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槐自也听到了西王母的哼声,轻捏夕舞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跟童子直入瑶池宫。
入宫神道长达数里,两旁武士各执刀枪,威风凛凛,进宫,但见西王母高坐神座之上,两旁弟子百余,或男或女,各具异象。神道正教虽以五观三寺为主,但瑶池宫实力也是相当了得,尤其未参与五百年前的灭魔之会,未受损伤,因此这时看上去,实力较之五观三寺等八大教派便要强得多。象铁剑观,除了九叶道人,便只有孙进等四五个大弟子还有几分本事,真如寺僧人虽众,真上得台面的,比铁剑观多不了几个人,而西王母座下这百余弟子,不说个个都是高手,但象孙进那等身手的,挑个二三十人出来不成问题。雪槐先前下了百折不回的决心,这时看了瑶池宫声势,才知自己想的有点不切实际,真要发横,不说西王母是足可与早年间的荷叶道人等比肩的高手,便是她座下弟子,也绝不好惹,求得金风玉露的机会,只能看西王母给不给荷叶道人面子。
到西王母座前,雪槐放下夕舞,在王座前拜倒,道:“小子雪槐,拜见王母娘娘,屡次犯山,只为舍妹受伤垂死,求王母娘娘大发慈悲,赐一滴金风玉露,救舍妹一命。”
西王母冷眼看了雪槐,道:“青莲道友有信给我,说你相当不错,但我看你却是有眼无珠。”
雪槐听她语气严厉,不摸她的心意,低着头,不敢回嘴。
西王母又道:“但我奇怪的是,万屠玄女为什么也会这般没眼光,竟将万屠真经传授于你,这不是暴殓天物吗?”
她越说越怒,雪槐只是低着头,夕舞却忍不住了,猛地抬头看了西王母道:“我槐哥怎么了,你有什么资格骂他?”
“好胆。”西王母大怒,夕舞侧目而视,并不将她的暴怒放在眼里,雪槐却是大惊,急拉夕舞的手,叫道:“夕舞,别要小孩子脾气。”又对西王母叩头道:“舍妹年纪小不懂事,娘娘千万不要见怪。”
西王母蓦地里仰天长笑,叫道:“我真服了万屠玄女了,想当年她是何等脾气何等功夫,和我大战三场,未输半招,但传下的这个弟子,却是如此不堪。”
“万屠玄女肯传我槐哥万屠真经,正说明她有眼光。”夕舞冷笑一声,斜看着西王母,道:“任何小看我槐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夕舞。”雪槐急叫,只恨不得捂着夕舞的嘴,夕舞替他不平他很高兴,但现在真的不能得罪西王母啊。他却不知道,夕舞其实并不需要西王母的金风玉露,而且在夕舞眼中看来,西王母迟早要给敬擎天收拾掉,不为臣属便是死路一条,又如何肯在西王母面前输嘴。但最主要的,是她从西王母语气中,听出西王母可能感觉到了什么,不愿施舍玉露,那就更不必低声下气了。
雪槐再次叩头,叫道:“请娘娘千万恕罪,舍妹真的是不懂事,无论有什么责罚,都由小子承担。”
西王母与夕舞对视一眼,哼了一声,眼光猛射到雪槐身上,道:“你真要求金风玉露?”
雪槐忙点头:“是,求娘娘大发慈悲。”
“好。”西王母点头:“我便不给青莲道友人情,也得看万屠玄女脸面,但你这小子很不中我的意,所以金风玉露也不能轻易给你,我这里有一座万剐风轮,人过一遍,共挨一千一百一十一刀,九遍便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说是万剐,其实还差一刀,你若要金风玉露,便去这万剐风轮中过九遍吧,但有一点先要说清楚,若到第八遍挨不住,金风玉露也不能给你。”
“好。”雪槐毫不犹豫的点头,夕舞却是急叫出声:“不要。”
“岂有此理,竟在我瑶池宫中屡屡放肆。”西王母听得夕舞叫声大怒,手一指,一道青光射出,夕舞身子立时僵立,再不能动。
“娘娘。”雪槐急叫:“请千万莫与舍妹一般见识。”
“她只是中了我的凝冰大法,不能动而已。”西王母冷哼一声,道:“你自己倒是要想清楚了,万剐风轮,千刀万剐,而且要连过九遍,那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雪槐知道西王母不会骗他,夕舞不会有事,这样定着反而好,免得她看自己受罪出声得罪西王母,抓了夕舞的手道:“夕舞,没事的,我立即就可替你讨得金风玉露。”
夕舞从小骄傲没受过折辱,这时给西王母定住,简直肺都气炸了,但出声不得,毫无办法,两眼中的怒火却几乎能融化冰雪,心中不绝发誓:“西王母,我要将你千刀万剐,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雪槐看向西王母,道:“那万剐风轮在何处,请娘娘遣人带小子去。”
西王母冷眼看着他:“你真想好了?再想想?”
