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槐气得发怔,那店家反劝他道:“客官算了,是我不开眼,跟他们要钱,你老看我的面子,别生气了。”
他这话叫雪槐更气,道:“不能跟他们要钱吗?抢东西还打人,还有王法没有?”
不想那店家却苦笑一声,道:“连国王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王法。”
这话奇怪,九羽国怎么会没有国王呢?九羽王去了哪里?雪槐忙问端由,那店家说出一番话来,却叫雪槐做声不得。
原来在五年前,丞相南叶造反,杀了九羽王,夺了江山。这一代九羽王素有仁心,得百姓爱戴,南叶本不易得逞,但南叶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一个双头妖道,唤作水火真人,这水火真人妖术十分厉害,全身刀枪不入,最可怕的是左边口里能喷毒水,数十丈内人畜只要沾上一点,立即全身溃烂而死,右边口中则能喷出毒火,同样可远达数十丈,九羽王手下虽有无数忠臣良将,不是妖道对手,现在除最南端海边的临海城还在王妃的统领下苦苦支撑外,其余三州十四城已全落入南叶之手。
“奸相夺了王位后,纵容亲信盘剥百姓,这日子是没法过了。”那店家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看了雪槐道:“客官,听你口音象是从山那边中州过来的,中州天子脚下,想来日子一定清平安乐了?”
店家眼中射出羡慕之色,但雪槐却是一呆,先前的怒气,突然之间就化成了迷茫。别说九羽,就是整个天朝二百一十八州,哪儿不是战火峰烟,弱肉强食?
有酒下肚,雪槐心情本已稍稍好转,但到告辞店家上路,他的心情却又糟透了,这时他已不全为自己,更多是为战火峰烟中的天朝,和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苍天哪,伸出你的巨手,抹平这人间的战火烽烟吧。”他仰天长呼,苍天无语,只有呜呜的风,掠过林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雪槐心情低落到极点,一路走,一路倒葫芦里的酒来喝,至于是要走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
正走着,路边林子里突地跳出一个老头子来,这老头子真是老,弓腰驼背,一把白胡子至少有三尺长,双手拄着一把式样奇古的剑,翻着眼睛看着雪槐,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你的酒葫芦来。”
雪槐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刚好含了一口酒,也全喷了出去。
酒雾迷漫,那老头子大大的吸了一口气,闭了眼睛叫道:“好酒啊好酒。”却又睁开眼睛,瞪着雪槐道:“笑什么笑,小子可要看清楚了,你面前的老夫我可是强盗。”
“是,是。”雪槐点头,却终是忍不住笑。
“把酒葫芦拿过来,不,放下,你人走开。”那老头子厉喝。
“是。”雪槐含着笑,放下酒葫芦,退开几步。
那老头子两步跨过来,席地一坐,剑也不要了,双手抱起酒葫芦,倒头便猛灌起来,两口呛着了,也不肯歇一会,边咳边喝,那一种馋象,叫雪槐忍不住再一次笑出声来。
第一眼雪槐就看出来,这老头子绝对是个极度好酒的老酒鬼,看到他喝酒,酒瘾发作又不好讨得,便索性扮强盗,所以别人拦路是留下买路钱,到他嘴里就成了留下酒葫芦了。这种酒鬼的小把戏,有时让人好气,但有时也真的是让人好笑。
“好酒啊好酒。”那老头子终于放开酒葫芦,连赞两声,再看向雪槐,可就眉花眼笑了,点头道:“年青人不错,知道趁吉避凶,将来一定有出息,若为了一葫芦酒和老强盗拼骨送了小命,那可真是划不来了。”
“是,是。”雪槐忍笑点头,道:“多谢老丈夸奖。”
“嗯。”那老头子老气横秋的点点头,道:“我难得糊涂一生很少夸人,但你这年青人实在是不错,老夫就提携提携你,看你背的剑松松垮垮,剑术一定不高是不是?”他这么说,雪槐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是,是不高。”
“嗯,敢承认自己不行就好。”难得糊涂喝了口酒,更加老气横秋的道:“那你知不知道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不知道。”雪槐摇头。在酒鬼,尤其在老酒鬼面前,说知道是愚蠢的。雪槐太明白这一点了。
“谅你也不知,剑术的最高境界,乃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你看老夫我,剑丢一边,手中无剑,但老夫心中有剑,小子你只要动一动,那就死定了。”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还真是剑道的至理,雪槐本来已是肃然起敬,但听到后面几句,却又忍不住要笑出来,点头道:“是,是,小子不动,不动。”
“嗯,孺子可教。”难得糊涂点头,喝一口酒,道:“但老夫这会儿没功夫教你,这样好了,你先替老夫做点事,前去三十里,有家醉仙酒楼,那店东约了老夫我今日去喝酒,老夫这会儿不空,你持我剑去,代我把那酒喝了,以前还有几个酒钱,也顺便帮我结了,放心,没几两银子的,然后去酒楼左边第三家跟我女儿说一声,说帐清了,店东不会再去找她了,再然后呢,你就回来,老夫还在这儿等你,到时自然教你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至高剑术。”说到这里,难得糊涂看着雪槐,道:“小子我跟你说,老夫这剑术,当真是打遍无敌手,本来轻易不肯传人的,也是跟你小子有缘这才传你,这种机会再难得的,你小子可要把握好了,别以为老夫要占你便宜,知道不?”
