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公主带了雪槐直入山中,直到最高的天域峰下,但见正西方向,黑黝黝一个大洞,洞高数十丈,里面也不知道有多深,一股巨大的水流从洞子里不绝涌出,借山势飞下,发出轰隆的巨响。
定天公主指了洞子道:“这便是地穴入口了。”
雪槐当即便运剑眼直看进去,那洞子时高时矮,七折八弯,直有千余丈深,到尽头,却又是一个大洞,此洞之大,不可思议,方圆竟约莫有数十里,最高处至少有上千丈高,巨洞的正中心处,生着一个地穴,这地穴方圆约有里余,青蒙蒙的生着雾气,雪槐估计这便是直通地心的穴眼,试着以剑眼往下一看,只觉深广无限,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底。
地穴周围,有好几条阴河,都是水势汹涌,雪槐两个立身处洞口的水流,便源于其中的一条阴河,而就在这条阴河的对面,趴着一个巨怪,这巨怪身子若蛇,果是有九个脑袋,雪槐一生见过的巨物中,以巨须王身子最大,但这九头怪身子却比巨须王还要大得多,九个脑袋上,十八只怪眼,或开或闭,或直视或斜瞟,若那胆小的与它眼光一对,包保要吓背过气去。
真的有九头怪,雪槐又惊又怒,心中杀气冲天而起,对定天公主道:“雪槐带路,公主请跟我来。”借水遁当先进洞。
一路上水声轰隆,震耳欲聋,但进了里面的大洞,阴河多了,水声却反到小了,盖因洞子实在太大,声音都扩散了开去。
雪槐先前虽以剑眼看过,这时身到洞中,亲眼看去,仍是另有一番感受,洞子之巨大,放眼望不到边,河流纵横,水气弥漫,衬托着犬牙交错模样各异的石壁,真有置身另外一个天地的感觉,而感受最强烈的,却是洞中弥漫着的那股生气,就仿佛置身于夏日雨后的田野,一股暖暖的湿湿的裹挟着各种气味的气流将你整个人包围着,让你又有些难受,又跃跃欲试,只想大吼两嗓子。
雪槐两个一进洞,九头怪就发觉了,有两个头抬了起来,其中一个对着雪槐两个吼了一声,其实沉闷厚重,象是大水牛的叫声,另一个头却转回去在脖子上咬了起来,那情形,就象狗在自己身上咬跳蚤一般。九头怪全身披着巨大的鳞甲,但颈部的鳞甲却比较细密,雪槐冷眼看得清楚,九头怪那个头回头咬着的时候,细鳞是张开的,很显然,鳞甲里面有小虫子什么的,让这巨怪难受了。
“就是这九头怪。”定天公主看向雪槐,道:“雪将军,你说怎么对付这种巨怪。”
“这怪物体形巨大,全身披甲,而且肯定练成了内丹,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它。”雪槐扫视着九头怪身子,叫,他想到的惟一办法,只有用天宇流星箭,还没等他说出来,定天公主却急了,道:“那怎么办,一旦九头怪过了阴河到地穴边上,甚至钻进地穴里,吸尽地气,大地将生机尽绝。”说到这里,定天公主眼中露出坚决之色,看着雪槐道:“雪将军,为了天下苍生,你我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除掉九头怪,这样好了,雪将军,你在前面吸引九头怪的注意,我绕到后面去,身剑合一,或许能刺中它的心脏也不一定。”
定天公主大义凛然,完全不顾自身安危,雪槐心中敬佩,叫道:“公主且慢,一般的刀剑伤不了这巨怪,但我的天宇流星箭却一定可以将它射个对穿对过,公主放心好了。”说着解下定海弓,左手取一支天宇流星箭。
“天宇流星箭?”定天公主一惊,叫道:“你是说当年天虎与魔女合力射死逆星宫主的天宇流星箭?”
