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士兵呢……”
作为一个硕果仅存“沙尔基”(shì卫武士),他随父兄参加过当年布哈拉的大暴动,也曾在胡马特的号令下,对哪些并肩作战过的农牧民起义者举起过屠刀,更见证过阿拔斯人翻脸无情的镇压和强制遣散,所以他更关心的是,自己这只武装在战斗中所体现出来的价值和命运去向。
阿木沙的表情有些黯淡下来,他继续道
而作为先头yòu饵强渡过河的三营赭羯,最后还有一小半得以活下来,不过大都得在伤病营里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了,没法参加后续的攻城作战……这仅仅是一次战斗啊,就将这些好容易召集起来的河中子弟,损失了大半。
“不过,高元帅已经宣布,箭雨我们表现出的勇气和意志,所有过河登上滩头的士兵,都将在呼罗珊得到一片土地,”
说道这里的时候阿木沙有些神采飞扬起来。
“如果不需要土地,则可以折价得到财物或是畜群……”
“作为我们的统领,您将得到选择一座城堡和附庸的田庄……作为您新居所的权利”
听到这个消息,摩赫心脏顿时突突跳了起来,顿时将伤痛和忧愁暂时忘却了,
要知道,河中之地是如此的富饶而多产的,但是对这片土地上滋养的密集人口来说,又未免太过狭促而有限,因此栗末人的后代成年后,就被要求离开家乡到处行商以自立门户。
而大大小小当地的城邦君主王公封臣之间,也在不停的相互争斗杀戮,以抢夺更多的生存资源或是消耗掉多余的人口,因此也维系着当地彪悍而勇猛的传统。
如果其中能够诞生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将他们聚合到一起发动对外战争,那则是他们敌人的噩梦,可惜这片土地上的民族和宗教是如此的复杂,地理位置又是如此通达,以至于少数几位统一君王时代的辉煌,仅仅是昙花一现历史片段而已……
城堡、田庄之类的字眼,让摩赫重伤脱力的身体像是注入一大股活力,在阿木沙搀扶下推开帐篷,走了出去,一座灰白sè的宏伟城市豁然在晨风中映入眼帘,巨石的墙基和数重夯土的城墙上,是密密麻麻遍布的角楼和箭哨。
这就是木鹿大城,呼罗珊的心脏,已经有六十年没有被战火沾染过得城市,在各sè增筑的城防工事,包裹下就像是蹲伏在河洲平原上,对着外来者咆哮的战争巨兽。
而像是围勒着这只困兽的巨大锁链,更加宏大的攻城营地正在搭造形成,各种语言和口音的嘈杂喧嚣,奔走如织的骑士和滚卷如林的旗帜,如同史诗画卷一般,正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背负着一袋袋沙土和碎石的附近居民和衣衫褴褛的俘虏,在刀枪的环视下,如同涌动的蚂蚁一般,将带来的土石分类筛选然后倒进模具,最终一层层垒成一座座小型的土垒和望台。
由于当地树木是相当珍稀的资源,因此唐人听取了当地人的意见,采取了更为稳妥的垒土围城,在木鹿城外建起以小型垒台为支撑的连片营地。
另外一些被筛选出来的沙土,被浇水捏成圆模,略微烘干后,就是石炮的弹药,不时有试射的泥弹,划过天空落在严阵以待的城头上,随着打翻飞落的人体,发出一些长短不一的惨叫声。
在营地的另一端
穿着栗末商袖连衫袍的呼罗珊人尤拉姆,满面颓丧的在两名军士的严密监视和护送下,从塞里斯人的营地中被推搡者驱逐出来。
与冒险追逐军队步伐的某些当地商人不同,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来自哈瓦利德派的秘密代表。
哈瓦利德派是先知传下的教派中较早的一只,哈瓦利德意为“出走者”,系指与担任第四任哈里发的阿里分裂而出走的一个派别。
也被称为古典军事民主派,因为其教义主张哈里发应由穆斯林公选,当选者不应只限于古莱什人,所有虔诚并熟知教义的穆斯林,不分民族和种族,甚至奴隶都有资格当选。
哈里发应绝对服从安拉,否则就应被推翻,甚至被处死。他们既反对五麦耶王朝和阿巴斯王朝的贵族,也反对只有穆罕默德及阿里的后裔才能当哈里发的主张。
因此在倭马亚王朝时期,举行过35次武装起义,曾一度控制过几个部落和城镇,势力最大时曾扩展到bō斯、伊拉克、阿拉伯半岛的希贾兹和也门地区。但最后都遭到倭马亚王朝军队的镇压。
在阿拔斯王朝初期,该派虽已失去武装斗争的能力,不得不离开发源的阿拉伯半岛,前往相对偏远的北非和呼罗珊寻求发展,但他们反压迫和提倡平均主义思想,通过散居各地信徒的传播,对广大下层贫苦民众还颇有吸引力。因此在阿拔斯王朝的残酷而严厉的镇压下,依旧保持着相应的影响力,他们的追随者包括了底层士兵、贫民、游牧人,城市手工业者。
尤拉姆就出身这么一个派别,塞里斯人的到来彻底打乱了整个东方的格局,也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
早年作为呼罗珊地下最有力的反对派之一,某些逃到东方诸国的哈瓦利德派成员,不但得到当地势力的庇护,还带着意外的援助回到呼罗珊,成为对抗阿拔斯政权最jī进的力量。