雪槐当然知道,这老酒鬼欠了酒钱还不上,人家店东要找他女儿麻烦,他就来空手套白狼,吹什么心中有剑,骗雪槐去给他付酒钱,唉,这种酒鬼的小把戏啊。雪槐强忍着笑,点头道:“知道,知道,我肯定没吃亏,一定是占了大便宜。”
“好,好。”难得糊涂着实用力赞了两句,站起来道:“老夫且去前面酒店弄盘猪头肉,好好的喝一顿,小子你拿了剑放心去,下午回来,我就传你心中有剑的绝妙剑术。”说着颤颤魏魏,边喝边往酒店走去,雪槐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嘴角却含了笑意。不知如何,看着难得糊涂玩这拙劣的骗术,他心中竟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难得糊涂那剑长得古怪,入手却是轻飘飘的,雪槐反手插在后腰上,他想好了,就去醉仙酒楼,打一葫芦酒,顺便帮难得糊涂结了酒钱,至于那心中有剑嘛,倒是不必回来学了。
他也不急,不紧不慢的走,午饭时分进了一座镇子,还在镇口,就见高高飘扬的醉仙酒楼的酒旗,嘴角含笑,想:“是这里了。”进镇,但见人来人往,好生热闹,这里民俗大异于中州,穿着打扮均大异其趣,雪槐一路东张西望,颇觉有趣,但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相对于他的看人,街上所有的人也都在看他。这就怪了,这里虽远离中州,但中州人不是没有,中州服饰打扮的更时有所见,他们看雪槐什么呢?雪槐稍一留心就发现,所有的人都是有看了他背上的剑以后才猛一下睁大了眼睛。雪槐自己的剑不出奇,就是寻常的三尺长剑,满大街到处都是,叫这些人惊异的,必是难得糊涂那柄剑。
“看这些人的眼神,惊讶中带着喜悦,难道难得糊涂在这儿竟是大大有名,以至于别人见了他的剑也是心生敬仰,可难得糊涂。”雪槐一时间又惊又疑,回思难得糊涂,却又实在忍不住想笑。
这时已到醉仙酒楼,雪槐迈步进去,小二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客官请,是楼上雅座还是。”话没说完,突地瞪圆了眼珠子。雪槐早留了心,小二神情大变,是因为看见了他背上的剑,准确的说,是看见了难得糊涂的剑。
“大——大——你老请楼上雅座。”小二竟然结然结巴起来,脸上惊喜的神情,就仿佛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元宝。
“难得糊涂这柄剑大有古怪,不对啊,难道他们只认识剑不认识人?”雪槐心中百疑从生,却又不好问得,举步上楼,不等他招呼,小二已先奉上一小坛酒一盘熟牛肉。
一般酒楼上酒,都是用壶,这儿却是直接上酒坛子,雪槐大喜,暗叫:“这规矩好。”拍开泥封,先灌了半坛下肚,那酒极是醇美,暗呼好酒,放下酒坛子,冷眼瞟到其它酒桌上却不是酒坛是酒壶,心中又是一奇:“难道这小二会算,一掐指头就知道我是酒鬼?”也管不得那么多,先将难得糊涂那剑解下来,就着熟牛肉看那剑,先前没注意,这才发现那剑确有古怪,剑柄上正反两面竟然雕了两只巨大的眼睛,正面开,反面闭。
“雕龙雕凤雕虎雕狮的有,在剑柄上雕两只眼睛,却还真是少见,但难得糊涂这雕眼睛的剑在这儿看来竟是大大有名,难道我看走了眼,难得糊涂竟是一个了不起的异人,以致于剑背在我背上,别人也。”正自琢磨,忽地想起难得糊涂欠的酒钱来,叫小二道:“请店东查一下,看这剑主人欠多少酒钱。”说着将难得糊涂的剑扬了一扬。
那小二先前一脸惊喜,听了他这话却是脸上变色,急步跑了下去,他这神情倒叫雪槐一愣,想:“还他钱倒象要割他肉似的,倒也有趣。”只听脚步声急响,店东奔了上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红光满面,但这时却是一脸的慌急,在楼梯口就拜倒在地,一迭连声的道:“小老儿该死,小老儿该死,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千万原谅则个。”说着连连叩头,叩得楼板咚咚作响。
雪槐吃了又惊又奇,忙过去扶他起来,道:“店东,你老听清了,我是要还你酒钱,不是要找你麻烦呢,你站好了,把酒钱算算清楚吧。”
他这话算是说得清楚了,但店东脸上惊惶之色不但未退,反更是一脸惨然,叫道:“你老人家即不肯原谅小老儿,小老儿惟有跳楼以谢了。”说着奔到楼边,大声叫道:“小老儿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糊涂大醉猫他老人家,即不获他老人家原谅,惟有跳楼以谢了。”
雪槐又是吃惊,又有些生气,急过去拉住院店东,叫道:“你这店东,好没道理,我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