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东西方交流的重要枢纽,各种稀罕而井贵的异域舶来物,也被当作捐献供奉在这里。
而其中最珍贵的,却是一幅,来自天竺卫舍国邸园的,描述释迦太子降生、入涅磐与众弟子举哀图、焚棺图和八位国王分舍利供养图卷,是最早一批踏入龟兹穿法的僧侣带来的镇寺之宝。
“他们看你的眼神不对哦……”
不过陪同人员怪异到内伤的表情,正在伸手仔细揣摩一尊袒lù上身,纤毫毕至女神像的小东西,突然对我道。
“暗,有问题么……”
我转头唤过摩勒来。
“带人去mōmō底子好了……小心为上”
她这一提醒,我这才注意到,这么一群大和尚老和尚殷勤谦卑之余,有些唯唯诺诺诚惶诚恐过头,就差跪下来顶礼膜拜了,难道我的恶名远扬的这么厉害,都传到着遥远的西域来了。
随后一个意料之中的拜访者,解开了我的疑huò。
“我是大鹏金翅鸟,迦楼罗王?……”
我mō了mō下巴,对着眼前的人说道。
却突然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动画《天空战记》里那只红毛帅哥,以及腐女圣典《圣传》里的某悲剧xìng的腹黑御姐。
“才不过是外道护法八部众之一,感觉还没把佛祖吞下肚子的那只孔雀佛母明王更威风啊……而且以龙为食,真的没问题么”
“主上明鉴,这些外域之地,最崇奉强者,尤信鬼神之说,以功业雄伟不凡之辈视若神明……”
来人解释道“主上历来所行皆非常事……正好一一呼应之,日后号令地方,也可事半功倍之效”
他叫唔明,算是活跃在河中一代的悟空大师(俗家名车奉朝)的师弟,早年也拜在西域已故的三藏法师舍利越魔座下,来到中土正好被卷入安史之乱的关内大战,被裹挟叛贼军中差点命都没有了,后来从俘虏中被招募,才得以继续做他的老本行。
但此时,他已经破了法身戒律坏了修行,不再是纯粹的大德*众,因此干脆还俗以红尘为炼狱继续修行,并将晚些归国的悟空和尚,寻机引荐给我。
他也是早年负责配合来到域外的李酒鬼,进行文化推介和舆论宣传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属于我亲自掌握少数几条线之一,这些年光在这方面的投入,每年就多达十几万缗。
“那我又是什么……”
小东西饶有趣味的靠在我身边。
“殿下当然是大吉祥天女”。”
“才个天女啊……比明王什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威风啊”
小东西瘪瘪嘴有些不满意道“殿下有所不知……”
他mō着光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道。
“吉祥天女,乃是东方多闻天王之妹,大功德天之主……”
“吉祥天不是婆罗门中守护之主毗湿奴的妻子么……”
我忽然插口道。
“等到了地方,大人您就会是婆罗门法中的万军之主,雷部至高的因陀罗化身了……”
他脑子转的很快,随即应声道。
我笑了笑,不再言语。
因为个中缘由聚集在我身边的佛们势力,也分为好几股,最早因为筹建眉州大佛结识剑南地方出身的海通大师一脉:通过资助屡次东渡失败的鉴真,而留下来传法所代表的岭南一脉:普如上人为首的玄奘法脉三宗所代表的近畿佛门:北禅祖庭少林总院出身的武僧一脉:悟空和尚代表的西北外域一脉:新近再加上上一个身兼上座部、小乘、天竺密教的莲huā生,足以形成一个地域和领域上竞争制衡的局面。
宗教这种东西永远只是工具而已”
尾随着探亲大队人马西行的尘迹,又一只后续队伍的抵达了西州。
一群人,走下大车,抖抖踏踏身上积累的细尘,舒展一下绻坐的有些血脉僵直的四肢。
领头的杜根儿吸了。干燥灼热的空气,却觉得有限怀念的味道,连带着**辣的日头也变的亲切起来“终于又回来了……”
他在心中感叹道在他身后,是成群结队和他一样背着土sè帆布包的人,他们表情中充满了怀念、感伤、遗憾、回忆、不甘、决绝之类的情绪,在空气中雨酿成一种复杂百味的压抑气氛。
但是他们本身上那种彪悍和凶历的气息,却让人退避三舍,因为他们都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卒。
这些老兵选择回来的理由很多,但是大多有一个共同点,在西域处处受人敬仰在军中意气风发的遭遇,与回到国中的经历形成鲜明的心理落差,让他们很不适应。
毕竟在西域一代作为新征服者的唐人,在那些人口众多的藩属、归化人中始终是高人一等的特殊存在,无论是荣誉还是武功,都是受到尊崇和敬畏的对象。
但是回到国内,就几乎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们这些曾经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军汉,特别是在天下太平后,那些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让这些习惯了血火尘烟的汉子很有些不适应,那些麻木碌碌的乡里,只有在看到他们带回来财货家sī的时候,才会jī起稍许的喧嚣和热切。
