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只是问,却浑忘了把堵住卢东篱嘴的布条取出来。相比苏凌的震惊,卢东篱的反应倒是比较平淡的。他莫名其妙被人捉了,绑了,神色竟也没有什么大的慌张惶乱,此刻听了苏凌的声音,只是略略一震,却也并无更多的惊讶。苏凌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卢东篱正依他的吩咐,被堵着嘴呢。忙一把将那布条给掏出来,双手死死按着卢东篱的肩膀,用力之大,手指都隔着衣服掐到他的肌肉中去了:“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还活着?当年你的那件冤案,是不是不另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在?”其实卢东篱就算不被堵上嘴,他也说不了话,只是此刻被苏凌掐得双肩生疼,听到他语气中,那惊惶,狂热和迫切,心中却也只是淡淡一叹。神色平静地看向眼前那一团血色的人影。看不见的容颜,却可以想象那此刻因为疯狂而歪曲狰狞的样子。这么久不见,他的性情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永远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永远都在寻找可以被他利用的一切。他这样平静安然,却让陷入狂燥中的苏凌怔了怔之后,竟也渐渐平静下来了:“是,我逼问你做什么,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你不想说的事,就算用尽天下酷刑,也是逼不出一个字来的。”他笑一笑,眼神死死盯着卢东篱,眸子里满是犹疑:“抓住你,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活生生的卢东篱,哈哈,一个活生生的圣人,活生生的英雄,这简直就是世上最烫手的山芋。我该怎么办呢?”他梦呓般地说,用手指托起卢东篱的下巴,眼中满是讥嘲:“杀掉你,把最大的祸患除掉,不管当年到底有什么隐情,只要你死了,只要你再不出现,我苏卢两家唇齿相依,互此帮扶的富贵,就算稳如山岳了。”卢东篱只是沉静地听着,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苏凌恨恨地望着他:“总是这样,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就好象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是圣人,其他人都卑贱得象蚂蚁。你不怕死,你不怕吃苦,你清高,所以,当你的亲戚,***就得受罪。你当知县知府,不肯拉我一把,你当了大帅,还要拖我的后腿,你知道做为你的亲戚,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要有多卑躬屈膝才能勉强在九王爷的势力范围内安稳地把官当下来吗?我知道你从来就看不起我。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可是,我的君子,我的圣人,自己的生死性命操在我这小人手里,你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吧?”卢东篱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他一向自认虽严于律己,却从不强求于人,太明白,苏凌对他的不满和愤恨为何如此深重。此I特别关心自己的生死,反倒觉得苏凌的语气如此激愤,情绪如此强烈,想来入障已深,伤己更胜于伤人。“杀了你,就没有后患了,可是,杀了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你根本就不怕死,而我这个所谓的礼部侍郎虽说官够大,虽说已在中枢,其实也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花架子罢了,实权实在有限。我的荣华富贵是足够稳当地,稳当得不会丢官去职,但也很难再继续升官了。”苏凌喃喃地说着,五指掐在卢东篱的脖子上,时松时紧,显然心中十分矛盾。“可是,不杀你,不杀你,后患无穷。但是,如果我试一试,赌一赌呢,风险越大,也许得到的越多。”苏凌低低笑起来,弯下腰,凑到卢东篱耳旁,轻轻说“东篱,我的好妹夫,你知道吗?我虽然不是陛下的心腹臣子,可是我察颜观色,揣摩上意的本领,可以胜得过他身边任何人。虽然陛下装得很象,可我就是能看出来,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你,他非常非常讨厌你。虽然他亲自写文纪念你,虽然他亲自主持仪式奠祭你,虽然他亲自接见你的亲人,说起你的旧事,甚至声泪俱下,可我就是能看出,这一切全是假的,全是做戏,他讨厌你,他恨你……”苏凌的声音低沉而幽秘,仿若隔着无数时间与空间,带着无尽的恶意和冷漠,就这样森森然传入耳中。卢东篱听得心中惊异迷芒。瑞王不喜欢他这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当年可是一口就拒绝了向瑞王效忠,但不至于因为这种理由,就真的恨他入骨吧?身为君主,有什么理由记恨一个,连面也没正面照过一次的小小臣子呢?但是,苏凌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而他查探人心,揣摩上意的本领,也确实很高明,应该不会弄错的啊。他这里心头纷乱,倒也没有太注意此时苏凌正陷入极度的矛盾中。“皇上恨你,却又不得不装模做样欣赏你,抬高你,通过在民间神化你,来铸就他自己一代英主的地位。