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旁问道,语声幽幽,意味深长。
晨露正欲取腕把脉,闻言心生警兆,再一端详云贵人,却见气息渺渺,简直就要闭气过去。
好一个毒计!
她柳眉轻扬,长袖一拂,再不去为云贵人把脉,而是取过涧青手中的〃太阿〃,沧啷一声,拔剑出鞘。
晨间的日光金灿,照于雪亮的剑身,锋芒不可逼视。〃晨……晨妃,你要做什么?!〃
皇后雪白面孔变为铁青,她惊恐不已,踉跄着后退,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裙幅,摇摇欲坠。
周围宫人大吃一惊,门外侍卫正欲进入,被晨露目光一扫,顿觉重如泰山,一时不敢行动。
〃皇后稍安毋躁,我这就来为云贵人治病。〃
晨露莞尔一笑,任由日光照耀全身,她神情凛然,如冰雪一般高远,微笑中,却另有一种嘲讽。
〃治疗……?〃
皇后仿佛不能反应,只是机械重复着。
〃今日云萝险些丧命于我剑下。〃
第一百十二章 宝座
宝剑在纤纤素手中,嗡嗡轻颤,仿佛灵性天成,正在抗议被用于此种场合。
但见雪芒一闪,白刃挥了个剑花,有如毒蛇一般,朝着云贵人咽喉而去。
这一下看似迅疾,却是刻意放慢,众人齐齐惊呼一声,却都是弱质女流,谁也不敢上前拦阻。
宛如流光,让天边烈日都为之失色,这一剑,逼退了整个殿堂的阴沉晦暗。
云贵人一声尖叫,竟也不再气息奄奄,由床上跳起,拖曳着纱绢中衣,赤脚踉跄着闪避。
“云贵人不过是思虑过甚,几番臆想之下,又乍见出血,就以为是小产之难——人在危急关头,才能真正发现,自己是安然无恙的。”
晨露笑得冷冽,调侃道:“云贵人,你跳起身来,很是灵巧敏捷,可见身体安康,真真可喜可贺。”
云萝大窘之下,又是大惊,此刻再躲回床上装娇弱,也不能够,她浑浑噩噩,任由侍女帮她披上外袍,一时楞在当场。
“皇后娘娘素来菩萨心肠……如今云贵人无事,您应该欢喜才对……”
晨露冷冷一笑,一派悠闲从容。
皇后与亲信面面相觑,神色变幻,咬牙不语。
元祈静静听着,俊逸面容已成铁青。
“后宫争夺,素来如此,也没什么好恼怒的……”
晨露宽慰道。
“什么思虑过甚,几番臆想……这两个蛇蝎毒妇,你还给她们台阶下……”
元祈叹息道,声音倦冷,却带着淡淡的愧疚。
“皇后是冲着我来的,杨宝林与我走的稍近,便遭此横祸——若是揭穿她们,皇上难道能下诏废后?!”
晨露与他对视,直问之下,毫无顾及。
“你说的对,朕不能废了她……”
皇帝口中苦涩,如含了一枚青榄,一丝一脉,却是深沉之痛。
“这几日,朕为了藩王之事,夙夜辛劳,可后宫之中,却仍是不给朕省心——朕真是有个好皇后!!”
他想起前廷之事,心中更是郁郁,低下头来,仿佛不胜疲倦。
一双青葱玉手,将他发间的金冠扶正,那份细腻温暖,让他愕然抬头——
晨露迎风而立,正含笑凝视着他。
“何故作此颓唐之态?”
她柳眉一扬,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这点事情,便要长吁短叹吗——这世上,有哪几人能富贵悠闲,又妻贤子孝??”
她尖锐一句,如当头棒喝,把皇帝从消沉中震醒。
他苦笑道:“还以为你会安慰朕呢?”
晨露微睨他一眼,道:“若要如花解语,皇上只管去后宫中找,不胜繁多,各个都懂得温言安慰……”
“可她们都不是你……”
元祈温柔凝视着,伸手将她鬓间乱发拂齐——
“她们,都不是朕心系之人!”
两人边走边说,早已将辇舆抛至身后,侍从们见两人并肩而行,气氛融洽,会心一笑之下,只是远远跟着,并不走近。此时绿荫翠眩,日光照人,微微炽热,清风拂过,使得人心也悄然发烫。
慈宁宫中,皇后一脸晦涩不甘,坐于太后下首,静听训诲。
太后慢悠悠喝了口乳酪,冷笑着数落:“我跟你说过,此事太过惊险,几同儿戏,你不听我言,这次出了个大丑,却要怎生了结?!”
皇后硬着头皮,强辩道:“晨妃只是说云萝思虑过甚,几番臆想之下,误以为小产……”
太后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你仍是个懵懂——这样的话传出去,谁人不知其中奥妙,你这个中宫,不知要受多少嘲笑……”
她尖刻的下了断言:“我也没曾指望你能成器,你在后宫中捣鼓这些,废了多少精力?却不知朝中风云变换,我林家岌岌可危了!”
皇后受这一吓,站起身来,颤声道:“母后?!”
太后看着她,幽幽道:“你可知,藩王们为何在京中滞留不去?!”
皇后微带惊愕,想了一想,道:“是为了多争些封地?!”
