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后事,几个人上船过江,船到江心,无花猛地对着雪槐跪倒,叫道:“无花走眼,错认了高人,还望恕罪。”
雪槐忙伸手扶起,笑道:“王子快快请起,我可不是什么高人,不过一勇之夫而已,而且王子是未来的东海之王,一国之主,如何可向别人下跪。”
他这一说,无花却是眼泪双流,叫道:“我这一去,尸骨也未必能回乡土,更别说什么东海之王,一国之主了。”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雪槐笑。
这会儿突然说起梦来,未免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无花抬起泪眼看他,一脸迷惑。
“梦中有人对我说,无花无花,必要开花,马夫马夫,食粟万户。”雪槐看向无花:“梦中的无花,自然是王子了,无花开花,你此去若有不幸,还开的什么花,你的马夫又怎么能食粟万户,所以我肯定,你一定会回来,会做东海王。”
听了他的话,无花泪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喃喃念道:“无花无花,必要开花,马夫马夫,食粟万户。”想了一会儿,却又黯然摇头:“只是一个梦而已,又怎能当得真。”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雪槐大大摇头:“王子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做梦都是最灵的了,否则你去想,以我的身手,到哪儿不能混个一官半职的,用得着来给你做马夫?而且谁都知道林国舅他们害你,你这一去九死一生,我就要巴巴的赶去送死?世上没有这样的傻瓜吧?”
他这样一说,无花又呆住了。因为他说得有理啊,他的身手无花是亲眼目睹的,这乱世之中,以他如此身手,随便到哪个国家,混个将军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何必来做马夫?何必跟去送死?
“我相信他的话。”岩刀兴奋的叫:“王子一定是要做东海王的,也只有王子做了东海王,我东海才有救。”
他这话更让无花惊喜交集,呆立船头,一时间再说不出话来。
雪槐也不再说,任由他自己去想心思。
假托梦境,而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这么做雪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花天性仁厚,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如果雪槐照直说要助他夺得东海王位,他说不定会婆婆妈妈,七想八想,所以干脆不说,只假托梦境,在他心中种下天意难违的种子,他日随着时势变易,这粒种子自然会生根发芽。
雪槐到船尾,一卦准却狠狠的瞪他一眼,低叫道:“行啊臭小子,我说怎么现成的富贵不亨要来当马夫,原来还有马夫马夫食粟万户之说,倒瞒得紧。”
雪槐差点要笑出声来,抿了嘴道:“我那也只是做梦,师父不是说,我这一去,即凶且死最后变鬼吗,那还有什么千户万户之说?”
一卦准给他咽得回气,狠狠点头道:“那是,小子哎,先别得意,到底是你的梦准还是我的卦灵,还真是骑驴看唱本,得走着瞧。”
“咱们现在是在船上呢,可没驴子坐。”雪槐笑。
“那就坐船看唱本,在水上瞧。”一卦准咬牙,却正好一阵风来,船一晃,晃得他差点落水,雪槐忙扶住他,笑道:“你老人家可站稳了,若是落了水,那唱本可就要到水底下去瞧了。”
巫灵为东南大国,共有四十州一百二十余城,纵横数千里,巫灵是六霸中称霸最久的国家,雄居霸主之位三百余年,此时国势虽已衰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力仍不可小视。
无花一行人踏上巫灵国土,接待反比在国内要好,立时便有官员出面接着,一直护送到京城巫灵。
巫灵城号称东南第一雄城,城高十丈,城周百余里,便是快马,绕城一周也要小半天时间。
进城,无花递交了国书,象他这种小国的质子,是见不到巫灵王的,当下有礼宾司安排了住地,便就住了下来。巫灵派来了两百护卫,说是护卫也可,说是监视也行,总之若无巫灵王的允许,无花是再无离开巫灵的可能。
要让无花做东海王,首先要能回到东海才行,怎样才能让巫灵王打发无花回去呢?一路上雪槐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平空里却也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办法,只大概想到可以买通巫灵得势的高官去巫灵王面前说好话,放了无花,但这里面又有一件麻烦事,无花是个穷王子,雪槐袋子里好歹还有两个酒钱,无花袋子里却什么也没有。
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雪槐也不发愁,到巫灵住下,便开始收集巫灵朝中的消息,无花行动不便,他和一卦准却不受拘束,满城乱逛,打听朝中人事。
