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妓院而已,这几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她的脸是冷笑的,语气犀利而无情,生生的剖开了那层不堪一击却无人愿捅破的纸。
我登时无语,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蝶仙姑娘你请我过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谢蝶仙将那个盛有“莲花”的白瓷碗推到了一边,然后拿出了一些碧螺春,扑鼻而来的香气让我忽然间想起来了,谢蝶仙身上的味道正是这碧螺春的香味。
等茶水沏好以后,谢蝶仙将茶杯放在了我的面前,清清茶香随着那升腾的热气扑到了我的鼻端。
谢蝶仙缓声道:“洞庭的茶……也算是苏州的茶了。”她的笑容然忽又凄凉的道:“你可知这茶是怎么来的?”
碧螺春,原是太湖洞庭山上几株野生茶树,因其散乱长在果树花木间,得了花果的精华,香气本是馥郁持久,当地土人早有采之制茶的习惯。有一年,茶叶丰收,筐里装不少下,有不少少女将采下来的茶叶嫩芽置于怀中,不想茶得热气忽发,抑或是沾染了少女的体香——总之茶香漫溢,格外浓烈,被土人称作“吓煞人香”,后来进贡康熙帝时,嫌这名字太过不雅,遂易名为“碧螺春”。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和面前的谢蝶仙说,想当年在苏州的茶楼中就因为这碧螺春,我还闹过笑话,可是谁知道茶楼的老板听到我对这茶的称呼以后,竟然感到十分的贴切,当时就将这个本来名为“洞庭香”的茶改为了“碧螺春”。
“吓煞人香,最初是靠少女的体温呢。”她叹了口气:“茶条纤细,卷曲如螺,白绒密布,叶底细嫩——从外形看,便已是十分秀气了。听说现在苏州那里把这个茶叫做‘碧螺春’,加上这样温婉的名字,这样缠绵的香气,说它是‘茶中之色’绝不为过。碧螺春需彩最嫩的芽叶,可惜了——尚在幼时,便已成殇。”
她忽然把手探向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纱囊——里面碧绿的一团,正是碧螺春。原来如此,她身上总带着的碧螺春的茶香,悉因这藏在怀里的纱囊。
“你看到了么?碧玉不想让这佳茶受到亲狎的,怕的就是有些客人,他偏要喝这用蝶仙身子暖过的碧螺春!所以知道蝶仙精通此道的,公子你是第一个。”
如果说在以前,我也许会动为她赎身的念头,但是自从身边的人接连出现了问题以后,我已经不再那般的同情心泛滥。
“蝶仙姑娘你是苏州人?”我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是,不过我娘是苏州人……公子似乎对蝶仙的身世很感兴趣?”精神有点恍惚的蝶仙回答道,不过说到一半却已经警醒的很快转移了话题。可是就这半句话,已经让我知道了许多的东西。
谢蝶仙继续讲解着碧螺春,虽然我似乎一直都在认真的听着谢蝶仙讲解着这些,可实际上我却在不断根据谢蝶仙的话语来判断她将我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品尝了一口这个比自己平日喝到的要平白鲜醇许多的碧螺春,我看着谢蝶仙,淡淡的说道:“和蝶仙姑娘这番谈话让在下大开眼界,不过如果姑娘请在下来就是为了这个的话,那请恕在下不能久留。”
谢蝶仙有点凄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问道:“难道奴家就这么让公子讨厌,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奴家说吗?”
我淡淡的一笑,回答道:“蝶仙姑娘不止不令人讨厌,而且只要姑娘你一松口,不知道要有多少王公贵族的公子们为求和姑娘独处而一掷千金。不过仇某人实在不愿掺和在其中,而且实在是不忍让家中娇妻久候。”
谢蝶仙放下了手中的纱囊,看着我说道:“奴家想要求公子一件事情,希望能够答应。”
我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凄楚的神色,现在的谢蝶仙就如同受尽了欺辱的,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要把她搂在怀中肆意疼爱的冲动。
这就是当一个出色妓女的基本功——魅惑,凡是当红的名妓都有自己的特点,人前或者多才多艺,或者冷艳诱人,可是到了房间中却就要看真本事了,这种楚楚动人的表情是最让男人们同情心膨胀的。
我冷冷一笑道:“我不会应承你什么,有事情说出来,你要是再玩什么花样的话,我可没时间奉陪。”
和我玩这个,也不看看我的女人中都有谁,一个恐怕是你的授业恩师,一个是你的师姐,还有一个是以媚功立家的魔门弟子。
谢蝶仙面容一僵,然后坐直了身体,说道:“没有想到素来以风流著称的仇老爷竟然会如此的无情,真是让奴家伤心。”
我转身站了起来,对这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女人,我最好的对策就是敬而远之,反正她找我就一定是有求于我。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冲突
我转身要走,立刻将主动权完全的掌握在我的手上,谢蝶仙看我要走立刻说道:“那么蝶仙可以相信先生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不能!”
“那先生可愿听听小女子的身世呢?”
