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亦真亦幻。
母亲坐在榻头暗暗垂泪,父亲在榻前捶手叹息一愁莫展,时不时出去一趟,领回一个郎中,对着他的头手乱摸一通。不多久之后,父亲送郎中出去,再进来时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放在嘴边吹凉了,一口一口喂给他喝。他的热没有退,反而有加重的迹象,迷迷糊糊看到父亲出了门,手指苍大破口大骂。
徐胜利感觉自己的魂魄离了躯体,飘啊飘的到了一处宏伟宫殿,看到一个穿龙袍的家伙死了。旁边围了许多人,悲天怆地,好像天塌了一般。
三天后,热慢慢退了。醒来的那一刻,母亲满面愁容的脸终于有了笑意,徐冶则一本正经的去抚摸墙上的弓箭,好像根本不关心。徐胜利笑了笑,神神秘秘做出一个惊人的猜测:当今的陛下驾崩了!怎么也没料到,徐冶的反应是那么的大,怒不可遏的打了他一个耳光,打得狠辣,嘴角流血不止。对着他连呼三声:“孽子!”掉头离去。
虽然,半个月后长安传来消息,当今陛下确实是在他说话的那日驾崩,可徐冶对他再没有好脸色,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炸的定时炸弹。
后来,徐胜利又发过两次热,每次发热的时间比之上一次都缩短一天。醒来后,一次说刘濞将以一句:“狗吃东西,把糠吃完就要吃米。”的谚语引发七国之乱。一次说陛下将怪罪周亚夫,周亚夫会在牢里饿死。虽然,两件事情最后都得到验证,而且徐冶也因七国之乱立下赫赫战功,由一名县尉升至一名都尉,但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由此他明白了第二件事情:
当你处于一个完全落后的环境中,所有人还局限到无法苟同你嘴中说的东西,以为你在胡说八道,把你当成怪胎妖孽,最好的办法是主动闭嘴,努力适应这个环境,要不你将被残酷的环境抛弃。
徐胜利以前老想不通一个问题,继而怀疑达尔文的进化论。如果说人是由猴子变成的,为什么不是所有的猴子都变成了人,而是有的变成了人,有的至今还是猴子。在这个时代生活八年后,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完全想明白,或许有的猴子当初也是想变成人的,可是不幸的是它刚站起身,乐于用四肢来行走的猴子异常恐惧的将它咬死,因此那些猴子到现在也变不成人。
话不能乱说,徐胜利开始沉默。火药造不出来,徐胜利开始改进冷兵器,请来郡里最有名的能工巧匠以及数个熟练的打铁匠人,在后院叮叮当当的打了八年的铁。这一次倒是有些成就,最少打造出几样看起来不错的兵器,而且给兵器都配了诗词。不过,历经多年,耗费无穷精力打造出来的兵器也没能使徐冶顺心,或许只因打造这几件兵器耗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又或许仅因那几句狗屁不通的诗文,徐冶连家也甚少回,边关战死的那一刻竟没给唯一的儿子徐胜利留下一句遗言,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叹息。
狂风暴雨摧犁花,犁花落尽始见枪——犁花枪。
犁花枪看起来是一把很普通的枪,跟营中兵卒们使用的枪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丈的长度,通身的黑亮,枪尖闪烁雪亮寒光。拿到手中一试,可发现与普通枪的不同之处。普通枪重六斤七两,这把枪重十七斤八两。普通枪是用坚硬的杏木为枪身,外边漆上黑漆。这把枪用玄铁为枪身,自身就透出黑亮。普通枪的枪尖是用铁淬火打磨出雪亮寒光,这把枪的枪尖是百炼钢打造,生来就闪烁雪亮寒光。
以上的不同还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最大的不同是普通的枪该多长就多长,这把枪的长度却能改变。
此枪的枪身分为三段,平时前两段都在里边藏着,全枪仅长三尺七寸,比一把腰间的宝剑长不了多少。待到用时,枪向外用力一甩,藏在里边的两段枪身迅速甩出,一把仅长三尺七寸的短枪瞬间变成一把丈长长枪。最神奇的是,枪身一出便不缩回,无论使用多大的力都无法使其再藏起来,好像它本就是一柄用整块玄铁打造出的枪,而非可分为三截的枪。要想让出去的枪身再缩回也很简单,只需拿着最下端的枪柄,以垂直的角度向下猛磕,出去的两段又会缩回。
盖世天王有神臂,一矢飞出鬼神惊——神臂弓。
神臂弓是一种似弓非弓,似弩非弩的古怪玩意。全收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块方方正正的榆木疙瘩,拿起来触动上边的一个机关,弩臂、弩身、弩机,弩弦全部展开,变成一把货真价实的劲弩。这时,弩弦的张力为七百斤,非一般人可以凭双手拉张,得靠脚蹬才能把弦挂到弩机上,四百六十步内箭矢可入榆木半箭。