巫灵是大国,朝中有权势的王公亲贵不少,其中任一个,都可替无花说得上话,但要想这中间的任一个替无花说话,至少得要上万的金钱,雪槐可没这么多钱,一时倒有些发愁。
一卦准久走江湖,惯看门道,自也明白其中的关健,可就冷嘲热讽起来:“臭小子哎,你做梦是灵,可没钱就不灵,这霉王子无花是回不去的,你的万户梦最终也是要醒来的。”
雪槐在江涛城里大显身手,不说无花,便是先前看雪槐不顺眼的岩刀也从此对他异常恭敬,惟有一卦准却仍是老样子,对他毫不客气,也不知他是真的老眼昏花呢还是怪着雪槐太固执。雪槐拿他没辙,只有不理他,暗中思索:“实在不行,只有向横海四十八盗去借点钱来。”
这天他经过一条街道,隐隐听得旁边一座巨宅中传来哭声,心中一动,运剑眼看去,但见一间房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闭眼躺在床上,脸如金纸,旁边围着一群妇人在不绝哭叫,窗前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打扮华贵,这时也在暗暗流泪。房子外面一群下人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道:“好好的大路上,怎么就会惊了马。”另一个道:“也是怪了,平日小公子也不是没从马上摔下来过,拍拍屁股也就没事了,这会偏就这样了。”又一个道:“只怕是撞了邪吧,也是老爷命苦,三位公子,前两个都没救着,若是小公子也有个三长两短,那老爷就算坐了大司马的位子,也是了无乐趣了。”最先那个接口道:“什么就算坐了,你们不知道,大王昨日便已任命老爷为大司马,只是小公子生病,没说罢了,跟你说,现在在朝中,没有比我家老爷更走红的呢。”
这几天雪槐已将巫灵朝人事大概打听清楚,听这些下人一说到大司马,心中暗叫:“难道这人竟是昨日升任大司马的富安?现在的巫灵,只这人最得势呢。”想到这里,再看向屋中那少年,运剑意去那少年眉眼间一逼,立即有一缕绿光钻出来,隐成人形,乃是一头魅。
魅为草木之精,其性最灵,修练有成的魅可借体成形,千变万化,常在人间掀起无穷风雨。
不过这头魅尚未成气候,与雪槐剑意一撞,立刻又钻回了那少年眉眼中。人两眉之间,号为神窍,鬼魅附体,常以此处为居所。
“此真天助我也。”看清害那少年昏迷的是一头魅,雪槐心中狂喜,那魅未成气候,以他天眼神剑的剑意,斩之不费吹灰之力,而富安只这一个儿子,那时要他替无花说句话,还不是举手之劳。想到这里,急回无花住地,对无花道:“王子,我听说富安新升了大司马,巫灵现在最走红的就是他呢,你也该去拜会一下,送点礼。”
一卦准听了可就冷笑:“咱们王子还有钱送礼吗?全部家当就那辆马车和几匹马呢,便连马带车送过去,人家还不见得收呢。”
“是啊,我们。”无花为难的看着雪槐。
“不送马也不送马车。”雪槐微笑摇头:“就把我送进去,礼单你写上,送上等马夫一名。”
“上等马夫一名。”一卦准狂笑,说实话无花岩刀也觉得有点好笑,只是不好意思笑得,却也奇怪,雪槐自然看得出来,摇手道:“现在不必问,你只把我送进去就行了。”
“臭小子又想搞什么鬼?”一卦准一脸狐疑。
“这会不是搞鬼,是捉鬼。”雪槐笑,不再往细里解释。
当下无花具了名刺,到富安府中投递。若在平日,他虽是来巫灵为质,终是一国王子,富安理当一见,但这会儿子正昏迷着,可没这心思,门房只推不在,看礼单是上等马夫一名,虽觉古怪,却也收了,便有人带雪槐进府。
报给富安,富安也有点奇怪,但没心思想,交待即然是马夫,就让他喂马好了,雪槐以剑眼看得清楚,也不声张,待下人将他带到马房中,看其中有一个单独的马厩,只喂着一匹马,那马身高腿长,极为精神,估计是富安的坐骑,当即走过去,将双手去马腹下一托,往上一抛,竟将那马直抛上了半空中。
那马高大神俊,少有也有上千斤,别说抛,便是抬,也要三四条大汉,而到雪槐手里,却轻若无物,待那马落下来,轻轻接住,便又抛上去,那马在半空中吓得屎尿齐流,放声长嘶,带雪槐来的下人也吓坏了,见喝雪槐不住,急连滚带爬跑去禀报。
其实富安也听到了自己爱马的悲嘶声,听了禀报,听说便是无花送来的马夫发狂,又惊又奇,当下亲来马厩中,亲眼见到雪槐将自己爱马一抛数丈高,即怒且惊更疑,心知有异,他已知雪槐名字,当下上前道:“这位兄台请住手。”
雪槐闻得他声音,将马轻轻接住放下,在马身上拍了拍道:“马儿马儿,得罪了啊,若不是你,想见你家主人还真难呢。”
富安知道自己猜得没错,雪槐是有意的,雪槐那身手过于惊人,即有意为之,便不敢轻视,道:“不知兄台要见本人有何指教?”
雪槐微笑:“指教不敢,木鬼求见大人,只想告诉大人,我家王子有眼无珠。”
他这话莫名其妙,富安摸不着头脑,道:“这话怎讲。”
雪槐冷笑道:“不是吗?我家王子本想送份大礼,盼能结交得大人,谁知大人却只让我喂马,我家王子这般没眼光,不是有眼无珠是什么?”
他话里有话,富安冷眼扫向旁边的管事,管事大惊,急翻出无花的礼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