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知道,所谓的“天界语”其实是巴卡尔和其子嗣所用的龙语,而一般的天族人多半还是用通用语的。对我和帕丽丝来说,可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我们在镇上找了一家旅馆,但是在入住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两位是……”鼻梁上架着角质眼镜的天族人老板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叫徳莱希凯斯妮帕尔娅莉娜,这是我丈夫希德左克安托拉尔丁德莱勒。”帕丽丝连不变色心不跳地满口胡说,编出一长串足以让人舌头抽筋的古怪名字:“我们的儿子凯森希特拉德贝克尼尔托尼亚不幸染病客死异乡,我们老两口带着孩子的遗体回老家安葬。”
在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旅店老板的额角上渗出一滴汗,手中的笔尖悬在登记薄上半天也没有落下去,终于,老板尴尬地笑笑:“女士,能不能重新说一遍您和您丈夫的名字……”
“我叫徳莱希凯斯妮帕尔娅莉娜,我丈夫叫希德左克安托拉尔丁德莱勒,我们的儿子叫凯森希特拉德贝克尼尔托尼亚。”帕丽丝居然真的又流利地重复了一遍,我都纳闷这随口编造的冗长名字她自己居然能一字不差的记住。
旅店老板的脸上露出“我输了,神啊,打个雷劈死我算了”的神情,把登记薄和笔递给帕丽丝:“女士,还是你自己来写吧……”
“给我们一间楼上的房间,烧好洗澡水。”帕丽丝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旅店老板擦擦汗:“那个,女士,棺材不能带进店里……”
“难道你要让我的儿子留在外面,忍受饥饿和寒冷吗?”帕丽丝凶巴巴地说,旅店老板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女士,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感受到饥饿和寒冷的……”
帕丽丝瞪着他,眼睛里凶光四射,两只拳头捏得骨节嘎巴作响:“你怎么知道的?你死过!?”
最后我们还是把装着卡拉斯的棺材带进了房间。不要和女人讲道理,因为你一定会输,这个道理我会牢记在心。
上楼进了房间之后,帕丽丝把门关好,对我说:“你在这儿看着咱俩的儿子,我出去打听一下情报。”
“你自己去没问题吧?”我担心地问。这里毕竟不是人界。帕丽丝笑了:“收集情报是我的强项。你只要乖乖在这儿等着就好了。先洗个澡放松放松吧,我去去就回。”
然后她推开窗子,纵身跳出去。
我洗了澡,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就是枯坐着陪着卡拉斯。我当时肯定想了很多事情,但是奇怪的是,我现在完全回忆不起来当时我想了些什么。
大概两个小时后,窗棂一声轻响,帕丽丝回来了。
她的脸色很严肃。
“不是好消息。阿甘佐。不是好消息。”
她打听到消息是这样的:数日前天界正规军联合巴卡尔陛下的龙人亲卫队突袭了抵抗组织的海上据点,击沉敌舰三艘,击毙反抗者五十余名,并俘虏了数名反抗组织高级将领,还包括一名帮助反抗者的人类。
一名人类。
“是吉格,还是……还是……”
我无法说出卢克西的名字。
“不知道。只不过,在半个月后,他们会在首都被集体公开处决。”帕丽丝说。
我一下子站起来,然后颓然坐到床上:“有消息提起卡拉斯吗?”
“完全没有。”帕丽丝说:“巴卡尔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今晚好好休息。”帕丽丝按住我的双肩。她的手纤细而有力,令我镇定下来:“巴卡尔之所以要在半个月后才处决他们,无非是希望引诱我们去救同伴,好一网打尽。”
“这种手段,我了解的太清楚了。”帕丽丝眯起眼睛,冷冰冰的目光杀气流溢:“我就让它如愿以偿一次,我说过,我迟早会找回来的!”
