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小手用力一挥,用稚嫩的声音发表着他的施政纲领:“抓住这样的官员,砍头!”
朱棣低下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两个小家伙。朱瞻基正愤愤不平地宣布着自己的治国宣言,而朱文圭因为太小,又听不懂朱棣的话,已经象小猫一样蜷在朱棣的怀中打起瞌睡来。
朱棣亲昵地刮了一下朱瞻基的鼻子。“可是国家那么大,官员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哪些官员应该杀呢?”
见朱瞻基苦思冥想着,小脸皱成了一团,朱棣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小孩去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于是主动说出答案。
“官僚阶层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因为身份相同的缘故,对于一些陋习甚至犯罪行为,身为同僚的官员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说大家都是贪官污吏,他们自然不愿意相互揭发,又或者其中一人尚有良知,而另一官员是贪官,但两者是同乡,是同年,或贪官托人情说关系甚至干脆直接向其行贿……总之,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用官员监督官员,其效果必然有限。”
“朕打算用严法威慑警惕官员,用利益诱使知情人踊跃告发,双管齐下之后,吏治应该会更清明一些。但是,仅仅依靠阶层自身进行内部监督,却存在着天然的无法克服的缺陷。”
“因此,朕这才决定设立一个相对独立的官僚系统。由于这两个系统天然敌视——一字并肩王那边,无论是从经济角度考虑还是从争夺皇位考虑,都不会对中央政府旗下的官员手下留情。相对的,中央政府的官员也不可能对一字并肩一系的官员存在任何温情。不仅如此,两个系统的官僚阶层还会因为这种竞争机制的存在而加强对自身的检查——毕竟,如果能够抢在对方之前查出己方的失职和犯罪官员,那便可以减少损失。”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一字并肩王真的会威胁皇位。要知道,仅凭监察部那些人手想要占据全国一半以上知县的官职,其难度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当监察部一系的官员坐上知县位置后,中央一系的官员自然会紧紧地盯着那名知县的一举一动,一旦该知县失职犯罪,其官职就会马上回到中央一系掌握之中。再者说,财政权、军权仍然由朝廷牢牢控制着,即便一字并肩王一系能够任命几名知县,也根本不可能对朝廷产生威胁。”
“即便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吧。假设中央一系的官员前仆后继地失职犯罪,那么这样的政府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因此被一字并肩王一系取而代之也合情合理。当然,如果出现全国的中央系官员全都**的情况,而皇帝仍然不愿意放弃,也不是没办法——监察部审理案件不是必须有一个刑部派出的官员充当陪审官才合法吗?皇帝可以直接指派人员,不管事实如何只是坚持被审官员无罪,待官司打到御前,皇帝裁决该被审官员无罪,监察部难道有什么办法?”
“其实这也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如果中央选拔的官员会因为七情六欲而失职犯罪,那么一字并肩王一系选拔的官员同样不会是圣人。没道理同样是深受孔孟之道影响的中国人,到这边当官就会失职犯罪,去那边当官就会变得清廉能干。”
“监察部下设六个局,户局、礼局和工局作用非常之小,真正有用的其实只是刑局、吏局和兵局。刑局和吏局结合起来可以整治吏治,兵局的作用则是保证我大明军队的战斗力。”
“历史上的军队,无论是由武将或是文官甚至是派遣太监进行管理,都一直存在着吃空饷以及和平年代疏于训练这两大顽疾。朕成立宪兵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这两个顽疾。宪兵的主要职能是处理军队中的各种刑事事件,特别是军人的违犯军纪的事件。吃空饷喝兵血、疏于训练、侵占士兵田地以及违法劳役士兵之类的现象,宪兵都可以组织军事法庭对之进行审判。由于宪兵的地位相对独立,既不归兵部管,也不归地方官员或者是武将管,而是归监察部管,因此能够更公正严格地揭发处理军队中的犯罪行为。如此一来,军队的战斗力便能够得到保证了。”
……呼……吁……呼……吁……
“这个小家伙,枉我花这么多精力给为他讲解,居然睡着了。”
看着怀里正发出均匀呼吸声的朱瞻基,朱棣不由苦笑。
想想,朱棣又觉得是自己在发痴。
刚才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即便一个学富五车的成年人听起来也会很吃力,其中某些东西甚至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一个才四岁大的孩童,又怎么能够不将之当成催眠曲?
朱棣确信自己的想法非常好,只可惜没有知己。
宪兵就不说了,后世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它对军队犯罪能够起到遏制作用。而一字并肩王这种制度的设立,甚至后世某些一党专政的政权也能够借鉴——即不可能危及政权,又能够减轻低级官吏失职犯罪对百姓造成的危害。
这么好的设想居然没人欣赏!