他们甚至有计划的袭击税吏,发起乡村暴动,以驱逐官府派来的管理者,最终成为在发起呼罗珊暴动的武装团体之一,但是随着塞里斯人及其附庸势力的西进,这些哈瓦利德派成员再次发生动摇和变化,很大一部分人在守护圣教信仰的宣传,接受赦免和奖赏的条件,改弦更张加入呼罗珊总督的军队,与外来民族作战。
但是随着战事不利,昔日的东方版图的宝珠,也只能坐困危城,就算是在愚昧迟钝的流浪汉和乞丐,也知道呼罗珊这片土地上,即将要出现巨大的变化。
鉴于这些塞里斯人对圣教表现出的严厉和排斥,也是这些当地穆斯林最为担心的问题。随着死灰复燃的拜火教等其他信仰的日益活跃,新一轮宗教战争和迫害运动,似乎迫在眉睫了。
无论是什叶派还是逊尼派,或是其他更小的支派,虽然响应圣战呼吁的信徒委实不少。
但是当这些最jī进的人和他们最有力的支持者都被围困在首府之后,剩下的穆斯林也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身家和未来。与大部分贫瘠艰苦的阿拉比亚地区不同,富庶的呼罗珊穆斯林,更习惯用武力以外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由于在塞里斯人的作战序列中,也有少量东方穆斯林的存在,于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一只坚持反阿巴斯王朝立场,并且因此最早与安西都护府产生交集和接触的的哈瓦利德派,就成了某种背景下给共推出来可以尝试交涉的对象。
代表世代生活在当地的穆斯林,前来拜见并试探新统治者对待圣教及其信众的态度,
但是尤拉姆的使命遭到了严重的挫败,甚至连那位塞里斯统帅的营帐都没机会靠近,就被驱逐出来,那些人甚至不屑于对他严刑拷打,以追问他的真正来意。
要知道那些拜火众或是景教的神职人员,像是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殷勤围绕在塞里斯将帅的身旁,不遗余力的提供各方面的协助以积极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而那些佛教僧侣,更是军队中的宠儿,几乎每一次与塞里斯人有关的大型场合中,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虽然那些塞里斯人统治的区域,没有公开的表态,但是民间自发的破坏或是捣毁清真寺之类的行动,却是涌动的暗潮,让人越来越不安。
带着满心忧虑和烦扰,突然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走在来得原路上,而是在另一个陌生营地中,一名穿着代表身份尊贵紫sè袍子的官员背着手接见了他。
“鉴于你的同胞不遗余力的保荐,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但你的教派所扮演的敌对角sè,我们不被允许在任何公开场合与之产生联系……”
这名官员开口就是一连串流利的bō斯话。
“带你到这里来,只是给你一个”
“作为国内高层次的授权代表,我想知道,你所属的教派,能够为或落山新统治者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仅仅是金钱和税赋、劳役上的协助,我相信有无数人可以比你们做得更好”
“那您需要什么……”
尤拉姆总算恢复了清醒,警惕的望着着这名塞里斯官员
“改宗易教是绝不可能的……”
“我无意干涉你们的虔诚,也可以有所条件的保证当地信徒的身家安全,甚至可以宣布哈瓦利德派,是唯一允许主持礼拜的合法教派,将境内所有的清真寺都归于名下”
“但作为恭顺合作的前提,你们必须做出一些表态……”
“什么表态……”
“比如,宣布阿拔斯人及其主君,乃是穆斯林世界最大敌人……”
“这……”
尤拉姆不由大吃一惊,有生成一种荒谬的感觉
“出身穆圣敌对家族的曼苏尔,却攫取了王朝的最高权力,是残害穆斯林同胞的暴徒,屠杀穆圣后裔及其追随者的凶手……”
“所有坚持真正安拉之道的信徒,都将参与到对其帮凶的圣战中去……”
对方抛出的一连串说法,顿时让尤拉姆有些头昏脑胀
引入外族迫害自己的同胞,这是圣典中所唾弃的恶行罪孽,但是如果能在外族的屠刀下保存自己的同胞,那就是一种无上的牺牲和怜悯。
考虑到付出的和所能得到的,这些建议似乎又很有些yòuhuò力了,这些声明,不过是吧水搅浑,削弱卡塔赫总督所号召圣战的影响而已。而哈瓦利德派与阿拔斯王朝的对立和矛盾,也不会因此更加改善或是恶化到哪里去。
但这一切,先要在那些塞里斯人在呼罗珊彻底站稳脚跟再说。当尤拉姆带着满肚子的震惊和心思离开口。
“如此宽待敌国之教,会不会留下祸患……”
一名军将从幕后走出,微微皱起眉头道
“大食教素来不安于世……只怕日后”
“这却要看你怎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