪说是张飞我也信。
一进门就看到老丫。眼睛红红地。肯定哭过。她对面趴着那个倒霉地醉鬼。脑袋缠了几圈纱布。睡得比猪还死。
看到我她咬住了双唇。红眼睛里突然泛出泪来。在灯光中闪烁着令我揪心地光。闪一下我心揪一下。直至快把我揪出泪来。她才低下头闭上眼。一滴泪砸在桌上。像特效一样竟产生了极大地声响和震动。在我耳鼓和心里闷雷似地“轰隆”一声响。还有良久地回音。心里有艘小船一下子就翻了。
黑影警察推了我一下,我才从惊呆中醒来。黑影警察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眼一直盯着老丫。老丫始终闭着眼静默着。我交了一百多医药费,还签了两个名,而后就领着肇事者出“狱”了。
大街还睡着,空空旷旷没有一辆车,只有两个人在走,还有两只猫在翻垃圾箱。看到人,猫跑了,躲在黑暗中,闪着宝石绿的眼睛向人警惕地窥视。
虽然肩并肩,走了许久我才发现,我是一直随着她走的。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线,她回家的路线。第二次走。某些路段上的广告牌的内容换了,有些没换。没换的广告牌仿佛在同我打招呼,哈喽,傻帽你又来!
和上次夜行一样,一路都是沉默着。我和她都是内向人,孤家寡人,很少说话,嘴除了吃饭喝水打哈欠感冒时替鼻子顶班儿外,基本都呈闭合状态,语言功能都快退化了。有时我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原因很多,但我不想说。
下午就开始阴,一直到现在才有下雨的意思。点点滴滴大却不密,有秩序地落在脸上,像楼上刚洗的衣服滴下的水珠,不经意砸到头顶。
她终于开口了,突然得吓我一跳。
跟着我干嘛?她的口气不再生硬却显失落。
我想送你回家,再遇到醉鬼我来打你掏医药费。
男人与女人说话务必加点幽默,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哭,都想开心。开心是驻颜术里唯一最灵验的免费妙计。这是在厕所看的一本泛黄的旧杂志上说的,今天试试,如果灵验,以后就脱胎换骨开始油嘴滑舌,反正没害处。
老丫笑了,笑像初一的新月。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向即来的雨发誓,再不作沉默寡言人,要作滑舌油嘴之徒。从那以后,我尽量搜刮笑话绞尽脑汁让她开心。
我发现,眼前的女孩的笑美极了。乌云密布滴着雨的夜,他看到了一轮新月挂在女孩脸上。如果她是你喜欢的人,你会发现她的笑是明星般的迷人,你像傻瓜一样被陶醉,没喝过酒也知道醉的感觉。笑是多狠的酒精呀,心都晕了。
这是一个上天赐予我的浪漫夜,清凉却无风,落雨却不大。我和她被寂静包围,脚步声像心跳一样,有规律地飘进耳朵。我暗暗祈求上天,把云像抹布一样用力拧拧多滴下些雨吧!雨小只能让浪漫威风,我只能沉浸。雨大就能让我出头,展示有关怀的风度。
这个愿望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才成真。雨大了,像是三楼在浇花。
脱下衬衫我被凉雨激了个哆嗦。我把衬衫披在老丫头上,她没拒绝。刚刚平行的嘴唇嘴角一翘又成了新月。她给了我一个微笑。
边被雨水激着哆嗦,边品味着这难得的笑,我像吃了蜜的傻瓜一样,竟总结出“幸福必须付出代价”的体会来。
雨急我们不急,还是散步的速度。衣裤可受不了,都哭了,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凉凉的。
010章 记忆和笑颜
怪不得她不去躲雨,原来她喜欢淋雨。
她告诉我在很小的时候,无缘无故二妈就说她惹她生气,外面越是刮风下雨就越把她往外赶。邻居有个刘奶奶,老伴走得早,她又退休,闲着没事就带孙子。附近人家的事她都清楚,周围的邻居也都认识她。很多人都搬走了,很多人又搬来了。刘奶奶像一只恋巢的老喜鹊就不挪窝。因为人缘好,不管走的来的她都很熟。又热心,总喜欢帮助新来的。
二妈是个母夜叉型泼妇,周围人都讨厌她,但也不敢招惹她。时间长了,刘奶奶知道了二妈总虐待老丫。只要外面天气不好,她就站在门外等着。不长时间或很长时间,可怜的小丫头就被赶出来。她赶紧撑着伞或拎着衣服,在雨中或风中,颤颤巍巍地来到哭鼻子的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泪眼朦胧,看到一顶老式的大黑伞或一件大衣服,给她遮住了雨挡住了风,旁边是一副慈眉善目,慈爱地笑着把她领进她的家。那时她就有个奇怪的感觉,刘奶奶的小屋再怎么冷,她也觉得很暖和,甚至比二妈有暖气的屋子还暖和。(心理作用让她在那么小的年龄那么小的心理,就有了家的温暖和对比的清晰概念了。)
