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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内,小蓬莱山下,满池塘灰黑枯败的莲支上,刚刚吐出一抹新绿。看着蓬莱宫前。环水回廊上,端着金樽银盏奔走上肴地黄门和宫人,我再次打个大大的哈欠,在阴影里伸了伸懒腰,搀了搀紫底银的袍子上压出来的皱纹,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所谓的宫廷菜色也就名头好听。形色好看,型制器具上讲究一些,其实一点都不好吃,特别是大宴上地菜都是预蒸在那里保温,等拿到席上已经是半温不火的,运气不好的话轮到你已经冷了,胃不好的吃多了容易生毛病,对胃口已经养刁的我来说,还是一些小宴、私宴的招待上,更可口精致一些。
我也不喜欢长时间呆在这个地方。这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度测,连多说几句话,或许就会酿起新一轮的传闻和谣言,更象是一个浓缩版本的动物世界,大家都长着豪猪一样的皮毛和兔子地耳朵,用狐狸一样的机敏和狗一样嗅觉,在已经格式化的外表和礼数下,相互保持着足够刺探的距离。
还不如呆在家里,调戏下家里的女人们。做点造人的活计。倒是小丫头比我游韧有余的多,无论是大宴还是小会,她总能在穿小辇服的父亲和穿黄衮的祖父之间,跑来跑去带起一片欢笑。
现在的大明宫里,一堆一堆地文臣武将在宫廷里走马灯一样的轮换着。今天是老臣问安,明天是新秀觐见。不然就是给功臣赐宴。
前两天随驾于孟春吉亥时,享祭先农坛,以韦见素、裴冕为礼仪使,当今天子亲耕于皇籍田为开春礼,又赐巨稻诸祥瑞虞天下州县,我也穿着厚重的甲服,陪着整整晒了一天的太阳,到今天还有点困乏。所以没看几杯酒,就找借口起身去巡视内要宫防。顺便偷懒了。
现在正在开赐福于臣下的祥瑞宴,
这些所谓地祥瑞之物,其实已经在海南培育了十几代了,拿出来当作朝廷的祥瑞和恩泽进行推广,只是其中品象最好的几色。
事实上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以海南育种基地为出发点,由南至北推广扩散的产业链,但凡是海南培育出来新作物。会先在就近岭南地区进行试推广。待适应了岭南之后,才开始在剑南推广。一旦剑南推广成功,就会考虑向山南普及,山南形成规模后,又会辐射到关中,这样一些高产农作物,有一个地域上气候环境过度,虽然周期慢长了一点,但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和抵触,就算出现误差有有足够的经验积累,也不至于造成颗粒无收之类太糟糕的影响。
我一直缺乏拯救国人,以天下为己任的觉悟,这么做只不过是最大利益化的需要。与其给那些官僚混政绩,不如便宜自己人。
活动几下身体,却看见不远处一个人走过来,却是正当值的驸马柳咏,他消瘦峻长的脸上对我笑了笑,却也是个有些疲惫过来偷懒偷闲地。
我换了个隐秘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打了个瞌睡。一群华裳盛装的命妇,身上那个香料浓的,远远一阵风就把我熏醒过来。本来想不理会她们,可个别字眼却抓住我的耳朵。
“雍华府上,怎么也没有一个宫里出来可心体己人,打点左右……”
“你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
“殿下已经在圣上,那里号称三不要……”
“三不要?”
“长相不够漂亮的不要,年纪不够轻的不要,性情不够好地不要……”
“他以为这是选秀女啊。“这可说不准儿,比不得那些闲散清贵驸马,这位可是拿权上来地,人家这么年轻就两门双双开府,将来没准就封个郡王号,选些侧妃也不是没指望。
“别理这些嚼舌的……
“多少人都在非议着这家府上,实在没大没小地实在不成规矩,一边却又偷偷羡慕着这家人……
“为什么……”
“因为够清闲的,……头上没有需要朝请晚恭的长辈,平辈也没有需要礼敬照看分家的兄弟姐妹,外头也没有什么拉扯不清的亲戚族人牵累,倒也省心做个清贵的纯臣……
“最要紧的,摊上两个好处又难得不争权的大妇,只要一头哄的好了,多数时间由你性子经营些喜好玩意……
冷场了半响后,又有一个妇人开声。
“听说这家子钱弄的多也花的多,那些夫人们各有事业,都不晓得用到哪出去了……
“喜欢搂钱总比喜欢弄权好的多把,虽然老喜欢和商贾往来混迹同流,名声是不好,但也是个富贵长保之道……古今哪有长久的权臣,却不乏终寿天年的亲臣、弄臣……
说这话的女人,显然倒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听着这些逐渐远去的八卦之言,我却想起了阿蛮她们的异常。
回到长安这些日子,除了例行的进宫之外,三天两头的把还是襁褓中的薛瑶瑛和薛涛,给唤进来带着玩耍,亲热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就手把手的带在身边玩耍。
