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 第五部 铁血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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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秦帝国 第五部 铁血文明-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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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颗大珍珠,每颗可照亮十二辆战车,这便是价值连城的国宝。齐威王却说,这不
    是国宝,真正的国宝是人才。于是,齐威王一口气说了他搜求到的七八个能臣及
    其巨大效用,魏惠王大是难堪。这是见诸史料的一次真实对话,其意义在于最典
    型不过地反映出了有为战国对人才竞争的炽热以及魏国的迟暮衰落。
    也许是受了这次对话的刺激,也许是有感于秦国的压迫,总之是魏惠王后期
    ,魏国突然弥漫出一片敬贤求贤气象。这里有一个背景须得说明,否则不足以证
    明魏国失才之荒谬。战国时期,魏国开文明风气之先,有识之士纷纷以到魏国求
    学游历为荣耀,为必须。安邑、大梁两座都城,曾先后成为天下人才最为集中的
    风华圣地,鲜有名士大家不游学魏国而能开阔眼界者。为此,魏国若想搜求人才
    ,可谓得天独厚也。可是,终魏惠王前、中期,大才纷纷流失,魏国竟一个也没
    有留住。
    魏惠王前、中期,从魏国流失的乾坤大才有四个:商鞅(卫人,魏国小吏)、
    孙膑(齐人,先入魏任职)、乐毅(魏人,乐羊之后)、张仪(魏人)。若再加上此前
    的吴起,此后的范雎、尉缭子,以及不计其数的后来在秦国与各国任官的各种士
    子,可以说,魏国是当时天下政治家学问家及各种专家的滋生基地。在所有的流
    失人才中,最为令人感慨者,便是商鞅。所以感慨者,一则是商鞅后来的惊世变
    法改写了战国格局,二则是商鞅是魏惠王亲手放走的。商鞅的本来志向,是选择
    魏国实现抱负。魏国历史的遗憾在于,当商鞅被丞相公叔痤三番几次举荐给魏惠
    王时,魏惠王非但丝毫没有上心,甚至连杀这个人的兴趣都没有,麻木若此,岂
    非天亡其国哉!
    种种流失之后,此时的魏惠王突然大肆尊贤,又是何等一番风貌呢?
    《史记·魏世家》载:“惠王数被于军旅,卑礼厚币以召贤者。邹衍、淳于
    髡、孟轲皆至梁。梁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于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
    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寡人甚丑之。叟(你等老人家)不远千里,辱幸之弊邑
    之廷,将何以利吾国?’孟轲曰:‘君不可以言利若是。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
    ;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
    为!’”
    这一场景,实在令人忍俊不能。魏惠王庄重无比,先宣布自己不说油滑的虚
    话,一定说老实话(寡人不佞),于是,一脸沉痛地将自己骂了一通,最后郑重相
    求,请几个赫赫大师谋划有利于魏国的对策。如邹衍、淳于髡等,大约觉得魏惠
    王此举突兀,一定是茫然地坐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偏大师孟子自视甚高,肃
    然开口,将魏惠王教训了一通。滑稽处在于,孟子的教训之辞完全不着边际。分
    明是一个失败的君主向高人请教利国之道,这个高人却义正词严教导说,君主不
    能言利,只能恪守仁义!也就是说,孟子认为,作为君主,连“利”这个字都不
    能提。在天下大争的时代,君主不言利国,岂为君主?更深层的可笑处在于:魏
    惠王明知邦国之争在利害,不可能不言利;也明知大名赫赫的儒家大师孟子的治
    国理念,明知邹衍、淳于髡等阴阳家杂家之士的基本主张;当此背景,却要生生
    求教一个自己早已经知道此人答案的问题,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说穿了,作秀而
    已。魏惠王亲自面见过多少治国大才,没有一次如此“严正沉重”地谴责过自己
    ,也没有一次如此虔诚地求教过,偏偏在明知谈不拢的另类高人面前“求教”,
    其虚伪,其可笑,千古之下犹见其神色也。
    后来,魏惠王便如此这般地开始尊贤求贤了。经常恭敬迎送往来于大梁的大
    师们,送他们厚礼,管他们吃喝,与他们认真切磋一番治国之道,而后殷殷执手
    作别,很令大臣大师们唏嘘不已。用邹衍、惠施做过丞相,尊孟子如同老师,似
    乎完全与魏文侯没有两样。而且,魏惠王还在《孟子》中留下了《孟子见梁惠王
    》的问答篇章……能说,魏惠王不尊贤么?