他让你这样的死人,成神成圣,可是,如果把你活生生地送到他面前,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地吧。他终于可以尽情地折腾他所恨的人了。”苏凌扯动嘴角,无比狰狞地笑一笑“身为皇帝,万事为所欲为,难得有一两件事他做不到,如果能偿了他的心愿,如果能让他明白,我对他无比忠心,就算关系自己身家性命的事也不瞒他,如果……”他眼中升腾起疯狂的欲望,可脸上却仍有迟疑之色。没有人知道,如果告诉当今皇帝,卢东篱还活着,那苏卢两家所有沾卢东篱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杀死卢东篱,最大的秘密得以保全,现有的富贵再无威胁,却也难以再进一步。把卢东篱献上,一边可能是至大的危险,一边也可能是至高的机遇。此时苏凌就象一个疯狂的赌徒,即渴望孤注一掷时的胜利滋味,却也隐约有些恐惧,一把将一切输光的灾难。他越是心乱,手越是无意识的收紧。越是矛盾,手上的力量越是加倍。卢东篱眉头紧皱,脖子已感到了极大的痛楚和压迫,呼吸也已经被迫停止。如果苏凌再这么矛盾混乱下去,也许等到他回过神来,做出决断之前,卢东篱就生生让他掐死了。但是,此时此刻,真正掌握局面的并不是苏凌。卢东篱是风劲节亲传的弟子。为了卢东篱的安危,风劲节几乎是搅尽脑汁,寻找最有效的方式来教导他武功。虽说卢东篱学艺时年纪已经太大,不可能成为什么绝顶高手。但风劲节所传的练气之术,本是天下至绝的内功心法,别说他当初曾潜心苦练,就算这三年来,他天涯流浪,无心练功,在睡梦之间,内力也一样有增长。而招术技巧,风劲节更是费尽心血,去芜存精,专为他设计过许多精妙招术,哪怕他内力并不高明,仗以自保也足足有余。就算是顶尖高手来了,十来二十招内,也不是那么容易把卢东篱给放倒的。而多年沙场征战,刀光剑影里练出来的功夫,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来的战场经验,沉稳心性,别说苏凌手下所谓的高手比不得,就连那些老江湖,怕也未必能赶得上。卢东篱本来就是个文彩武略,智勇谋略皆十分出众的人物。他良善,并不代表他易欺,他仁厚,也不代表他愚蠢。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是他领兵多年的心得经验,即使沙场血战,数万人交锋,在运筹之际,他也可以保持心境空明,又岂会被几个小小卫所制的。这些年,他时时受人欺凌打骂,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愿意保护自己,不愿意还手伤人罢了。但当真正的危险降临时,多年沙场磨练出来的本能,让他立刻第一时间就考虑到闪避反击。然而,敌人那一声栽脏卢东觉的断喝使他改变了主意。那一声喝,虽令他心中一惊,却并不慌乱愤怒。即使是现在的他,受过至深至重的打击,他怨天,他自苦,但却从来不曾迁怒于天下人,更没有完全对世道人心绝望。他知道世情险恶,却仍然相信有一缕光明,他明白人性软弱,却始终坚信那一份良善。他知道卢东觉也许不能光明正大站出来维护他,却从没有一时一刻怀疑过他的小弟弟会这般暗害他。这一声断喝响起,他心念已是电转。对方能说出这句话,怕是已查知卢东觉与他有关系,此刻就算能把这些人都杀了或捉了,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怕也查不出背后主谋。万一给卢东觉留下后患,此心如何得安。这一转念间,他便生生顿住了要闪避的身子,只做惊惶无措,叫人刀剑架住,然后迅速上了绑。整个过程中,他的心境都如冰雪般冷境,他不喜欢用阴谋,但不代表,他会轻易被人阴谋所害。他诚信待人,也不代表,他容易受人欺骗。褪去流浪之人无助的表象,暂时放开自暴自弃的心境,他依然有着足够的勇气和智慧,面对任何敌人,任何险境,只因为,还想要保护他的亲人,还想要保护,已经放弃了他的亲人。然而,这一切,苏凌都不知道。在他的心里,眼里,卢东篱仍然少时一起长大的文弱书生罢了。那些民间所谓的卢帅英勇传说,也仅仅只是把他神化的传说罢了。那个只会读书写字的家伙,哪里真能拿刀杀人啊?历代赵国的文臣统帅,又有哪一个真的有本事上战场。但这并不妨碍若干元帅们的赫赫武功被传为美谈。苏凌太过先入为主,被自己当年的旧时记忆所欺骗,甚至连他曾亲见卢东篱在总督府胁持总督,他也并不觉得那是大智大勇,刚毅果决,倒分明是疯狂胡闹,冲动可笑。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已被旁人掌握。从听出他的声音开始,卢东篱就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等苏凌这样疯狂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卢东篱更为发觉瑞王对自己的仇恨而感迷茫。本来他还想继续保持沉默,看能不能听到更多的隐密,可惜的是,苏凌自己已因为极度的矛盾和混乱而有些失控了。如果卢东篱再忍耐下去,自己就真要屏息而死了。在忍无可忍之时他的处理方法很简单。双臂猛然一震,象白天在柴房时那样,直接把自己的绑绳给震得断开。然后在对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之前,左手一伸,一擒,一扭,那掐在他脖子上的右手腕就发出“咔嚓”的断裂声。苏凌剧痛之下,张嘴痛呼,然而,卢东篱的右手已经适时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把那一声叫给硬生生掐断了。再然后,苏凌只觉天旋地转,自己被一股强大力量带得身不由己地旋转半圈,后背砰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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