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是我家王爷此番获罪不轻,我心急如焚,况且不忍看他们在如此烈日下长跪,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说到这里我不禁对自己嘲讽一下:“唉,算我愚笨,我一介妇人,不得干预政事,能帮得上什么忙?只是我家王爷身子一向不好,我真怕他有个……有个什么不豫的……”说到这里我的眼圈都红了,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这三分是虚,倒有七分是真的。
范文程显然也被我的一把眼泪所打动,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书生显然在梨花带雨的女人面前也有些招架不住而心肠虚软,他连忙惶恐地说道:“请福晋收泪,尽管放心,臣知道分寸,在皇上面前如何回话,早已有了计较,眼下大清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再有损毁?臣会在皇上面前替睿亲王美言的,皇上要是知道了睿亲王对他一片忠心,又怎么忍心自折臂膀呢?”
“如此这般,便是再好不过了,有劳范先生了,我想我家王爷日后定然会记得先生功劳的。”我摘下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范文程连忙自谦道:“睿亲王一向待人宽厚,尤其重视我们汉臣,小臣岂有受恩不报之理?如此应尽之劳,也是一桩小事,还望福晋不要记挂心上,为外人道起。”
我心里一哂:老狐狸,我当然知道你既想讨好多尔衮又怕惹祸上身,你如此谨慎,难道我就昏了脑袋吗?这种见不得光的私下底交谈,我怎么能泄露出去半分,给大家找麻烦呢?嘴巴上却诚恳地说:“谢大学士提醒,我自有分寸。”
范文程正欲离去,忽然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道:“那庭前皇宫侍卫不少,小臣斗胆劝福晋一句:最好不要贸然前去,否则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让皇上将疑忌扩及到福晋身上,恐怕以后更加寸步难行了,不妨先躲避一下,然后寻机回后宫去。”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先生快点去吧,不然皇上等得不耐烦了。”
“福晋小心吧。”范文程转身望上书房而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虽然多尔衮没有对我提起过,但是我早已知道范文程暗地里向多尔衮靠拢,不知道他有没有彻底投靠多尔衮,但是起码他正努力地游泳接近多尔衮的那艘大船。的确,范文程对皇太极确实是绝对忠心的,当年如果不是皇太极慧眼识才,他也不会有机会崭露头角,凭借一个精彩万分的反间计而闪亮登场,从此成为皇太极的心腹智囊,高官厚禄,位至朝廷所有汉臣的魁首。
但既然他是一个聪明人,就懂得如何顺应时势,选择道路。尤其是他这种虽然读书,却没有读傻;虽然饱学,但绝不迂腐的智者,经过他敏锐细微的观察,定然发觉了皇太极龙体欠安的苗头。为了长久打算,他当然愿意将自己的官运亨通继续下去,而不是随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覆灭,而以他的眼光和见识,显然已经确定了雄才大略的多尔衮是一个值得他辅助效忠的贤明圣君,于是乎他这才会致力于巧妙地在皇太极面前为多尔衮周旋,但同时我也相信,他会将这一切做得漂漂亮亮,绝无后患的。
由于我关心正近在咫尺的多尔衮,一时间不想就此打道回府,想继续留下来看看皇太极究竟会如何处置。显然直接去庭前看望他们是大大不妥,最好的办法是暂时躲在可以看清形势的角落,冷眼旁观便是。
由于盛京的皇宫过于狭小简陋,所以房舍并不算多,后宫和前庭都是紧紧相连的,站在十王亭前的广场上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后宫的凤凰楼,而在前庭这个皇帝办公和进行各种重大仪式的地方,只有上书房,大政殿和崇政殿。而这“十王亭”,则是十间正儿八经的厅堂,是各旗旗主办理公务和处理本旗事务的衙门,为了随时召见这些王公贵戚们方便,皇太极当年修建皇宫时特地安排将旗主们的办事衙门和他自己的办事处连接起来,彼此之间步行,抬脚即到,有点像后来紫禁城中养心殿和军机处的联系。
我看了看离这里最近的正好是多尔衮的衙门“正白旗亭”,真是天助我也,于是乎我看看周围没人,悄悄地从墙根溜了过去,并没有从前门入,因为前门正对着广场,那里有很多侍卫伫立着。我从衙门的房后绕了过去,然后伸手揭开窗子,一个纵身,敏捷地跃了进去。
里面的满汉章京和笔帖式等“办事人员”们此时正纷纷趴在前面的门缝和窗缝前,满头大汗都顾不得擦拭,只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他们对于自家的旗主王爷要如此委屈地跪在太阳底下而义愤填膺,但是谁也不敢跑出去不知好歹地向正在气头上的皇上进谏,那无疑会被第一个当成炮灰和替罪羊。
我的落地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有人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看我的装束起码也是个贝勒夫人,说不定还是个后妃福晋的,怎么会翻窗而入?鬼鬼祟祟的,实在把他们吓个不轻。
“福晋!您如何到此……”一个三品武官服饰的人猛然认出了我,一惊之下连声音都颤抖了。
我也认出了他,这家伙眼下虽然名气不响,官职也不高,只不过是和鳌拜索尼同样级别的都统罢了,但后来他却是大大有名,不过这个“名”和显赫的权势是靠着他懂得见风转舵,落井下石而不光彩地得到的,如果不是他检举揭发了多尔衮的“谋逆”大罪的话,顺治想报复出气恐怕还要费些功夫。
他一眼认出了我,连忙从桌案后面走出来,一抖袖子,单膝跪地给我打了个千,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匆忙地聚集过来,按照官阶次序排好,齐刷刷地跪地行礼:“奴才给大福晋请安!”
