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门,我们顿时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只见院子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大华丽的戏台,上面布置得花团锦簇,身穿考究戏服的戏子们正在上面颇为投入地表演。而台下,摆放了许多桌椅板凳,十多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们正坐在一道,在众多侍女的伺候下,一面喝茶嗑瓜子,一面颇有兴趣,津津有味地听戏。我和多尔衮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站在门口,仔细地朝坐席间打量一番,却并没有发现多铎的身影。
“奇怪呀,十五爷最喜欢听戏了,怎么会不在这里?莫非他回里院去抱儿子玩耍去了?”我小声问道。
多尔衮摇了摇头,哂笑着说道,“我看呀,他才没有这么体贴,肯陪着刚刚生小孩的福晋,多半是临时‘出恭’去了吧?别着急,咱们等一等,他就会来的。”
由于台上的戏子唱得实在太好了,所以满院子里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谁也没有发觉我和多尔衮的出现。禁不住好奇,我抬头朝戏台子上望去,只见此时正在上演昆曲的'牡丹亭',一,眉目间却带着一丝淡淡哀愁的戏子饰着杜丽娘,正在非常入戏地唱着'游园惊梦皂罗袍'。
我只看了一小会儿,就不由得颇为惊讶,或者说是惊艳。这位伶人的唱、念、做、舞,无一不精,而且身段、眼神都和对方配合得十分准确,十分舒畅,高音婉转清朗,落音厚重达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在现代时,对于昆曲还是挺喜欢的,所以还算懂得一点。这位“杜丽娘”的唱腔令人倾耳忘倦,那遏云绕梁之音,哀响馥若兰,将杜丽娘那种惋惜韶华易逝、好景不常的美人迟暮之感,唱得直透人心,其美妙端得令人感叹不已。
我几乎听得痴了,直到这一折子戏终于结束,伶人的身影隐入帘中之后,方才从陶醉中醒悟过来。
旁边的多尔衮也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吗?”
“游园惊梦。”我回答着,眼睛仍然盯着那幕帘看。
“我看应该叫‘游园惊艳’还更贴切些!”多尔衮由衷地感叹道:“我一向不喜欢听戏,只不过这个戏子的唱腔和扮相,实在可以令‘惊为天人’来形容了,不知道多铎从哪里寻来这么出色的戏子,难怪他都要醉心于此,看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啊!”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六节 破财免灾
更新时间:2008…10…2 1:46:05 本章字数:5105
间,我却突然发觉气氛不对,再一看时,只见到方才“惊为天人”的戏子从戏台后转出,一面随手卸着沉甸甸的头饰,一面迈开大步朝座位间走来。这次,走路的姿势不再是方才“杜丽娘”的婷婷袅袅、风情款款,而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步伐,这可着实把我和多尔吃了一惊——原来这位恍若洛神般的标致人物,居然是个男子!
接下来,就更让我们几乎惊掉了下巴:看到那“戏子”走来,座中的大小福晋们纷纷起身,一起拍巴掌叫好,称赞不迭:“爷,您的唱腔还真是好得没治了,就算是这京中最红的角儿,也挨不上给您端茶壶的!……”
“那是,那是!咱要是哪一天狠下心不当这个王爷,说不定也能成一代名角呢!”那个熟悉的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得意。说话间,他已经将假发套全部卸去,旁边的侍女们连忙端上脸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掬起水来,开始洗脸上的胭脂油彩。很快,油彩去得差不多了,又一名侍女递上了巾帕,他在接时,还故意色迷迷地在侍女那白嫩光滑的纤纤玉手上捏了一下,逗得周围一片笑声。也不知道这些女人们究竟是在忍着醋意而不得不强作宽容,还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类似的场景?
我看得呆了,连嘴巴渐渐张大了都不知道,竟然没有注意到多尔衮已经抬脚朝那边走去。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距离多铎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了。“糟了。多铎啊,你还真是个惹祸精!这下,你不倒霉才怪!”
这时候,聚拢在多铎周围地女人们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不对,纷纷转头来看,等看清来人正是皇帝后,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反应快的立即跪在地上叩头请安。反应慢的还瞪着眼睛半张着嘴。“啊……”
多铎本来正在调戏那个侍女。觉察出苗头不对时,一抬头却正好迎上了哥哥那张铁青的脸和阴郁的目光,顿时吓了个不轻。本来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然而多尔衮的出现实在太过突然,让他根本反应不及。
周围地空气异常阴冷干燥,即使没有火药也会立即燃烧起来。多尔盯了他一阵,半句话还没说。就一个抬手,将旁边侍女端着地脸盆打翻,“咣当”一声,紧接着,洒出地满盆水几乎一点不漏地,悉数淋在多铎身上。
周围的女人们惊叫了一声,却没有一个敢上来给多铎求情的,只得一个个哆哆嗦嗦地跪在原地口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哥……臣弟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降罪!”多铎顾不得一身湿漉漉,也赶忙跪地叩首。以他的性情。本来应该怒的,但是一来他本就理亏,二来如今多尔衮身份不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浪形骸,没上没下了。所以,在众人面前,他还是规规矩矩地保持着君臣之礼。
我赶忙上前,微微矮身,向多尔衮行了个礼,然后替多铎解围:“皇上,有道是‘不知者不为罪”,您最是宽仁大量,又一向待豫亲王甚厚,想必不会因为这些微过失而惩处于他吧?”
