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抿着唇不说一句话。
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却临时改变了方向，转而用力握住她背后的椅子。
“银霜母树的事情，其实早在时魏的预料之中，因为赫连铭一但和主神系统决斗，不死也会两败俱伤，这时候只有银霜母树能救他。而我的作用，就是在这时候趁机杀了他和银霜母树。如你所见，我没有完成任务，而且我把自己的心交给了母树。希望母树不要因为那颗并不健康的心脏而感染什么恶心的病毒才好。”他说着，释然一笑，“时伊，我又一次救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救你，每次你往火坑里跳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跟着你往下跳。”
“我不需要你感激我。因为我就要死了。我这一生，有时家祖辈的天赋加身，功名利禄，风光辉煌，我不需要更多的恩赐了。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遇到很多人，直到有一天，我来到帝都，我遇到了一个让我这辈子不想再行走的人，一个让我想要背叛我的人生和轨迹的人。”
“我就是那个你所厌恶的叛徒。可是我觉得我很高兴，我终于解脱了。
“你不要再说了……”时伊死死地垂着头，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我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他努力地将翻涌的悲情咽进心坎中，“听说，人死之后会去到另外一个地方，或者永远孤寂地飘荡在宇宙当中。时伊，有时候，我觉得尹琳做的很正确，她对所有流浪的灵魂都很温柔，当我听说她与颜和同归于尽的时候，我感觉特别伤心，她是个特别优秀和善良的母亲，即使，她早就知道你并不是她的女儿，她也还是把你接回她身边，就像当年她把我从襁褓中救回来一样。时伊，如果将来有一天，所有事情都过去了，我希望她所有的研究和著作都铭刻着她自己的名字，流芳百世，不论功过，你能做到吗？”
“那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你杀了我吧。”他勾起唇角，神态恢复了往日那般风轻云淡与无所谓。
“颜渊，你闹够了没有！？”时伊生气了。
“你以为，我前面跟你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吗？”他猛然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脖子，另外一手按开视频接通键。
“颜……渊！”时伊看到对面赫连铭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她的心迅速地沉下去！
“赫连铭。”颜渊保持着掐她脖子的姿势，淡淡地说，“还有三分钟，这艘飞艇就要沉落了。你要是不怕死，就单独过来，三万米之内不能有任何军舰。”
赫连铭眼睛不眨一下就同意了：“好，我马上到。”
“别过来！”时伊憋足了劲才喊出三个字，可对方却已经关掉了通讯。
紧接着，飞艇的扫描圈里开始出现赫连铭的机甲飞行轨迹，从十环，到九环到一环……快速得像飞蛾扑火，让时伊整个都心惊肉跳起来。她努力地甩开颜渊的手，见他并不反抗，一举将他踹飞，然后扑上去将他压在地上狠狠地揍了几大拳！
血色染红了她的双眼，而她已经分不清眼里那热辣的液体是泪是汗还是血。
“颜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他咳了咳，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淤血，吓得时伊连忙从他身上滚下去。
他望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声音微弱地说：“我想离开这里……”
“你发什么疯！有病我会想办法给你治的好吗！？”时伊手忙脚乱地拍他的脸，“你给我清醒一点，颜渊！颜渊！”
“时伊，我好痛……”
“喂，你在说什么混话，给我起来，我检查你……”
“时伊……”
他咳了咳，似乎已经完全病入膏肓，挣扎了许久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其实没有多么恶毒的想法，他只是想死亡的时候，可以干干净净地沉默宇宙里。
而她就在他身边，那样不会让他感觉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为什么和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他感觉很痛，那种痛苦，并不是失去了心就可以救赎的，他浑身上下都很痛。
早就设定好的一切，如期发生。飞艇在机甲感到的时候，忽然散架，四分五裂，两人同时从里面掉出去。
男人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所以凭他的眼力，在第一时间将颜渊击毙，同时把时伊捞回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一一”
她的声音，在深沉的星空里绝望地回荡。
火光，死死地印入她骤然紧缩的瞳孔里。
颜渊的身体化成一团火焰，在宇宙中划出一道脆弱的弧，最后砰一声，像烟花一样散开。
璀璨，热烈，清幽，孤寂，还有一缕淡淡的悲伤，就像他的整个人生，惊艳绝才的出场，带着永远没有人知道的故事，无声消散。
时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一瞬间的悲恸中缓过神来的。
当她看到枕头底下，他留下的手记，她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眼泪。
赫连铭并不知道那三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隐约知道颜渊隐藏了很多秘密，以至于爱人会为他以泪洗面。但他并不后悔最后那一击，因为哪怕不出手，颜渊也会死，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脑波长期离题而走到穷途末路，在落入太空那一瞬间，没有装备任何防护服也没有异能的保护，他已经立即缺氧窒息。
那一击，只是泄愤式的毁尸灭迹。
时伊也是懂的，所以她再怎么难过，也并没有怪罪赫连铭的理由。
颜渊一心求死，他活得太痛苦了，就像当时的静初容那样。
这么多人，他们成为了时家复仇的傀儡与棋子，生不如死。死亡，只不过是一种奢求的解脱罢了。
她打开手记，脑海中又响起他说过的话：“像我这样，被时家放在各个势力里的棋子数不胜数，你们永远没办法想象，时家的棋盘有多大，并不是你们消灭一个璃焰心就能彻底摧毁的。”
第一页，龙飞凤舞的字迹，充满逝者的哀怨。
那是三个让她再也没有勇气翻阅下去的三个字：赫连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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