它的弩身是可以向下弯的,弩弦也分为两根,当把弩身向下弯至与弩臂重合,弩也就变成了一张弓。这时,用单弦发箭,弦的张力为三百五十斤,二百四十步内可入榆木半箭。
千锤百炼得环首,千军万马莫能敌——环首刀。
环首刀的得来绝非易事,是用重金购来的一块天外飞石打造而成。此刀单面开锋,刀背厚实,粗犷有余细致不足的造型透露出凌厉的杀气。普通的配剑在它面前犹如一块朽木,轻易的便被斩断。
层层叠叠无穷尽,滴水不漏难为破——鱼鳞甲。
士兵身上穿的甲一般分为三种。低等级操士身上的甲,由麻绳将十六块大铁甲片穿缀而成。之间的缝隙很阔,防护能力也很弱,比之匈奴人的牛皮镶钉甲强不了多少。屯长到千人长这个级别,使用的甲由一百零八片中号铁甲片穿缀而成,之间的缝隙已经很小,防护能力随之加强。千人长往上的将领穿着的甲又叫玄甲,是用一千零三十六片小号铁甲片穿缀而成,每片甲片互相重叠,已无缝隙可言,防护能力最强。
鱼鳞甲简直将做甲的思路完全改变,不用甲片,更不需麻绳穿缀,而是将百炼钢敲打成一个个小圆环,以圆环套圆环,里外一共三层。此甲的重量处于千人长所用甲与千人长以上将领所用甲之间,但防护能力却比最好的甲强得多。
雪马风鞭,惊起银蛇千里舞——千里雪。
千里雪是一匹马的名字,是花了数万钱打边关市集买来的乌孙宝马。可惜的是买马之后家中已无余钱,拿不出粟米来喂,把马喂养的瘦骨嶙峋,一副病秧秧的样子。
徐胜利打造出几件兵器后,想通了第三件事:在冷冰器时代,想要安身立命,其实很简单,有杀敌立功的本领便成。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人命如蚁的时代,只有你比别人强才能出人头地,没有人会同情一个弱者,就像狼不会去同情羊一样。靠脑袋活下去,他也想过,可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求学的耐性,对于历史也没多少了解,甚至于很重要的大事发生也只能在某次发热后灵光一闪。所以,他把自己练得很强,在父亲的兵营里没有人能把箭射得比他远,也没有人能把枪舞得比他好,只等机会来临,风风火火的干一场,占据高位后再把心中的想法一一实现。
第四章 一个行迹可疑的青年
徐胜利目标坚定的朝长安走去,身上披挂写满父亲打战历史的战袍,腰上的佩剑与甲片撞击发出单调的叮叮当当响声。宝剑、铠甲,斗篷是父亲死时的遗物,穿在身上好像父亲就在身边呵护,备感安心。
刘彻登基,特在郎中署开辟羽林衙门,召令天下战死将领之后来长安为郎,豢养于羽林衙门,称之为羽林孤儿。
秦汉时还没有科举制度,仕途为官通常只有三条路可行:
其一:入伍为卒,杀敌立功,由军入政。
徐胜利的本事在军中绝对算得一把好手,父亲多年相交的好友也都有心照顾,但按汉律规定为兵为卒二十岁方可,现在他才十七岁,此路暂时关上了大门。
其二:在郡衙先为一段吏,时间一年至数年不等,然后由郡守举荐为官。
徐胜利父亲是都尉,乃郡中第二把手,分管军务,与郡守的关系自不必言。可,徐胜利对于抄抄写写的事情并不在行,平时里所想的都是军中厮杀,从没想过在郡衙为一吏,这道门他主动关了起来。
其三:到郎中署为郎,在皇帝身边混迹数年,外放一个县令,慢慢的往上升。
此路是徐胜利的目标,也是当初徐冶的目标。可惜,这条路并不容易走,而且走起来异常的艰难。
首先,郎中署为郎,必须得俸禄在两千石往上的高官子弟才行。都尉的俸禄秩比两千石,终究是秩比,事实上只发一千六百石,距两千石还差了四百石。徐冶一直努力当一个郡守,让自己唯一的孩子有一个出路,可惜至战死也还是一个都尉,没有实现心中目标。
其次:官位达不到,有钱也行,当然商人虽有钱但被严格排除于外。家有浮财五十万钱,可入郎中署为郎,这并非是朝庭贪钱,着实因为郎中的地位在长安过于特殐。身为皇帝身边的人,出行得有马车,穿着得有漂亮衣物,而这些朝庭并不配给,得由私人购买,贫家子弟哪能负担得起。
当然,特别贤能的人经郡守举荐也可以为郎,不过人数少之有少,每年每个郡府只有两个名额,全国的郡县加起来名额未能超过一百。况且,这些人到郎中署也并不安排到皇帝身边执勤守卫,而是统一集中到郎中署下边的五官署供养,何时有幸得到陛下召见就不得而知了。
徐胜利的父亲没有做到两千石的高官而战死,家中的钱财又被他这些年挥霍一空,地无一亩房不够三间,翻箱倒柜找不到百钱,何谈五十万钱。所以,本以为只能再过上三年走从军这一条路,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召他去羽林为郎。
收拾细软。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几件破烂的衣服与精心打造的几柄兵器。将犁花枪、神臂弓、环首刀、鱼鳞甲全部装进一个黑漆大匣子里安放到马囊中,又把父亲多处破损的腥红色斗篷披在身上,缺了四个口的宝剑挂在身上,回头望一眼破败不成样子的院落,出了云中县往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