第五章9
我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天界的都城。在路上走了两天之后,卡拉斯醒了过来。于是棺材被丢掉,改成了一床铺在车上的厚厚棉被。帕丽丝用药物给卡拉斯下了禁制,令他无法讲话,也无法随意活动。再用调制的药粉把露在外面的皮肤染白,卡拉斯就从我们“死去的儿子”变成了“我们病重的儿子”。看得出来,帕丽丝不但很擅长做这种事情,而且也相当喜欢这么折腾卡拉斯。 又过了四天,我们来到了易丹,天界的首都,龙之城。现在的易丹大陆就是以这座城市命名的——讽刺的是,这座宏伟的城市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
但当时易丹给我的震撼还是难以言喻的。它的壮丽与华美所产生的视觉冲击甚至超越了天帷巨兽和天空城的高塔。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宏伟的城市,整座城市的绝大部分建筑是用黝黑闪亮的巨岩制成,装饰以黄金、翡翠和雪白的雪花石膏。随处可见雄伟的高塔、喷泉和记述着巴卡尔与泰拉人战斗的精美浮雕。这整洁笔直的宽敞街道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龙人悠闲地漫步。这提醒了我,这是一座一头龙经营了上千年的城市。
这是巴卡尔的龙穴。
当然,这里还是有很多天族人居住的。所以我和帕丽丝也能够成功地混进来。我本以为在这样龙人众多的城市里展开活动帕丽丝会感到很棘手,但是我错了。
任何城市都好像硬币一样,有正面就有反面,有壮美光鲜的一面,就必定有破败阴暗的一面。即便是巴卡尔的龙穴也不能例外。
龙人的尊荣与奢华,是建立在天族人的鲜血与白骨之上的。
只要有阴暗的地方,帕丽丝就能够展现自己的力量。她是在阴暗中成长,在阴暗中学习,并最终成为阴暗中的统治者的人。
在易丹的旅馆住宿是要用天界身份证明登记的,我们当然没有这玩意。不过没有关系,帕丽丝很快就在远离城市中心的一片肮脏杂乱的贫民区——任何大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这是一间狭窄低矮的木棚,四下透风,空气中充满了各种东西腐烂的味道。即使是我对这种地方也不禁皱起眉头,然而帕丽丝在种环境中却颇为怡然自得。
接下来,我每天的任务就是躲在这个老鼠洞一样的地方,陪着倒霉的卡拉斯。帕丽丝白天都在呼呼大睡,等到夜幕降临时就会溜出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会回来,带来食物和水,以及少的可怜的一点消息。
“龙人的耳目几乎无处不在,而一般的天族人也不知道更多。巴卡尔的宫禁守卫森严,看起来我们唯一的机会是在公开行刑的那一天动手了。”
“有多大的把握?”
“没试过不知道。”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实在是残酷的煎熬,我每天都在焦急与忧虑之中度过。我担心着卢克西,担心着暝和沙葬,也担心着吉格。我担心我所有的同伴,担心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在这样的煎熬之中,公开行刑的日子来到了。
在前一天晚上,帕丽丝领着我偷偷去了一次行刑的广场。夜幕下,早已搭建好的刑台阴森而肃杀。我们详尽地计划好了一切的,然后回去把卡拉斯带来,在附近一座建筑物中找到了藏身之处。不可否认,跟着帕丽丝我能学会很多,这对我以后的经历大有裨益。
不管怎样,我不愿意过多的回忆当时的情形。自己的朋友即将面临死亡的威胁,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第二天清早,众多的龙人士兵开始在刑场周围布防。大概有数百名之多。随着洪亮的钟声,越来越多的天族人聚集到了刑场周围。这些人脸上全都是一副恐惧而麻木的神情。我和帕丽丝挟持着卡拉斯混在人群之中。
当太阳升到头顶时,一头格外高大的龙人走上刑台,展开一份卷轴,用我听不懂的天界语宣读着即将被处死之人的罪名。高高的绞架上,绞索已经准备就绪。
然后,十头龙人分作五队,带着五名头上套着黑色布袋的人走上刑台。我的心抽紧,紧握斗篷中的剑柄。
指挥行刑的龙人开始用天界语大声宣读即将被处死的叛乱者的名字。每读出一个名字,一个黑色的布袋就被摘掉。
第一个是沙葬。
他明显受了很多的苦,清瘦的脸庞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左眼还肿胀着。但是他的目光依然平静而安详。远远地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他以前曾经说过的话:
“当胜利来临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战死了。“
第二个是暝。头上的布袋被摘下之后,他和沙葬对视了一样,两个人都笑了。
这当然不是最美好的结局,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也不算是最糟糕的结局。
然后是修月和夜歌。看来永夜之歌的高层真的是被一网打尽了。巴卡尔的雷霆手段果然非同寻常。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因为我已经看出,最后一个人虽然穿着宽大的囚服,但是那身形分明也是个女人。
“那是卢克西,”帕丽丝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感到额角的血脉在搏动,一股庞大的力量在胸中涌动。
“不要妄动。”帕丽丝低声说。
黑色的布袋被摘下。
卢克西比以前更瘦了。头发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听着,我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冲上去,先击倒绞架踏板拉杆旁的那个龙人刽子手,我会拖住其它龙人。”
我木然地点点头。
“要冷静,不要慌。”帕丽丝说。
龙人们开始把绞索依次套上他们的脖子。首先是沙葬。
“一。”
我开始在心中默默计算我和行刑的刽子手之间的距离。
夜歌和修月的脖子上也套上了绞索。
“二。”
第五章10
拥挤的人群,奥热的空气,戒备森严的龙人士兵,一切都从我的意识中消失,唯独剩下那头站在绞刑架踏板拉杆前的龙人刽子手。 只剩下它的咽喉和胸膛。
绞索套上了卢克西的喉咙。粗糙的绳索勒在她细嫩的肌肤上,银色的头发被粗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