但因为杜根儿还没有儿子,所以不免有人打上他身家的主意,在族里上窜下跳的开始处心积虑的想过继一个给他。好承袭他的身家和余泽,最后争的人太多,闹的丑态百出。
因此,他毅然决定回来落产,将下辈子的时光,都留在这片土地上,比起那些利yù熏心的让人陌生的乡里,这里有熟悉的同袍,也有他的埋骨之地,更有军中名下所属的家业和奴婢。
而他的副队头魏四,则是另一番情形。
他回到家乡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熟悉的宗族和亲人都已经dàng然无存,只有大量操着外地口音的官府填户。既然家乡已经没有多少值得留恋的,他也下定决心,回到相对熟悉外域开始全新的生活。
魏四还有个老伙计穷生,解甲归田时回到家里的时候,夜夜做梦中惊醒,发出不似人类的凄厉嚎叫声,搅扰的四邻不安,找了大夫都说是战阵上留下的疯魔癔症,怎么治疗也没用,只能黯然离家,但过了瓜州之后,他的疯魔症才开始好转。
而另一辆马车上老兵陈阿厮,则是携家带口一起来的,他乃是河东人,在家乡倒是还有一些亲族,但从军同胞兄弟的抚恤,被族长给吞没,孤儿寡fù只能流落街头,去卖做奴婢,好歹是学过千文字和粗通做人的基本道理,不由大怒召集一帮老兄弟闹上门去,将脑满肥肠的族长全家砸打了一遍,拖到祠堂拷逼历数罪状。
逞一时痛快是痛快了,但最后闹出官府来惩治破坏礼法良俗,以下犯上的恶徒,他有军中背景,有司不能sī审之,是以最后吞没军中抚恤的族长固然没得好,大大的赔了一笔身家,他们这批人也象征xìng发配充军三千里以示惩罚,因为闹出这种事情,他也没法在乡里立足了。
干脆拖家携口来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陈阿厮还有个邻乡的同宗陈五老,属于衣锦还乡取了老婆再跑回来的,用他的话说,家乡的生计艰难,已经习惯了受军中的关照,干脆回来开支散叶算了。
只是他出来的时候,把家乡的年轻子弟拐了一大群出来,河东多山地少人众,乡里无业子弟甚多,摊在身上赋税徭役却不轻,因此愿意为家里拿一笔安置费而另谋前程的人也不少,按照这些家乡子弟的人头数目和表现出来的素质,他甚至可以拿两次名为推介费的抽成,所以他得一路好生细致的看顾这些刚出来闯世面的家伙,劳心费力的确保他们到达目的地前不会因为意外和伤病出现减员。
还有更多人的理由和他类似。他们已经没法摆脱这个身份了,如果不能生活在已经习惯了的军营里的话,正常人的日常对他们是一种举步维艰的煎熬,于是一个机会摆到他们面前,大多数人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回到战斗过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计划。
用陈五老的话说,甚至还可以继续继承军队里留下的遗泽和人脉,为的子嗣后代铺好前程。
最后他们这一批归遣的老军足足有上千人之多,但是回国最后却有一大半人,都选择重新回到战斗过的热土就地安家。
出了这些龙武系、河西出身的老兵之外,之外他们还有不少新加同伴,则是来自朔方、河东这些老牌大军镇出身的老兵,他们但更主要的是冲着岭西军中,对于这些愿意继续发挥余热的老兵身后,提供的后续保障而来。
毕竟,坐吃山空因为年老体衰,又没能及时调整过来而掌握一门生计,而最终流落街头的老兵,已经不是什么逸闻了。
而在古代生产力水准和社会体制下,传统小农经济为根本的普通百姓家庭,乃至小地主之流的有产家庭,抵御意外风险的能力可以说是相当薄弱的。古人的寿元亦是普遍不长的,大到水旱天灾**,小到病痛,都可以让一个家庭赖以生计的主心骨迅速垮掉。
在这种情况下,以血脉姻亲为纽带的宗族作用,就被无限的放大和扩张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漫长古代到近代,宗族的作用,就是在官府影响力难以到达的社会基层和角落,发挥某种程度小范围自我救济和公共职能的作用。
一个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宗族,同时也代表了更多可以掌握的资源和更强大的风险抵御能力,虽然这种体系内明显缺乏公平并且充斥着黑暗面,但是没有其他可以取代的方法之前,只能一代代的维持和忍受下去。
因此历朝历代都没能解决宗族结党的问题,在解放后的土地改革和合作社制度的推广,乡里社会救济和公共事务的传统职能,被集体和政府所取代后,就失去了存续的基本消亡殆尽,也是同样的道理。
因为龙武军最初开始,就能提供一些最原始,最基本的社会保障资源,虽然实行的范围有限对照那些因为病灾意外状况,而动辄家破人亡的普通百姓,简直犹如天壤之别的幸福感,因此这种制度随着龙武军掌握和经营的资源日益壮大后,也变得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