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车军的金吾卫重装营,一个安西胡骑营,再加上拔那汗国的马步军各一千,来自大小勃律国的山兵一千,梵衍那国的五百披甲义从,突骑师突厥的弓马健儿一千五百人,八百拓揭老营将士,组成了这只南下赴援的八千多人别遣军。
按照诸军的分工,高适所部负责经略北方的突骑师各部,与北庭呼应,郭石头另领一部兼回纥拓揭军,负责南下征抚吐火罗诸国,逐步光复梵衍那等那些沦陷吐蕃或是大食的亲藩,安西都护府军民,则负责稳固河中的局势,扩大垦殖和经营,将这些年开拓的成果消化掉。
由于一下多了近三万兵马,虽然让安西都护府的供给用度变得紧张起来,但也让很多因为人力军力短缺而需要长期经营的规划,一下有了进行操作的可能性,因此甚至有余力抽出手来,派出一支偏师,做出试探性的进军。
而促成促成南下进军的诱因,却是一次缉私的意外发现,由于与大食大战方平,因此对往来境内商旅的盘查,却是严格了许多,虽然正常的贸易项目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是一些个官方管制物资,就严查严办了,同时这也是安西军收入来源的补充。
结果军属的捉生队,在河中的东曹国境内一次例行突击检查中,遇到强烈的抵抗,付出一定伤亡后,缴获了大量准备走私到呼罗珊的精铁,约有数十车近千大锭,可锻刀剑数千。然后追溯来源,考逼用刑。
才得知这种精铁,据说是天竺所出玄铁,乃是自古以来,输入到吐火罗和安息的特产之一。安息人用此为原料打造成的刀甲兵器犀利无比而名闻天下,沿袭到大食国崛起吞并安息故国后,经过大师人的改良工艺,就变成大名鼎鼎的戴摩舍刀(大马士革刀)。
(事实上作为一个沙漠民族,本土所产资源有限,作为一个国家所需的大量物资,象海盐、煤、铁等物资,需要依靠商业流通和进口,从边境或是境外获得,这也是其扩张的动力之一)
因此,为截获大食人获得优质铁料的源头,而特地出兵南下的。因为这种玄铁在当地人中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乌兹钢”。
但是另一方面,安西方面对天竺的情形,却是了解有限,更远一些的地方,基本属以两眼一抹黑。天竺,或称印度,音译为身毒国。
所谓“印度”之说,最早来自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印就在梵语中就是“月”的音译,印度就是所谓的“月光普照之地”或者“月出之地”,与某个日升之国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位于日升月出之地之间的,自然是中央帝国或称中土。
古代印度之地,包括了兴都库什山脉以南,现代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以及南阿富汗的一个广大地区,不过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印度,在大多数时间内,都是一个地域性名词,而不是作为一个国家整体。
如今的天竺之地亦是如此,而且相较当年王玄策如天竺时时,更加复杂而混乱,广大的区域内王国林立;强国控制弱国;小国依附大国;依附关系如季候变化无常。而一国之内;王权、政权、地权、赋税征收权的分散是印度封建制的特色;具体表现为藩臣关系的存在。小国国王依附大国就成为大国的藩臣。王室亲王和王国官员统称藩王(即萨曼塔
国王授予藩臣土地。藩臣享有授予地上的占有权、征税权和统治权,义务是向国王缴纳定额赋税,并为国王供养定额的军队。农民向藩臣缴纳赋税,藩臣过着国王一般的生活。为了存在和扩张;小国力图成为大国;藩臣力图成为国王。兼并邻国和篡夺王位的事变时有发生。甚至农庄村社也互相戒备,不是火拼上一场。
因此,哪怕是周边的国家,也无法确切掌握五方天竺的具体详情,而真正与大唐产生联系,也不过是五方天竺中通过路和海路,分别来到长安的北天竺和南天竺的某些国家使者,通过他们的记述,或许然后在史书中留下一些关于天竺的具体情形。
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王玄策当年的意外,才集结了如此一只军队,以权益行事。同时也担负有打通一条通往天竺新商路的任务,以天竺之地的富熟物产,无论是流通取利,还是购输军用,都是不小的补益。
“根据商旅的提供的图绘,……”
行进的队伍中,说话的人姓胡,人称胡郎将,其实是一名散授郎将的安西别将,
“过了这片盐啧地,再走四百里左右,就是朵罗山口,沿河谷道有阡陌良田村邑,筑有摩罗城,走出山中再行两百多里,就是一马平川的南吐火罗与古天竺接壤的地界。”
取下銮兜的时候,露出的是脸颊上一道无法愈合的豁口,因此他说话的时候,不免牵动左脸上的豁口漏风出来,听起来很有些别扭。