现在宫内外有传闻,既然殿下还不晓事,就看张云容、谢阿蛮这地位最高的两房近水楼台,谁先有出,谁先占了先手了,不过又传闻说,姓梁的阴私倒灶的事做的多了,报应他没有子嗣纭纭,也让温柔和顺的阿蛮面上不说,心底却有些忧急起来,连有点名气的寺观都偷偷去过了。
无出之名,对古代的女子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和负累,虽然这些年是为了国家大事,东征西讨的老不怎么落家,但是一些舆论和世情的压力,已经体现在她们身上了。
难道穿越者流行子嗣困难的诅咒么。
从另一方面说,我似乎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基本什么事都甩手他人,对她们的心思,也实在关切的不够。还好有内宅的度支分派有初晴当着,外宅的公开营生,也有宁凝看着,再加上绉老头那些拣回来的家人帮衬。
我也真切感觉到女人多的另一面,再多恩爱的分摊下来也变薄了,最早被我眼巴巴的推倒弄进来的阿蛮,真没有一点想法那是假的,只是她性子温柔和顺不争,又容易同情心泛滥,其他女人更别说了,少有交流的机会也多是在欢好恩爱时进行的。
不过,小丫头固然算是与礼不合的未婚同居,她们这些陪嫁的女尚更没名没分,也没有任何仪制就一直跟着我了,甚至连个纳妾的小聘随喜都没有。一切只能等和小丫头的喜事办了后,再做补偿了。
“容若果然在这而躲闲啊。
一阵沉厚爽朗的声音,打段我的思绪。
新任礼部尚书贺兰进明,现任兵部尚书梁宰,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不知道殿下的佳期定了没有……”
“又来了……”
我无奈的捏捏额头,这两位怎么一直很有兴趣把侄女晚辈女性什么的推荐给我,难道他们家的女儿都没人要了么。
再说这两人各有背景,可都不是什么省事的家伙,贺兰进明代表的是相对中立的河北柱臣派,礼部尚书是个清贵官,不至于引人猜想也就罢了,梁宰这个兵部可是个显要衙门,我门下几个都在他手下混,他怎么就不怕别人有什么想法。
第三百六十八章 送上门的好事?
那两位刚走,我才坐下来。
“我要一个解释……
一个洪亮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转身一看,却是刚从河北回来接受赐婚的回纥大王子叶护。
他穿的是一身金绣藤蛇纹的紫袍,鱼袋金章豹纹胯,被强壮的肌肉崩紧紧的,和大多数回纥将领一样没戴帽或头巾,而是将沿袭自突厥人的结发束辨,缀着玉石珠子散散的披在脑后,眼睛明亮而精神,脸上的轮廓菱角分明,一把代表成年的大胡子,似乎象他的个性和气质一样坚挺有力,很有些刚健的美感。
相对多数草原人被风霜造就赫黄渗黑的肤色,他似乎白了一点,灰黑的眼眸,也显露出来自母系西域人的血统,据说这也是他为那些部落长老不喜,将他打发出来应征的缘故。
“金吾军为什么在北塞河域,拦截我族迁徙的子民百姓。
“这是为了防止流寇作乱。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正色到。
自从龙武军开始以追缴同罗残党为名的练兵,在这个旗号下不知道有多少杂胡外姓的中小部落帐破人亡,不是举部变成奴隶,就是纷纷举族逃往更北的地方。“同罗胡败亡之后,还有什么能威胁到贵军么……
他露出一个好象是讥笑的表情。
“这可不一定,自从同罗人各大部相继败亡,大量族人流为贼寇,为害商旅,杀截道途……若是贵族寻常迁徙,断然是不会为难的。
事实上,
面对普通回纥部落草场迁徙,那些沿河而驻的营垒不但不会为难,还会提供一些便利,比如中转休息和交易的场所。^^^^唯一的条件就是过境登记制度,比如人口牛羊的数量什么,理由是以免通缉的叛胡混迹其中。但这么做的背后。除了便于监控和掌握动态外,还有其他的意义就不能明言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甩袖走开身去。
“但愿如此……”
他雷声大雨点小的表现,反而让我皱起眉头来。
所谓叶护是突厥官名,一等一的帐外官,同唐之元帅、节度使,用为名字。也是英武勇力者地代名词。就如朝廷颁旨评价他的,“特禀英姿,挺生奇略,言必忠信,行表温良。才为万人之敌,位列诸蕃之长。不过因为他血统地问题,虽然颇有战功,但在回纥老王骨力裴罗身边,好象并不是太受重视的那位,甚至以带兵为名。合力排挤出权利中枢……
据说他在河北和李光弼最是性情相得,却和郭子仪一样在军中受洗信奉景教。
没错就是景教,来到这个时代我才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武人典范郭子仪。居然信仰的是来自西方的天主教异端派,虽然他功利和避嫌地性质更大一些,但是这却是后世各种官方史书,深为讳言的。事实上后世发生宗教排外后,还有大量伊斯兰教的信众,冒充他的后裔,以逃避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