朱棣陷入了无尽的怨念中……
第十六章 税率累进制
向徐辉祖和方孝孺讲述监察部职能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或许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最惹人注意的事是太子的册立吧,居然没人为一字并肩王和监察部的事聒吵。
昨天夜里香甜地睡了一个好觉,中午,又尝了那位摊主“祖传秘方”制作的牛肉、牛筋,再配上入口醇厚、鲜甜爽口的粟米黄酒,朱棣的心情大好。
原本打算过几日再和臣下讨论吏治改革的问题,由于心情很好,于是提前派太监将相应官员宣召入宫。
在等待的间隙,朱棣在御花园西侧书房中倚窗而坐,批复奏折。
不多时,黄俨便报告说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郁新、户部侍郎夏元吉、文渊阁学士杨士奇、杨荣求见。宣见后,这五人便鱼贯而入。
与李至刚一样,蹇义也比历史上稍稍提前了一点时间担任了尚书一职。然而与李至刚不同的是,李至刚在官场上惊险无比,隔个几年就会到监狱小住一段时间,而且官还越来越小。蹇义却久任吏部尚书,历事五朝,死后追赠太师,谥“忠定”,真真正正的一帆风顺。当然,如果按佛家的因果报应观念来看,两人的结局不同却也说得过去。就做官而言,蹇义比李至刚的贡献大得多。作为吏部尚书,蹇义在明初政治中曾起过重要作用,对典章制度的建立健全颇有贡献。
看到郁新一大把年纪了还颤颤巍巍地磕头,朱棣微觉不忍。
“免礼,平身。郁尚书年纪大了,今后象这样的情况就不必行这三叩九拜之礼了。”
郁新到底还是将礼行完,然后费力地站起来。
“此举与礼制不合,臣万万不敢奉诏。”
朱棣默然。
朱棣准备重用夏元吉。其根本原因并非是夏元吉比郁新更有才干。而是由于他玩足球经理那个游戏时养成地习惯——如果能力同样杰出。那么就更看重年轻地球员。原来地历史上。郁新其实也将户部管理得不错。而且经常有很好地建议。只可惜郁新到底年纪大了。三年之后就会伸腿。另一个历史时空地永乐皇帝听闻郁新地死讯后还曾遗憾地感叹说“郁新理邦赋十三年。量计出入。今谁可代者?”
让他免跪他居然还不领情。那就由他吧。
这么想着。朱棣转过头向夏元吉和杨士奇问道:“役法改革地事。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大概正等着这句话吧。朱棣地话音未落夏元吉便站了出来。
“皇上。这些天来我和杨学士经常讨论此事。觉得还有两个疑问……”
看到其余人均是一脸不明所以地表情。朱棣做了个手势打断夏元吉地话。
“将你们手上役法改革的内容给他们看一看,他们不知首尾,听你说话象听天书似的……郁尚书,役法改革主要是户部的事,朕担心累着你了,所以预先和夏元吉、杨士奇草草讨论了一番,你不要有什么心障。”
郁新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段话,大意是在说多谢皇上体贴,但他现在身体还好,还是能够承担重担的。
朱棣一笑,接着说道:“爱卿老成谋国,又始终廉隅自持,朕已经在贤良祠为你留下了位子。爱卿曾经说过‘夏某才器,老夫诚不及,诸君亦能右乎’,爱聊的眼光朕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维喆到底年轻,缺乏经验,还需要爱卿这样的老臣扶上马送一程。所以,朕现在还不能放你回家养老,只是让爱卿多受累了。”
郁新满是皱折的脸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连忙谢恩谦逊。
朱棣摆摆手,吩咐其他人先在一旁看役法改革的内容,然后对夏元吉说道:“你接着说。”
“臣和杨学士讨论后还有两个疑问。一是人头税主税只收一个铜钱,全国每年加起来总数也只不过五万贯而已。既然数额不多,皇上何不开恩干脆取消这个税种,直接将人头税附税视为主税?”
“第二个疑问是关于浮动田赋的。皇上在这部分内容里写了‘税率累进制’五个字,臣和杨学士讨论了很长时间,没能猜出圣意所指。”
听完夏元吉的话,朱棣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这两个疑问之中,其中第二个疑问其实夏元在之前的奏折中已经问过。只是那天朱棣长篇大论说了一通之后,将这个问题给忘了,解答完杨士奇的疑问,就直接宣布让他们回去——那种情况下,夏元吉自然不好追问。至于第一个问题,之前夏元吉和杨士奇均不曾提及,估计是他们研究讨论之后新发现的疑问。
朱棣解答道:“一个铜钱虽少,但它的含义却不可轻视。凡缴纳了人头税主税的,即是朕的臣民。这个道理就好比藩国向大明进贡物品,其意义在于表明向大明臣服,贡品价值的多少反倒不是很重要。”
“此外,在朕的计划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只需要缴纳一个铜币的人头税主税。大明疆域如此广阔,‘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已经很麻烦了,连语言都没有完全统一,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