刘奶奶的小孙子是个愣头虎脑的胖男孩,喜欢领着她光着脚穿上凉鞋,在雨小的时候冲到院子里趟积水玩。她的记忆中那个不幸的童年里的小雨,至今仍淅淅沥沥地下着。
童年是一本空白的书,只记最美好和最可怕的片断。现在的景况是那么的糟糕,坚强且乐观的她总用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和图景将现实遮盖,所以她总会在那个小黑屋里流着泪幻想着美好。
如果外面下着雨,她会放弃睡觉的时间闯进雨中,张开双臂,仰起脸,迎接自然的清凉,为她把疲惫的身心彻底清洗。人虽变了,但雨没有变,记忆没有变。刹那间,又回到了那个多灾多难的童年,那个永不褪色永远美好的雨天。那一刻流泪了也不会知道,因为泪一涌出来就和雨混合,带着烦恼裹着心酸,一古脑钻入地里分解消散。
她用了很长时间来解释她为什么喜欢淋雨。对她来说这是为我解惑,对我来说她这是吐露心扉。其实这一定是她的秘密,之所以告诉我,一定是我的表现让她把我在心里,从杂七杂八的凡夫俗子险恶小人堆里挑出,放到了君子堆或单独放到了一处吧!她衡量人的标准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对她来说我很特别。
雨没有停的意思,她的家却很快到了。
刚开始,我还穿着紧贴在身上和我一起哆嗦毫无作用的背心,并用双手抱着肩,听灰姑娘讲童年的故事。但故事感动了我,那双手不知何时插到了裤兜里。我一副满不在乎雨的样子,作护花使者正人君子状,陪着姑娘走。
我说她很乐观。她在雨中又微微一笑。
她说。现实那么悲惨。人再哭着。太阳再亮。你地心永远也看不到光明。现实糟糕。人却笑着。雨下得再大。你地心将永远阳光永远晴天。
她地家到了。我们收住了脚步。
她把我地衬衫从头顶拽下来。在雨中用力拧了拧还给我。
她认真地对我说。她真地很感谢我把她从派出所解救出来。给她垫钱送她回家。还听她唠叨。
我用新郎回答牧师愿不愿意地口气跟她说:我愿意。可我知道。通常领惹祸地人出派出所地都是他地家人。她找我来。说明什么?我是冤大头还是疑似亲人?我喜欢后一种想法。
她笑了。
美死我了。
她挥了一下手表示再见,转身下了台阶向走廊昏暗的光芒走去。
喂。我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愣了一下说:我还很传统,钱可以慢慢还你,但在你那睡的一觉我没法还,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君子。
我说:你误会了,我想告诉你,你的笑曼玉没法比。还有,衣服贴在你身上比贴在我身上好看,没看够,下次淋雨还能邀我欣赏吗?
她笑了,出了声。
只要穿着衣服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她停了一下,又说:你是个好人!允许我作你的朋友吧!
我高兴得原地转了一圈,回答,OK!
快回去别着凉。
她说你也是。
我看着她消失在暗光中后才走。
因为高兴后来开始跑,一直到家。
这一夜,有雨,有她,有故事,还有美梦。
011章 梦的疯狂
雨过天晴。
平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时还损上两句的老天爷,终于用艳阳高照牌洗颜露,洗去了脸上的阴云,蓝天上只有太阳公公在向一天的最高点攀升。
迟到了,我还和日头赛着比笑脸。平日怎么瞧怎么冷清的街道,今天没几个人竟也显得热闹。梧桐树上那只总能看见的老乌鸦,长得和喜鹊似的。
乌鸦你早!我高叫。
扫大街口罩蒙面佐罗似的老大爷低着头帮我纠正:小伙子,那是喜鹊!回去多好好学习,我以为就我是文盲呢!唉!背着书包的人也不都有文化呀!
我脸红如猴臀。
平日不愿让座。见到一人二命的孕妇,脸上有梯田的老者,先天或后天缺个零件的残疾人,我和一帮类似心理的小混蛋们,比赛似的开始竞争虚无的装睡冠军。在酣睡的伪装下,眯缝着贼溜溜的眼珠,来回扫描应该坐下的人的位置。只要走了就都醒了。也有装睡成真睡坐过站的。
今天我脑海里没有雷锋叔叔给我说教,就自觉地给一个只有几根白头发的“大爷”让了座,“大爷”受宠若惊地就座。人民是需要正确领导的,好的带头是榜样,榜样可以带动出一片自发的爱心。又有很多人让座了。
世界说不出的美好,阳光形容不了的灿烂。
一道走着脚不累,一路站着腿不酸。迟到被批了都还笑着,主任说严肃点后我才收敛。
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