“我想好了。”雪槐毫不犹豫的点头。
“不要。”夕舞在心中大叫,但嘴唇麻木,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急得五内如焚。
雪槐不知道西王母的万剐风轮是什么东西,但夕舞是知道的,刑罚中最重的就是一个剐字,过万剐风轮,就是受剐刑,而且这万剐风轮与人间的剐刑又不相同,更加歹毒,人间刽子手施剐刑,只要求被剐者到最后一刀才死,其实被剐者挨得几刀后也就痛麻木了,到后来不大知道会痛,而这万剐风轮却会让被剐者一直清醒着,清清楚楚的感受每一刀的痛楚,无法想象,竟有人能清清楚楚的痛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这也是万剐风轮万刀少一刀的原由,挨得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的人,那已是人中的圣者,天地动容,神鬼同敬,谁也不敢剐满那最后一刀。如此惨烈的刑罚,雪槐却要替夕舞去受,这叫她如何不急,而最重要的,她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雪槐受这酷刑,其实只是白受。
“好。”西王母点头,举手示意,便有两名力士抬了一架风车一样的东西来,前后有口,中间圆突如鼓,可以看到里面密布着的雪亮的刀子。
瞟一眼那万剐风轮,雪槐转头看向西王母,叫道:“娘娘,小子有一个请求。”
“怕了是不是?”西王母微笑:“现在后悔刚好来得及,等进了风轮挨了刀再后悔,那刀就白挨了。”
“我没有后悔。”雪槐摇头,瞟一眼夕舞,道:“舍妹年纪还小,我不想她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你是担心她看到你受刑难受。”西王母明白了,哈哈笑,冷眼扫向夕舞:“她若还知道难过,那也是好事啊,那就更不必换地方了。”
“娘娘。”雪槐叫。
“不必多说。”西王母一摆手,她紧抿着的下巴显示她正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
雪槐猛地跪下,叫道:“那至少请娘娘恩准让舍妹背转身。”
“背转身有什么用?”西王母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就算看不见,听到你的惨叫声也是一样啊,难道你以为你能忍着不叫出来?嘿嘿,这样的人这世间还没生出来呢。”
雪槐叩头:“请娘娘恩准。”
西王母拿眼看了他好一会儿,哼了一声,道:“好,就答应你这个要求。”当下有两个待女过来,将夕舞身子移到一边,以背对着雪槐。
“谢娘娘。”雪槐站起身来,到万剐风轮面前,深吸一口气,道:“来吧。”
万剐风轮前叉手站着的两名力士看向西王母,西王母冷冷的看着雪槐,猛一挥手,那两名力士跨步上前,将雪槐举了起来,对准了万剐风轮后面的进口。
第十七章
“要不要再想一想?”西王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修为深湛,虽未能看破夕舞鬼火神灯的掩身之术,但却能感觉到夕舞心术不正,两次三番要雪槐多想,就是觉得雪槐替夕舞入万剐风轮不值,希望他幡然醒悟。然而她如何知道,在雪槐心里,夕舞是比他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别说他现在认定夕舞是清白的,沾了点邪气只是冬阳王带来的与她本身无关,就算知道一切与夕舞有关,他也一定会救她。
在这之前,雪槐确实没听说过万剐风轮的事,但他不是傻瓜,什么是剐,他是知道的,但他没得选择,在见识了西王母的实力后,他知道除了西王母自愿,他拿不到金风玉露,现在西王母肯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他如何会犹豫?如何会后悔?别说只是一个剐字,便是刀山油锅,也是说跳就跳。
“来吧。”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要啊。”夕舞在心中哀叫,却是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有眼无珠的家伙,你即自己找罪受,怪不得我。”西王母冷笑一声,一挥手,两名力士托了雪槐身子,从万剐风轮进口直送了进去。
万剐风轮转动,一刀接一刀,那种无可形容的痛,清清楚楚的印在雪槐身上,数刀过后,雪槐几乎就要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但却强力忍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夕舞听到我的叫声,她一定会心痛死。”咬紧钢牙,一刀刀挨过,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头慢慢的从万剐风轮前面的出口出来,西王母眼见他大睁了双眼,钢牙紧咬,脸上的肌肉不绝膻动,却就是不叫一声,也自惊异,低叫道:“好小子,果然有种。”她的眼光瞟向一边的夕舞,夕舞紧盯着前面的大柱子,脸上的肌肉动不了,眼泪却是不绝的流下来,而眼中的痛苦,更是无法形容。
雪槐以为夕舞背转了身,然后他再强忍着不出声,夕舞看不见听不到,就不会太心痛,其实他上了当,夕舞前面的大柱子,光滑得就象镜子一样,他脸上的痛苦和全身血肉淋漓的惨样,夕舞看得一清二楚。
西王母当然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夕舞看见。
夕舞这时心中的痛,没有言语可以形容,因为雪槐所有的痛,都是他给的,如果她不再瞒着雪槐,雪槐如何会去过这万剐风轮?
“槐哥,槐哥,是我错了,是你的夕舞害你受这样的苦痛啊。”夕舞心中泣血,这时如果出得了声,她一定会说出真像,但任她如何挣扎,就是出不了声,她虽也有些灵力,但与西王母比,终究远不是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