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知白,一定是知白!虽然毫无道理,但齐峻就是这么认定了。可是,知白在畏惧什么?自从相识,他还从未见过知白会畏惧什么啊。唔,或许只有那一次天劫……
天劫?天?齐峻又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浮,只是他一时抓不住。天劫,天劫,天……他喃喃自语,不停地重复着。
旁边的侍卫首领只听清一个天字,茫然问了一句:“皇上说什么?天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只是如今刚刚解决了平王之事,或许皇上还在担忧那两个失踪的孩子,后悔不该放过他们了?
“平王谋逆,自有天谴的——”侍卫首领还没说完,齐峻已经大叫了一声:“糟了!天谴!”
一时之间,最后一点曾经忘记的画面也浮了出来,灵尘说过,九九八十一日之后就是天谴,算算,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天了!
“去惠水县,立刻去惠水县!”齐峻几乎要暴跳起来。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时间已经白费了一半,剩下四十一天,他单是赶到惠水县就要十几日,何况,还不知道知白在惠水县哪里呢。
77、天谴
“怎么;几十个人撒出去;居然还找不到国师的行踪?”齐峻脸色阴沉地看着侍卫首领,“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听了这句话;侍卫首领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这是真的恼怒了;连“吃白饭”这种百姓才会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若是皇上骂他们“尸位素餐”;他或许还没这么恐慌。
“皇上,这;这惠水城中的确没有人见过国师,而惠水城四周……”这范围也太大,别说几十个侍卫;就是撒出去几百个;也未必就找得到。
齐峻烦躁地按着太阳穴。已经过去七十多天了,离天谴的九九八十一日只差几天时间,若再找不到知白,岂不是让他独自去面对天谴?偏偏他只能感应到知白来了西南方,到了此地反而什么也感应不到了。
当时那个灵尘判官还说了什么来着?齐峻拼命地回想,手指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都戳穿。不同于知白生魂离体,他是阳寿尽后被鬼差勾魂,身上一直锁着勾魂锁,很多记忆都是是模模糊糊的。但他确实记得,知白将自己从阴间带回时,那个灵尘判官说过一句话,仿佛是关于他如何度过天谴的。
“皇上,小心!”侍卫首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却突然看见一长条蠕动的东西从墙角爬出来,连忙拔出腰间匕首就是一扬,一道冷光将一条蛇钉在地上,长长的蛇身还不停地卷曲扭动着。
“哪里来的蛇?”齐峻虽不怕这东西,但皇帝的居处居然会有蛇出现,着实不对劲儿,难说就是什么人企图用来行刺的。
门外的侍卫一头冷汗地进来请罪:“请皇上恕罪,从前日开始,城中蛇鼠之类突然增多,臣等正在竭力清除驱赶,想不到仍旧有漏网之鱼惊扰圣驾,臣死罪。”
他话还没说完,仿佛是要证实他的说法一般,唧唧两声,一只母鼠带着三四只小鼠从门口台阶上蹿了过去。
齐峻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这许多蛇鼠从哪里来的?为何突然出现在惠水城内?可有给百姓带来麻烦?”
“有……”侍卫赶紧回答,“这些蛇鼠因个头小不易发现,故而能进入内城。据说外城更多的是雀鸟和松鼠兔子,城外甚至还有狼等猛兽……”他小心看了看齐峻,嗫嚅道,“有人说是惊动了山神……”谁都知道这位皇上素来不爱听这些神眉鬼道的东西,所以他禀报起来也格外小心。
不过说来也奇怪,皇上如此不喜这些神鬼之事,为何还要赐封国师呢?罢罢罢,这可不是他这等蝼蚁般的小人物能打听的事儿。
“胡说!”齐峻果然变了脸色,“是谁在妖言惑众?立刻去——”
后半截话忽然消音了,跪在地上的两人都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却见齐峻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且像疯子似的正用手重重拍自己额头:“山神……山神……山……”
皇上该不会是想念国师到癫狂了吧?两名侍卫心里同时涌上这大不敬的念头。不过没等他们想完,齐峻已经猛地站了起来:“升仙谷!进山,进山!”
是了,山神的说法让他突然记起来了。惠水城周围有什么山?升仙谷啊!灵尘那判官,最后说的那句话里仿佛提了灵气两个字,而升仙谷里,那条巨蟒栖身的山洞之中,却有一眼知白曾经夸赞过的灵泉……
升仙谷如今已经没人来了。八年未至,齐峻几乎都有些不识得这地方了。草木疯长,连那曾经用来沐浴的水潭都快被灌木丛包围得找不到。两边陡峭的山壁上,因为再没有巨蟒出入压倒草木,如今已经是一片浓绿,再看不到半块岩石。
要从这里爬上去显然太过困难,何况草木遮掩,连那山洞在哪里都找不到了。齐峻低头思索片刻,招来当初陪他来西南的一名侍卫:“还记得当初跌下去那山洞在何处么?”
侍卫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仿佛是往那边走,穿过一条山谷……”当初是在黑夜之中,又是逃命,哪个记得那么清楚?