“苏克萨哈?”看着这个未来背主求荣的小人,我顿时没好气,不过眼下我不能有丝毫的显露,因为起码现在的苏克萨哈还是多尔衮的一个忠心耿耿,办事得力的部下,恐怕还没有那些坏心思,而且我可以肯定,假如历史上多尔衮并没有那么早死,而是当了九五之尊的话,这个苏克萨哈可能终其一生都是个鞠躬尽瘁的好臣子,想到这里我略略消减了一些恨意,脸上浮起了微微的笑容,和蔼地说道:
“你们不必惊慌,我也只不过是对王爷放心不下,悄悄地过来瞧一瞧,你们继续各自手里的事情,不用在意,不过,”我话锋一转:“你们可别让外面的人知道我在这里啊。”
“喳!”众人齐声喏道,等我抬手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各回各位,继续处理公务,谁也不敢再趴在窗缝门缝上窥探前庭的情景了。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四节 精疲力尽
更新时间:2008…9…17 6:31:46 本章字数:4987
这下趴门缝的人换成我了,尽管我背对着众人,但我依然能够凭着直觉感受到背后有许多双眼睛正在偷偷地盯着我,如果我突然一个回头的话恐怕要把这些装模作样的办公人员吓得一哆嗦,可惜此时我没有心情开这些玩笑,因为此时正跪在院中请罪的几位王公贝勒们离我这里也不过有三四丈的距离,甚至连他们脸上的汗水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正当我焦急地窥探着多尔衮的情况如何时,忽然间“吱嘎”一声,只见上书房的大门一下子敞开,我的手微微一颤,只见脸色铁青的皇太极负着手缓缓地走了出来。
“罪臣惶恐,叩请圣安!”
多尔衮首先拜了下去,给皇太极行了三叩大礼,我听到他的嗓音略显沙哑,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和卓然爽朗,显得格外黯然愧疚。
我心里好笑,他装得可真像啊,认罪态度良好,起码让皇太极看着舒服,估计此时多尔衮心里正恨皇太极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羞辱,让他几乎颜面全无,不过饶是如此,多尔衮仍然用了最合适的应对方式,可见其忍耐功夫一流。
皇太极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理睬多尔衮,而是用锋芒般锐利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巡视着,那眼神仿佛要将每个人都杀上千刀万刀一样。
“臣等罪该万死,还望皇上赐罪!”紧随多尔衮之后,豪格,多铎,岳托,硕托四人连忙作诚惶诚恐状,忙不迭地叩首称罪,老老实实地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看着众人的表现,皇太极的气一时也无处撒,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几位兄弟子侄们各个一副诚心认错的姿态,弄得本来一腔怒火的皇太极一时也不知道该将火气从哪里发起好了。
“就你们几个吗?阿济格和杜度呢?难道我的谕旨中没有令他二人也一起回来议罪吗?”皇太极缓缓地走到多尔衮面前,冷冷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今晨有探子回报,大明皇帝为解宁远之围,已经将督师洪承畴从山西前线换
回,同时征调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七镇大军十三万、马四万,已于今晨集结完毕,只待出关。罪臣等正在商议如何部署应对之策,正值皇上令郑亲王偕阿巴泰赶来替换罪臣之职,罪臣等遵旨返京议罪,无奈阿济格正带领镶红旗部前往杏山布置,一时间无法赶回,于是罪臣等只得先行赶回面君谢罪。”
皇太极的脸色猛然一变,“什么?如此重要军情,为何现在才行奏报?”
多尔衮微微抬起头来,一脸疑惑道:“罪臣等万万不敢耽搁如此紧要军情,已经在接报之后就立即拟好奏折,令快马急奔盛京,火速奏报。”他把下半句隐去了,不然确有讽刺皇太极本末倒置,因小失大之嫌。
皇太极的手忽然一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扭头对站立一旁的笔帖式吩咐道:“速去书房案头将那封封了火印的奏折取来!”
“喳!”笔帖式匆忙地转身回书房,不一会儿就将一封密封奏折取来,跪地双手交到皇太极手中。
皇太极撕开封套,取出一本淡青色的折子,展开来凝神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