他也人称做称胡狼将,更有一个别号,“屠城校尉”,他还是一名府军团头校尉的时候,时任安西大都护兼节度使的高仙芝,尽起安西军先发制人,攻入呼罗珊境内,结果折戟于但罗斯城下。
从军助战的他亦没于阵中,半边脸几乎被大食人的弯刀劈开,从尸堆里苏醒爬出来后,用割碎的羊皮条子,把自己裂开的脸,穿着绑起来。,然后杀死打扫战场的大食兵,夺其衣甲混进由大食人藩属部众看守的临时俘虏营,发动暴动解救得百余名同袍,开始九死一生艰险重重的逃亡之路逃亡之路。
在叛变的葛逻禄突厥和骆驼骑兵的双重追杀下,他这只孤军大小接战无数,费尽心机周旋,发出惨重的牺牲和代价,甚至在喝光马血后,吃起死尸来,但最出名的是,还是为了断绝消息外漏,屠灭了沿途十数个村庄。
半年后只剩伤痕累累的十数人,逃归碎叶镇,人人衣衫褴褛,骨肉行销,形同饿鬼,由于朝廷并不重视这场边境冲突的失利,再加上上官的文过饰非,他被加了有体格散授的郎将衔以示补偿,就没有下文了,由于大败之后安西都护府四处都缺人,他这种老军卒也是弥足珍贵,又升了一级职衔,继续吃这碗兵粮。
由于他毫不掩饰在战场吃死人的事情,因此他被加散授郎将后,自然在军中得了一个形同食腐动物的胡狼将的名号,再加上他沿路的屠灭行径,又在大食人那里得了屠城校尉的别号,今仍为东境的大食人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漆皮食肉。
逃出升天后,他取了李太白的一句诗文,以胡无人为自己的姓名。同时他也是个西域通,对多处地理熟知甚详,成为这支混合人马的实质指挥官。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绵长而尖锐的号响。
“遇敌,……”
“备敌……”
“警戒……”
“列阵……”
不同节奏的鸣号随着干燥的荒原风,迅速在蜿蜒漫长的队伍中中传递着。
“报,斥马探得前方有大部藩人结阵列队,准备迎战……”
一骑满身尘土的奔到中军车队前,飞身下马禀报道。
“有多少人马……”
“观其阵容,约有万余人……”
“好贼子,终于还是来了……”
“再多派游骑探马,小心埋伏……”
却又一个声音叫住他。
“胡镇将……”
发问的是队伍中随行的少数文官,左金吾卫参军事元结,权礼部员外郎,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负责刺察外藩事务的礼科房正事。
“我们不是得到吐火罗王家的准许借道过境,怎么还有藩部不知死活,前来阻却……”
“元大人有所不知……”
胡狼将耐性的解释道。
“吐火罗其国,至少有二十八家诸侯王公,上百部姓,卡布城(喀布尔)那位国主,不过是他们对外推出来的共主而已,一贯与本朝亲近臣蕃的也不过是东部的那几家,其他都是见势跟风的墙头草而已。”
“此番他们恭附礼敬,不过是挟我们军新败大食,大军压境之威……”
“但这片地域,乃是吐火罗东南大蕃嚈哒人的领地,其中又以攻灭贵霜王朝的嚈哒人后裔,阿布达里部为最盛。”
“因此其部与大月氏末裔,有亡国灭族之恨,素来不睦的。虽然同属一国,但是据地桀骜不驯常有之。更兼与挹怛国有亲缘,国主亦不能制。”
(挹怛国,位于吐火罗北方,同为大月氏别种的一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以嚈哒人为王姓,治蓝氏城,一度征服过吐火罗,至今一些吐火罗国的诸侯和酋长,同时也是挹怛国的臣子,因此两国的版图实际上是交错重合在一起。)
“为什么卡布城(喀布尔)那位国王,对我们奉若上宾,又是输送食水,又是征集草料,还上下多馈财帛土产,赠以良马,差遣美姬来侍奉。还派向导和部帐兵马同行引路,名为上国驱驰。”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便宜勾当”
“一方面是拜我击败大食的名声和威势,另一方面不过是希望假手我们大军过境的大势,为卡布城的朝廷,威慑敲打一些东南那些别族王公而已……”
“你以为我们的南下之行,就会这么顺利么,就算没有这些人,迟早都亦有这么一战……”
“那就没有交涉的余地么……”
元结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死心。
“不动兵戈,少将将士损伤,总是好的……”
“大人却是不晓得这些番胡秉性了……”
胡狼将重重道
“此地不比国中,外域胡人素来畏威不畏德……”
“大唐在西域的赫赫声威,可不是光靠动嘴皮子,最终还是靠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胡狼将虽然有些不耐,但还是给他解释道
“交涉什么的,等我军将士,击败了眼前之敌,再谈罢……”
“全军变阵,”
他转身,对着聚集起来的军旗发号施令
“以拔那汗步队为先阵,”
“拔那汗马队和突骑师兵为左右掩翼。”
“勃律兵和梵衍那义从为压阵,”
“安西骑营为左跳荡,金吾营为本阵后队。以车阵连营居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