我停了下来,转身又走回了桌子前,坐下后看着谢蝶仙,淡淡说道:“谢雅馨,前广州总兵谢光宇的女儿,嘉靖年间,谢光宇因为私通倭寇一事,全家一百零三口人全部被抓,后来谢光宇被处死,全家女眷被都被充作官妓,当时谢雅馨十岁,万历初年,谢雅馨被藏香阁的老板吴月娘,通过教坊司的人买到了藏香阁,后更名为谢蝶仙,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成了藏香阁的头牌。”
我将自己所知道的缓缓的说了出来,谢蝶仙微微一怔,然后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公子已经将奴家的身世摸清楚了。”
我冷冷的看了谢蝶仙一眼,我所说的只是谢雅馨的身世,我怀疑在自己家中的那个钟若雪才是真正的谢雅馨,而这个在藏香阁中卖笑为生的谢蝶仙却极有可能就是钟若雪。
晋中钟家主要以贩茶为生,可是谢家却世代都是军人出身,略微懂一些诗词歌赋还有可能,可是想要对这些茶如数家珍,可不是一件的简单的事情,而且也不是一个妓女会去做的事情。
我开口说道:“蝶仙姑娘,待人以诚信,方可得人之诚心。天色已晚,在下不久留了,告辞!”
不过我却并没有真的要走,我给谢蝶仙留了足够的时间来作心理的斗争。当我把住了房门的时候,谢蝶仙道:“既然公子说出了这些话,那么相信公子对蝶仙的身世多少有所了解。”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隆庆二年,晋中大户钟家突然间败落,钟家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不知道蝶仙小姐能否告诉在下钟家小姐的下落?”
谢蝶仙在我身后轻声说道:“蝶仙为方才对先生的无礼道歉,只要先生肯原谅蝶仙,蝶仙任由先生处置!”
我笑了一下转过头来,谢蝶仙的话暗示得很清楚,她这是在用自己诱惑我。我走回到桌子前,盯着她,半晌后说道:“蝶仙姑娘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艺都属少见,尤其是沏得一手好茶,我很欣赏。我现在很好奇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蝶仙姑娘你付出这么多呢?”
“毁家之仇,不共戴天!”谢蝶仙的眼睛中射出一道恶毒的寒光。
我摇了摇头道:“请恕仇某人无能为力!”
我心中暗笑,钟家忽然间败落,我只听说是因为生意上出现了问题,弄得个个相与还有股东都讨要自己的股银,可是钟家因为银子都压在了货上,拿不出银子来,货物也没人要,钟家的老爷气得吐血身亡,钟若雪的娘也随后自缢而死,钟家落得个家破人亡。
能和钟家斗的人,必定是一个财力雄厚的家族,我现在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再去和那样的家族结怨。
对我如此干脆的拒绝,谢蝶仙感到很无措,她急切的看着我道:“公子是不是嫌弃我?可是蝶仙虽然身在青楼,但一直都守身如玉,根本没有让任何人碰过!”
谢蝶仙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袖子捋起来,只见在洁白的胳膊上有一个血红色的守宫砂,如同一滴鲜血般鲜艳欲滴。
我看着急切的谢蝶仙问道:“来藏香阁的客人中不乏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你为什么要选中我呢?”
谢蝶仙闻言,以为有了转机,连忙答道:“因为我听月娘姐姐说,这天下只有公子才能将王家搬倒,而且公子不是和王家也有仇吗?”
吴月娘说的?我心中感到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过一贯的谨慎下,我还是说道:“恐怕吴老板误会了,我和王家只是生意上有些冲突,根本就说不上有仇,至于蝶仙姑娘说的事情,在下恐怕是真的帮不上忙。”
说完这个,我转身走了出去,这次我可不准备再留下来了,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这就足够了。
可是我刚刚要打开房门,却听见外面有人在喧嚣,声音似乎是冲着这里来的。
蝶仙所住的房间虽然说也是在二楼,可是却在一角,这里周围的几个房间都是一些红牌姑娘的屋子,不是王公贵族、富家公子根本就不让进来,现在却有人在这里如此的喧嚣,心中大奇。
“张公子,你听我说,蝶仙真的卖艺不卖身,她现在正在休息呢,不要这样嘛。”
后面说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楚,我只感觉一股热血直接就涌上了大脑。
“哐”一声巨响,我将两扇房门甩开,走了出去。
只见吴月娘身着红色外衣,手中拿着一把绘有侍女图案的扇子,一边娇笑着,一边躲闪着张鲲伸过来的手,而王达则是在一边笑咪咪的看着。
因为吴月娘正好背对着我所以没有看到,不过房门的响动声让张鲲放弃了吴月娘往我这里望了过来。吴月娘也得以回头,看见是我,她的脸色顿时煞白。
“是你?!”张鲲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过王达就要聪明许多了,他拱手道:“原来是仇老板啊,没有想到仇老板依旧是这么有女人缘,连咱们花魁蝶仙小姐的芳心都掳下了,要知道平日间蝶仙姑娘可从来不让客人到房间中坐坐的,真是羡煞旁人啊。”
张鲲却冷冷一笑,看着吴月娘说道:“蝶仙小姐不是从来不陪客人吗?你说该怎么罚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