“女人之见!”
太后不屑道,凝视着侄女,冷笑道:“他们是看皇帝的宝座太高,想捋低一些!”
“什么?!”
皇后大惊失色,遍体生寒。
第一百十三章 月末
太后不去看她,手中银匙轻轻搅动,任由雪白晶莹的玉乳回旋翻转,她凝望着虚空之中,缓缓道:“以安王平王挑头,藩王们群起应和,这股暗流,正在朝野涌动,他们所图非小。”
皇后稍稍宽心,嘲讽道:“那两位王爷本就是妾妇所出,如今也不知收敛吗?”
太后面色一黯,眸中冷光大盛。
“他们倚仗先帝的宠爱,又何曾将我们母子放在眼中?!”
她想起先帝时日,那两个出身微贱的妃子,心下一阵厌恶,紧拽了手中绢帕。
皇后察言观色,宽慰道:“先帝心中,还是最疼母后,两位王爷小小年纪,便被驱逐到了封地上——先帝的心思,不言自明。”
她自恃此言妥帖,却不料太后眉宇间一阵冷怒,太阳穴边突突直跳,皇后慌了手脚,唤来侍女为太后按摩心口,她半天才缓了过来。
“你以为……先帝是偏宠我们母子?”
太后躺在榻上,雪白的面孔,掩映在昏暗中,她轻笑首问道,笑声清脆,有如雪珠落地,却是格外幽冷森寒。
皇后觉出不妥,敛眉垂手,不再开口。
太后以扇掩面,姿态娴雅从容,她冷笑着,仿佛格外欢畅:“先帝元旭……”
她从唇齿中轻吐出这个称呼,仿佛情人间炽热的呢喃,又仿佛生自幽冥的怨毒——
“他生怕那两个皇子遭遇不测,才让他们早早就藩……他可真是疼惜我们母子啊!!”
她一字一句的轻喃,皇后一触她那幽寒眸光,不觉打了个冷颤,心下为这秘辛而暗自惊诧。
“世人看我们高高在上,风光煊赫,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辛酸……”
太后叹息着,继续道:“别说我这两个庶子,就是我嫡亲的弟弟,你的伯父襄王,也很不安分啊……”
皇后一听之下,才知她先前说的,林家岌岌可危,是何涵义了。
太后显然一叹,冷哼道:“都这么着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
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吗?”
她尖细的指尖,在扇柄上划过了一道刻痕:“大家走着瞧罢……”
平王的使者来时,静王元祉正拈着一颗苊,凝视着池中清荷,怔然出神,对弈的师爷小心一揖,提醒道:“王爷?”
静王俊美的面容上生出一抹阴戾而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伸手拂乱了棋盘,起身道:“什么风,把四弟都吹得露面了?”
师爷道:“平王狡诈,王爷不可等闲视之。”
静王洒脱一笑,由绿荫中幽幽道:“本王也不是易与之辈。”
使者跟着引路的小厮,穿过中庭,绕过几重琼楼玉宇,才来到园中。
此时正是午后,此园却是青翠欲滴,满目清幽,绿树藤萝之下,有隐隐绰绰的光斑投下。
却不觉炽热,静王倚坐树下,正凝望着一池清荷,悠然品茗。使者初次见到静王,却见他慵懒乘凉,似乎并不以为意,不觉微愠。
沉声道:“我家殿下谴小人前来,给静王千岁请安!”
静王随意挥手叫起,笑道:“在我园中,不必拘礼。”
他微微示意,便有从人流水一般呈上冰镇的食盒,使者也不推辞,微微就唇,却觉冰凉沁骨。
“夏日炎炎,殿下深居简出,如此闲适悠然,真是连神仙也望尘莫及……”
使者啧啧赞叹着,终于把话题转回自己的来意:“我家殿下却是素日心焦,如履薄冰啊!”
静王微笑着倾听,淡淡道:“心静自然凉,四弟未免太过焦虑了!”
使者扑哧一笑,迎着静王目光,毫不闪避道:“这便是王爷您地见识了吗?”
静王森然道:“你好大胆子,在我园中,也敢如此放肆么?”
使者一揖及地,道:“小人岂敢,王爷智者秋千虑,必有一失,小人因有此笑。”
“哦……愿闻其详。”
“王爷认为自己进可火上添油,退可隔岸观火,是以安之若饴……可我家殿下,却有两句话,要带给王爷。”
静王眸光微微闪动,只听使者轻轻道:“圣人有嗣,社稷序传……今上若是诞下皇子,王爷还能如此安稳吗?”
静王静静听着,面上不见任何波澜。
使者却驱前凑近,低低道:“我家殿下还有一句……”
他附在静王耳边,悄然说完,静王终于怦然动容——
“竟是如此?”他轻吁一口气,思索片刻,决然道:“我只能为你家主子敲敲边鼓……”
使者满意一笑:“有王爷这句,足矣。”
静王瞥了他一眼,叹道:“你家主了躲在安王背后,放这些暗箭,其志非小啊!”
使者笑容满面,恭谨道:“我家殿下实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是皇上逼迫太甚,不得已,才跟几位叔伯弟兄商量,无非求个自保,若能得一允言,永戍封地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