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多铎,多尔衮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怜悯和悲哀之色。然而我明白,他这是在为自己而怜悯,为自己而悲哀。如今,他固然得到了想得到地一切,却不得不在这个志得意满的同时失去某些东西,就比如这兄弟之间最坦诚最无忌的浓厚情谊。因为有了君臣之分这道莫大的鸿沟,无论昨日多么亲近的兄弟,如今也不得不在众人面前顾忌这许多礼数。这些,的确让多尔衮在短时日内很难适应过来。
然而即便如此,多尔衮仍然要在众人面前保持着他一贯的强势,所以他并不为我的请求所动。只见他一脸冰冷,打量着尚未脱下戏服地多铎,讽刺道:“呵呵,你是大清地功臣,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儿放在眼里,况且连皇后都亲自为你求情,叫朕该如何处置你才是?”
我知道我在这个时候求情,于事无补,所以只得闭上嘴巴静观其变。
多铎没有抬头,用毫无情感色彩的声音说道:“功是功,过是过,臣弟不敢逍遥于大清律之外,皇上尽管降罪就是。”
我心中暗笑,多铎也是聪明,目前的'大清律'中虽然严禁官员宿娼,却并没有唱戏要治罪这一条律令,他就是看准了这个法律漏洞,才无所忌惮地,所以多尔衮也拿他没有办法。
多铎这句话里面的暗示,我们都心知肚明。僵了片刻,北风更紧,此时已经是十月底,虽然说不上是滴水成冰,但也颇有几分寒冷了,更何况一身湿漉漉的衣衫裹在身上,不很快冻僵才怪。幸好也就是他身强体壮,若是一般人,恐怕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看到多铎这副瑟瑟发抖的狼狈模样,多尔衮也很快心软下去,故意问道:“你抖什么呢?”
“回皇上的话,臣弟自知有罪,不敢侥幸,于是心中忐忑,故而不免战战兢兢,冷汗如浆。”多铎这回用的语气和那些汉臣们差不多,倒是起了意外的幽默效果,终于把多尔衮逗得一个莞尔,却仍然板起脸来,“看在你诚心领罪的份上,倒也可以从轻处罚,这样吧,明天上朝之前,你去户部的英鄂尔那里去交三千两银子,也算是少搭座戏台,少养几个戏班,给他那里收养市井饥民的差事上出点财力吧!”
自从五月份入关后,百废待兴。由于战争激烈,饷需急迫,户部拮据竭蹙。英鄂尔主持户部,多方应付,煞费筹谋。这几个月来。他又奉多尔衮之命,实行“劝农桑以植根本,抚逃亡以实户口”。同时又组织力量对鳏寡孤独,一切困苦无告者,量给赡养。况且还要执行免除三饷的政策,所以着实为了银子问题大费脑筋。这下可好,多铎这摆在家里地一场大戏,足足唱去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也算是支援国家建设。当作社会慈善了。估计这下英鄂尔在户部那边。可得偷着笑了。
“臣弟知罪,多谢皇上从轻惩处,明日定然将银子悉数缴齐。”多铎连忙顺坡下驴。
“好啦,起来吧,去换身衣裳,别冻着了。”多尔衮摆了摆手,接着对院子里所有女人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很快,众人行礼之后,就陆陆续续地退出了院子。仆人们的手脚很是麻利,也只片刻功夫,就将周围的桌椅板凳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偌大的院子里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空荡。
多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地赶来了。这下没有外人在场,他立马就现出了原形。一脸讨打的笑容:“哥。嫂子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不也少一项罪过不是?”
多尔衮也又好气又好笑:“若是打了招呼,没有逮你个正着。又怎么会平白给户部增添三千两银子?反正你的银子在被窝里还没捂热乎就得拿出去挥霍,与其填给妓院和戏园,还不如拿去户部暂时解解燃眉之急。”
多铎已经是一脸郁闷了,估计他此时地潜台词应该是:你也不缺银子,与其花在养鹰打猎上,还不如拿去赈济百姓。为啥偏偏要从我地口袋里挖钱?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自认倒霉,毕竟他自己理亏。当年多尔出征关内,连皇太极都亲自去送行,就他多铎一个人不去,躲在家里涂脂抹粉亲自登台,还搂着妓女不亦乐乎,结果被狠狠惩处了一顿。如今,他又故态重萌,好在没有成为被人弹劾批判地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