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自己去示弱,不管是对别人,对自己,还是对命运,甚至是对苍天。如果我痛,我会告诉自己,慢慢习惯就不痛。如果我想哭,我会提醒自己,这是多么可耻可笑可厌可弃且毫无意义之事。你在这里,所以,我只会笑。你在这里,所以,我只得笑。你在这里,所以,我才不可以软弱。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谁要去承担别人地痛?在一起,能快乐就快乐好了。无数的念头似乎都浮起来了,却又转瞬而去,抓不住,也记不牢,那个黑暗深沉地梦境里,依然是二十多年,永远不会褪色的血池地狱。第二天一大早,傅汉卿第一次,不用人家催他就早早起床,早早梳洗,大大方方拖了有些惊讶的狄九去开会。诸王聚齐,谁还没来得及说话,教主大人已经站在起来大声说:“我打算取消影卫制度,从现在开始,我教弟子,不可再在外面搜罗相貌符合的小孩掳来教养。”大家震惊之下,自然是激烈的反对。然而傅汉卿根本已是铁了心肠:“你们从来不觉这种制度有多么残无人道吗?让孩子失去父母,失去亲人,让幼小的孩子,失去他们的童年,别的孩子还在游戏玩耍的时候,他们必须去拼命求存,别的孩子可以在父母膝下时,他们杀人。你们教他们所有技巧,只是为了让他们彼此I教导他们所有智慧,,只是为了让他们怀疑和出卖。你们让他们并肩成长,然后叫他们彼此伤害,你们让他们背叛自己兄弟,也被自己的伙伴背叛。你们设下无数的局,无数的考验,亲情,友情,爱情,一切一切,都利用到极致。你们给人温暖,再生生夺走,你们给人生机,再无情捉弄,你们让他们有机会幸福,然后转眼把人打入地狱。一直到最后,把活生生的人,磨成了鬼怪,把血肉之心,变做了木石,让他们成为最好最合用的杀人利器,你们还可以高高在上,一转头,又去指责他们残酷无情,……”他的责备越来激烈,听得大家都不舒服。萧伤冷冷道:“你先别急着主持你那伟大的正义,这一代影卫又不是我们训练的,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我们这里老一辈活到现在的只有龙王,不过,他只管秘档……”“可是,下一代影卫,难道不会经由你们的诞生吗?我决不会让这种事再继续发生,我决不会再让更多的人象他们一样。”傅汉卿在这一刻望向狄九的眼神几乎是激切的,激烈之中,又带着痛。他从没有这样愤怒过,他从没有这样坚持过,他从没有这样执着过。这样的争执,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什么祖宗传下来地规矩,什么为神教的未来着想,什么培育下一代教主……一切一切,所有的理由,他都以一种完全与他平日懒散不符的激烈态度反驳到底。整个争论过程中,狄九未出一语,他只是静静望着傅汉卿,看他的愤怒。看他的激动,看他的狂乱,听着他所有的意见,所有地激愤之词。原来……是这样……那个家伙,已经看到了他过去所有的黑暗,第一个反应。不是不齿,不是不适,不是震惊,不是厌恶,而是为他不平,为他心痛。心中为什么并不觉得欣喜,只感悲凉。忽然间,他记起来了,昨天夜晚,傅汉卿在耳边反反复复说的其实是。“以后。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他一直在说,即使睡着了。梦中也在说。可是,为什么。他却不曾细听,不曾记下,以往睡眠,便是飞花落叶,也能及时警觉,却总是不肯认真听,认真记,那人的任何一句话。到傍晚时。争论的所有人都有些心力交瘁了,傅汉卿也不想再这样没有结果地争下去。他大声说:“就这么定了。反正只要我还做一天教主,我就不会让别的无辜孩子再有这种遭遇。如果你们不满意,就废了我,否则,就听我地,这其中,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他想了想,复又道:“就算我不是教主,即然我知道了这样的事,即然我知道了一切悲惨可怕的细节,我也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阻止。”夜叉冷笑:“你不要以为你立了点功劳,就真的没有人敢废你,你也不要以为,你一句话就真能让所有人凛然遵行。就算我们表面上听你的,暗中照样收罗影卫,你又能怎么样?”傅汉卿神色出奇地平静:“如果你们有能力瞒着我,我自己没有办法,但是,你们最好确信你们可以瞒住我一生一世,永远不被我发现,否则……”他用那平静异常的目光扫视所有人:“我也许不够聪明,但绝不是蠢笨,我不想伤人,但不代表我没有能力去惩罚令人发指的罪恶,我不杀人,但我也不会坐视别人去肆意妄为,所以……”他淡淡道“话我说完了,你们自己可以看着办了。”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却没有立时出去,而是站在原地轻轻喊:“狄九。”狄九抬头望他,那个少年静静站在门前,一手推开了是紧闭的门户,火样的夕阳似是只为着他而照进这已然暗沉的房中世界。那人站在门前,站在阳光之前,站在整个世界之前,用那样安静地眼神望过来。心头的一热,真实得让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终于走向前,伸手与他相握,任凭他地牵引,走入阳光中,走进那小小黑暗房间之外的广阔世界里。第一次,他任他来引领,第一次,他跟随他地步伐。