“是。”雪槐点头,将箭枝上的字给定天公主看。
“天宇流星。”定天公主低呼:“真的是天宇流星箭。”不过她眼中随即又露出疑问,道:“但我听说惟有魔龙手才能放出天宇流星箭啊,雪将军。”
雪槐微微一笑,道:“禀公主,雪槐便是天虎与魔女之子,这一次扫灭矮子国,我不但明白了自己身世,也打开了左臂上的封印,成就了魔龙手。”雪槐说着,左臂举箭向天,一声怒吼,左手突地变长变大,臂上红光生出,长出鳞甲,红光随即化为金光,雪槐再一声吼,回手搭箭。
“真的是魔龙手。”定天公主一声惊呼,面色大变,在她的惊呼声中,九头怪也觉出了不好,九个头同时抬起,齐声嘶吼,十八只怪眼也一齐张开,它九张嘴里叫出的声音竟各不相同,有的若狼嚎,有的若狮吼,有的若羊叫,还有一种,竟类似于婴儿的啼哭,怪异之极。不过雪槐能从这所有的叫声里都听出惊惶之意。
“雪将军,你这一箭真的——真的能射死九头怪吗?”定天公主叫,奇怪的是,和九头怪一样,她声音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惊惶。
但雪槐并没有留意,还以为定天公主是担心天宇流星箭的威力,回身冲她一笑,道:“公主放心,天宇流星箭该当是这世间威力最大的利器,这次扫灭矮子国,矮子国师化身巨须王,先前我差点死在他手里,但等我得到了天宇流星箭,一箭就射死了它,九头怪虽比巨须王还要大,我相信也绝挨不了我一箭,实在不行,我就多射一箭好了,我还有两支天宇流星箭呢。”说完扭头,凝神定意,一点灵光,锁定九头怪,胸中杀气便如天风海涛,漫天狂涨。
雪槐确信,只要一箭,绝对可以射死九头怪。
便在万屠玄功的杀气运转到极致,要松手放箭之际,雪槐忽地觉得后背心一痛,似乎有一把剑,从后背直插到前胸,洞穿了他的整个身子。
有一瞬间,雪槐以为是是自己的神智出现了恍惚,怎么可能呢,背后除了定天公主,没有别的人,难道定天公主会杀他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当雪槐低头往下看时,他知道自己错了,确实是一把宝剑刺穿了他的身子,胸前可以看到剑尖,在不停的滴着鲜血。
雪槐耳朵里嗡的一声叫,那不是面临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信任崩溃,心的恐惧。他慢慢的转过头,看到了定天公主的脸。
定天公主眼睛大睁着,盯着刺进雪槐后心的宝剑,她双手还紧握着剑柄,但脸上却充满了惊讶,似乎她自己也难以相信,怎么可能刺出这一剑,当感受到雪槐眼光,她抬起头来,啊的一声叫,身子踉跄后退,带出的宝剑扬起一蓬血花。
“为什么,公主,为什么?”雪槐喃喃叫,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而只有迷糊,即便是亲眼目睹,他仍然难以相信。
“雪将军。”定天公主一声嘶叫,猛地跪倒,叫道:“射死我,射死我。”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雪槐能从定天公主脸上看到了痛苦,那是真正的痛苦,她刺这一剑,绝对不是情愿的,这就更增加了雪槐的迷惑。定天公主刺雪槐这一剑,虽是透胸而过,但并没有刺中雪槐心脏,而只要心脉不断,再重的伤,雪槐也死不了,他随时可以召唤神剑灵力自疗,但雪槐这时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以说,定天公主是雪槐一生中最信任的人之一,雪槐可以把性命交到她手中而完全不必提防,但现在,这个雪槐最信任的人却在背后刺了他一剑,如果没有一个答案,雪槐即便能借神剑灵力自疗,此后的人生也将充满黑暗,因为他再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相信一个人。那是极度可怕的,也是雪槐绝对无法承受的。因为即便是在最艰难最悲苦的时候,雪槐也相信,这世上还有他可以相信的人和可以相信的事,他极度嗜酒,古话说借酒浇愁,但其实在很多时候,支撑他的并不是酒,而是那一双双可以让他感到温暖的眼睛。
任何一个想自杀的人,只要他还能看到一双温暖的眼睛,他就绝不会死。
雪槐绝不能让这双曾带给他温暖的眼睛熄灭,他一定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公主,告诉我。”雪槐跨前一步,因为用力,胸前的血直喷出来。
“雪将军。”定天公主嘶叫,终于抬头看向雪槐,叫道:“不是我愿意,但我没有办法,这九头怪其实不是想闯入地穴,而本就是守护地穴不让邪怪吸取地脉灵气的灵兽,我本来想借它杀了你,谁知你竟然有天宇流星箭,九头灵兽不能死,所以我只有亲自下手。”
听了她的话,雪槐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所谓请他来除九头怪,不过是要借刀杀人,可为什么要杀他呢?
“是谁要杀我。”雪槐再上前一步:“公主,告诉我。”
定天公主看着他,张了张嘴,却终又闭上,哭叫道:“雪将军,不要问了,你就全怪在我身上吧,射死我,一命抵一命。”
“不。”雪槐摇头:“公主,我不会射你的,我只要你告诉我真像。”
“雪将军。”定天公主捂着脸,悲痛欲绝,猛一下站了起来,叫道:“雪将军,不要问了,总之是我对你不起,我陪你一命好了。”飞身跃起,直向九头怪扑去。雪槐察觉到她去势,急收弓要拦时,却已不及。
九头对眼见定天公主扑来,其中一个头怒吼一声,嘴一张,哗的喷出一股水来,水柱即大又急,定天公主躲避不及,一下子给水柱打落阴河中。
“公主。”雪槐急叫一声,飞身入水去救,不想那阴河水势之强,简直不可思议,雪槐身子一入水,但觉一股巨力裹着自己身子一下便猛甩出去,别说他受伤后失血过多,就是不受伤,在这样的力道下也休想挣得动身子,更别说救人了,而事实上定天公主身子一入水便给冲了个无影无踪。
雪槐身不由己,给激流急冲出去,脑子迷迷糊糊中,只记得一件事,召唤神剑灵力给自己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槐悠悠醒来,一睁眼,见面前一双熟悉之极的眼睛,雪槐冲口而出:“仁棋。”
看着雪槐的这个人,竟然是年余未见的仁棋,雪槐翻身坐起,便要抱住仁棋,却觉胸中一阵剧痛,又扑通睡倒,原来伤势并未全愈,但雪槐全不管有伤无伤,急抓着仁棋的手,叫道:“仁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