    历史幽默的黑色在于,总是不动声色地撕碎那些企图迷惑历史的大伪面具。
    魏惠王之世形成的外宽内忌之风,在其后五代愈演愈烈,终至于将魏国人才
    驱赶得干干净净。这种外宽内忌,表现为几种非常怪诞的特征:其一,大做尊贤
    敬贤文章,敬贤之名传遍天下;其二,对身负盛名但其政治主张显然不合潮流的
    大师级人物,尤其敬重有加周旋有道;其三,对已经成为他国栋梁的名臣能才分
    外敬重,只要可能,便聘为本国的兼职丞相(事实上是辅助邦交的外相,不涉内政
    );其四,对尚未成名的潜在人才一律视而不见,从来不会在布衣士子中搜求人才
    ;其五,对无法挤走的本国王族涌现的大才,分外戒惧,宁肯束之高阁。自魏惠
    王开始直到魏假亡国,魏国对待人才的所有表现,都不出这五种做派。到了最后
    一个王族大才信陵君酒色自毁而死,魏国人才已经萧疏之极,实际上已经宣告了
    魏国的灭亡。
    对吴起的变相排挤,对商鞅的视而不见,对张仪的公然蔑视,对范雎的嫉妒
    折磨,对孙膑的残酷迫害,对尉缭子的置若罔闻,对乐毅等名将之后的放任出走
    ……回顾魏国的用人史,几乎是一条僵直的黑线。一个国家在将近两百年的时间
    里始终重复着一个可怕的错误,其政治土壤之恶劣,其虚伪品性之根深蒂固不言
    而喻。
    实在说话,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可能出现对人才的不公正事件,但只要是政
    治相对清明,这种事件一定是少数,甚或偶然。譬如秦国,秦惠王杀商鞅与秦昭
    王杀白起,是两桩明显的冤案,但却没有影响秦国的坚实步伐。原因在二,一是
    偶然,二是功业大成后错杀。列位看官留意,战国时期的人才命运或者说国家用
    人路线,实质上有两个阶段,其方略有着很大差别:第一阶段是搜求贤才而重用
    ,可以说是解决寻求阶段;第二阶段是功业大成后,能在何种程度上继续,可以
    说是后需求阶段。历史证明的逻辑是:对于任何一个国家,需求阶段的人才方略
    都是第一位的,起决定作用的。而魏国的根本错失,恰恰始终在需求阶段。在将
    近两百年里拥有最丰厚人才资源的魏国,出现的名相名将却寥若晨星。与此同时
    ,战国天空成群闪烁的相星将星,却十之七八都出自魏国。不能不说,这也是一
    种历史的奇迹。
    大争之世,何物最为宝贵?人才。
    风华魏国,何种资源最丰厚?人才。
    魏国政风,最不在乎的是什么?人才。
    为什么会是这样?魏国长期人才流失的根源究竟在哪里?凡是熟悉战国史者
    ,无不为魏国这种尊贤外表下大量长期人才流失的怪诞现象所困惑。仔细寻觅蛛
    丝马迹,有一个事实很值得注意,这就是魏氏先祖笃信天命的传统。魏国正史着
    意记载了毕万创魏时期的两次占卜卦象,至少意味着一种可能:魏国王族很是迷
    信卦象预言,对人为奋发有着某种程度的轻慢。这种精神层面的原因。很容易被
    人忽视。尤其在已经成为历史的兴亡沉浮面前,历史家更容易简单化地只在人为
    事实链中探察究竟,很容易忽略那种无形而又起决定作用的精神现象。
    事实上,无论古今中外,力图预见未来命运的种种预测方式,都极大地影响
    着决策者们的行为理念,甚至直接决定着当权者的现实抉择。在自然经济的古典
    社会,这种影响更大。客观地说,力图解释、预见自然与社会的种种神秘文化,
    都是古典文明的有机构成部分,一味地忽视这种历史现象,只能使我们的历史叙
    事简单化,最终必然背离历史真相。
    在中国春秋战国时代,解释并预测自然与社会的学问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庞
    大的系统。就社会方面而言,阴阳五行学说、天地学说(分为星相、占候、灾异、
    堪舆四大门类)、占卜学说,构成三大系统。其中每一系统,都有相对严密的理论
    基础与理论所延伸出的实用说明或操作技能。第一系统,以阴阳五行论为理论基
    础,衍生出对国家品性的规范:邦国必有五行之一德,此德构成全部国家行为的
    性格特点。第二系统,以天人合一观为理论基础,衍生出占星、占候、灾异预兆
    解说、堪舆(风水)等预测技能。第三系统,以阴阳论为基础,衍生出八卦推演的
    预测技能。凡此等等,可以说,中国古典时期的预言理论之博大庞杂,预测手段
    之丰富精到,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堪称奇葩。
    是故,在那样的时代,执政族群不受天命预言之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则,执政者以何种姿态对待天命预言,又是有极大回旋余地的。
    这种回旋,不是今人所谓的简单的迷信不迷信,而是该文化系统本身提供给
    人的广阔天地。华夏文明之智慧,在于所有的理论与手段都蕴含着极其丰富的变
    化,而不是简单机械的僵死界定。“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此之谓也!以人对
    天命之关系说,天人合一论的内涵本身便赋予了人与天之间的互动性,而这种互
    动性,最终总是落脚于人的奋发有为。且看:天意冥冥,民心可察,故此,民心
    即天心,天命不再虚妄渺茫,而有了实实在在的参照系,于是,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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