第八十三 逝水流光
将暮未暮时分,天边夕阳如火,天地间的一切便也被悄然镀上一层温暖的淡淡色泽。狄九回过神来,抬眼间入目的便是这一片融融暖色。心始终还是柔的,便在这夕阳晚风间说的话,也带了些暖意:“你已经都知道了。”傅汉卿没有答他,只是拉着他一直往前走。眼前鲜花如锦,如草草茵,身衅有小轿流水,池塘如画。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从来煞风景“活生生的人被磨成鬼怪畜牲是很残忍的,但就算记得以前本是人,也并不能改变如今已是鬼怪的事实。”他的声音极轻极淡,仿佛一不小心,便被这暖暖的晚风吹得散了,一字一句,也不得入耳。傅汉卿驻足,回首,轻轻问:“我可以住到天王殿吗?”这忽如其来的话题,让狄九怔了一怔,竟忘了回话。傅汉卿望着他,耐心地重复:“我搬去和你一起住,好吗?”天王殿总是空空荡荡,清清寂寂的。就算是下人,也远远躲在二门以外,便是有事要找人,不运起内力喊几声,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房间,总是黑暗而冰冷的。而他,早已下过决心,再不放他一个人,孤独地渡过一个个黑暗冰冷地夜晚。然而。狄九没有答话。如许夕阳,如斯晚风。夕阳下,傅汉卿的眼神出奇的专注,他认真地望着他,轻轻地询问。无数种光华在夕阳的暖色里,悄然在他的眼中闪动,脸上亮起。然而,狄九始终不能回答。他怔怔得望了傅汉卿很久很久。然后伸手,以一种极轻柔极温和的姿态去拥抱他,并不紧密与激烈,然而,安静,温暖。平和,长久,仿佛这样的拥抱,永远永远不会改变。回到总坛后,这是第一次,天王和教主毫无顾忌地在公众场合展示出亲密的姿态。然而,那一天夕阳那么美,把他们融在一起地身影,悄悄地拉得老长,映在身边的草地上。身旁的流水里。远远经过的教众,极目望着那一直相拥在一起的身影。忽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这样的两个身体分明已是长在一处。融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了。即使是含怒追出来地诸王们,在远远看到这一幕时,也无不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是夕阳太暖,是晚风太轻吧,所以竟会觉得,那夕阳微风里相拥的身影美丽如画。所以,忽得有了不忍之心。不愿惊散这一片和谐完美,所以……这一刻从天际吹来的微风,便也温柔如许。然而,傅汉卿到底还是没有搬进天王殿。狄九的理由并不是不完美的。毕竟是教内最高层人物,不要让别人觉得他们公私不分。不要给那帮多事的家伙,更多的理由找他们的麻烦。分开来住,大家来去都自在轻松些,随时也可以到对方那里去,又有何不可呢?真实的理由,不过是他还没打算为了一个情人,搭上自己的整个生活。傅汉卿有很清澈地眼神,每每看了,总会心中微动,然而,如果每天每时每刻被这样的目光凝视,或许不是幸运,而是灾厄。在傅汉卿面前,他总是笑。一个情人该有地完美的笑。他可以微笑,可以温柔,可以戏谑,可以把一切做到最好。然而,骨子里,他分明还是那个冷漠残忍地地狱魔鬼。整日整夜地微笑,整日整夜地扮演一个合格的情人,太累了。他需要只属于自己的的世界,即使黑暗寒冷,他需要不被人打扰的空间,即使冷清寂寞。他会做一个很好的情人,他会享受被别人当成情人来爱的快乐,他会为了傅汉卿而微笑,有时候,甚至是真心的高兴,有时也会因为傅汉卿地行为,而有真正的感动。但是,他不会放纵这感动扩大,他不肯任由这短暂地快乐掌控他自己。于是,他微笑着说出许多种合情合理的拒绝。傅汉卿明亮的眼睛略有黯淡,却什么也没有再说。他只是拥抱他,他只是靠在他的怀抱里,他只是把头贴在他的胸口,细细数着他的心跳,感觉着他的呼唤。狄九只是无声地拥抱他。傅汉卿,也许你真的可以做一个好情人。也许……你真的可以对我很好……很好。可是,你忘了,现在的我,已是鬼怪畜牲,即使我以前曾经是人,如今也不可能再找回我的血肉了。在那以后他们还是各住各的地方,各有各的生活,只不过,相比以前狄九三天两头去找傅汉卿,现在的教主大人,倒是更加自动自觉地跑去天王殿。而且经常是半夜里搞突然袭击。次数一多,便是睡觉时飞花落叶也能警觉惊醒的狄九便慢慢练成神功,半夜三更,好梦正酣时有一个大活人跳上床来,他可以眼也不睁一下,自自然然转换姿式,让对方可以更方便更自更舒服在地缩进他的怀里。原来怀抱之间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胜过所有的锦被火炉,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