“散开来找!”齐峻说完,自己就一马当先地往山上爬。
从山头上找到那条窄窄的山谷并不难。虽然八年过去了,但那条干净空荡得宛如大道一般的山谷仍旧十分明显,但穿过山谷之后要找到山洞入口就麻烦了。
“都散开找,围着朕做什么!”齐峻越来越烦躁,隐约觉得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这山里也未免太安静,真仿佛狼虫虎豹都跑到惠水城里去了,山里反而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掐指算算,离天谴只差三日,再找不到知白,说不定就要出什么事。
侍卫们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且瞧着这山林之内安静得连鬼影都没有一个,想也不会有什么猛兽扑出来伤害圣驾,也就四散了开来,只留下两人离着齐峻不远,一边搜索一边保护皇上。
突然之间,地面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齐峻猝不及防,直接被震得扑倒在地上,顺着个斜坡滚了下去。大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地面陷下去,一排排尚未长成的小树倾倒,将想要扑过来救驾的侍卫挡住了。
齐峻只觉得身子底下猛地悬空,他伸手胡乱一抓,抓住了一条树根。正要往上爬的时候,忽然觉得小指上有什么一扯,仿佛有根线缠住了自己的指根。这种感觉他在之前也曾经有过,但从未有过此刻这样明显。那根线扯得极紧,仿佛马上要断了似的,循着这种感觉,他发觉线的另一端——似乎就在往身下的空间延伸过去。
这里就是当初他们曾经跌下去的那个甬道入口!齐峻突然明白了,他不假思索地松开双手,让身体坠落下去。离得最近的侍卫终于从倒伏的树下钻过来想要拉他,却发现洞口在大地的震动之下迅速坍塌,直到消失——洞口塌了,皇上,被埋在了里头。
齐峻根本没有想过侍卫们在外头会急成什么样子。跌下去之后,他摸出身上早就备好的火折子晃亮,立刻发现这确实就是那条通往巨蟒藏身山洞的通道。
大地还在疯狂地震动,石头和泥土不停地从通道顶端掉落,随时都可能塌陷,把齐峻活埋在里头。齐峻护着火折子,甚至顾不上去理会掉在自己头上的碎石泥土,拼命地往前走。几乎是他走一步,身后的通道就坍塌一截,直到前方隐隐有微光出现,齐峻已经是在埋过小腿的碎石和泥土里艰难跋涉了。
头顶一阵闷响,大量泥土倾泻而下,齐峻这一路奔跑,已经知道这是通道又要坍塌的预兆,竭力一冲,自前方的小小洞口扑了出去,身后轰隆一声闷响,整条通道全部坍塌了。
齐峻抬起头来。眼前正是巨蟒曾经栖身的那个山洞,只是洞内的蝙蝠已经飞得一只不剩,四周山壁也开裂崩塌,只有中央那一泓泉水还算完整。泉水旁边坐着个人,赤着的双脚伸在水中,双手结印于胸前,正是知白。
“知白!”齐峻又惊又喜,只是才叫了一声就怔住了——知白的衣裤已经破烂,露出了整条纤长的小腿,但这两条腿不是从前的白晰,却是树皮一般的灰褐之色……
又是一阵摇晃,便是全由岩石构成的山洞也有些抵挡不住,崩塌了一角。齐峻却顾不上这些,爬起来就往知白身边冲过去:“知白!这是怎么了!”
没有回答。知白稳稳地坐着,似乎在石头上生了根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齐峻惊悸地看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露在外头的小腿。触手是凉的,不是石头的冰凉,却也不是人的体温;是硬的,不是石头的坚硬,却也不是肌肤的温软。
像木头。齐峻的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他颤抖地举起手,去摸知白的手,摸知白的脸。知白的手在胸前结着复杂的手印,十根纤长的手指缠成一团,颜色灰暗,像纠缠的树枝一般。齐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触手还是木头一般的感觉,只是没有树皮的粗糙。
“知白!”齐峻只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这是天谴吗?是天谴让知白变成了木石?他绝望地举手去碰知白的脸,指尖却触到了一丝丝温热,极其细微,却像一道闪电劈开黑暗似的,让齐峻猛地跳了起来:“知白,知白你还能听见我吗?答应一声,你答应一声啊!”
眼前有些模糊,齐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知白蒙了一层灰尘的脸上,眼睫似乎动了动。他眨眨眼睛想看清楚,却觉得一行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了下去,随手抹了一下不由一怔——这是,流泪了?
顾不得去想自己有多久不曾流过泪,齐峻伸手想去握知白的手,却又怕将他的手指像树枝一般掰断了,只得在半空中胡乱抓握了几下,才想起来去轻轻碰触知白的眼皮:“知白,你能听见的,能听见的是不是?”
“陛下怎么来了……”轻轻的声音响起来,却不是响在耳边,而是响在心里。
齐峻有几分茫然地向周围看了看,他甚至听不出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却是知白的声音无误,可是知白的嘴唇明明根本没有动过。
“陛下别看了,如今不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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