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望仙宫”下院,派遣十名弟子长年驻守,以备日后之用。
三天后,小云准备启程。临别之际,清祺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装有数百两黄金,和几十件换洗衣物的硕大包裹。小云哭笑不得,推辞再三,只收下了一百两黄金,其余的一概不要。在数百人的簇拥下,来到镇外荒郊,和众人一一拱手告别,之后甩开大步向家乡浣花镇进发。
时间宽裕,他决定步行返乡。隆冬季节,草木凋败,加之沿途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瀚海,便是渺无人烟的戈壁荒滩,景色一派荒凉。但和蜀郡秀丽旖旎的风光相比,另有一种苍凉空旷之美。一路前行,途经每一座山峰,不论景色是否宜人,他都会攀爬而上。登顶之后,眼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难免思绪联翩。于此登山临水之际,他虽天性内敛,但少年情怀,胸中自然也会涌起“舍我其谁”的万丈豪情。随即引吭作啸,以抒壮怀。啸声如凤鸣高岗,虎啸山林,威势之盛,往往令百兽震恐,宿鸟惊飞。
沿途人迹灭绝,小云招出翥凰,二人结伴前行。大漠深处,戈壁滩头,处处留下二人的笑声,给寒冷肃穆的严冬,抹上了一笔亮丽的暖色。小云年龄幼小,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从未想过自己该和什么样的女子相伴终身。只是见翥凰容貌秀丽,性情温婉,所以很乐意和她相处。翥凰的心智只在十七、八岁间,和他相差不大。但女孩子对男女之事领悟较早,用情又比较专一。恢复神智后,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终将有一天会成为小云的终身伴侣。一路走来,她数次吐露心扉,但都没有得到小云的回应,不禁使她深感失望。好在她天性乐观,转眼就像忘记了先前的不快,继续和小云胡闹,丝毫看不出此事对她造成的伤害。二十多天后,距“摩天岭”已不太远,沿途已经能够看到稀稀落落的人家。小云只得让翥凰再次附到小臂上,继续前行。
一日午后,他抵达“摩天岭”脚下的“安平镇”,来到曾和木荣春住过的小土屋。见房内陈设一如往日,地上还能看到几滩已成紫黑色的血迹,正是当年他呕血所致。抚今追昔,感慨良多。稍事休息,来到镇中闲逛。
小镇西头有一家开业不久的裁衣铺,门上匾额在落日余辉下,兀自闪着金光。小云心里一动,举步走入。见店内有四、五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大姑娘,也没有细看。好歹挤到柜台前,经过询问,得来的答案和“聚仙镇”如出一辙,店主声称无法将火浣鼠皮制成成衣。失望之余,心想“看来凰姊无衣可穿的窘况,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又逛一会儿,天色向晚,见前面有一座两层酒楼,规模不小,应是“安平镇”最大的一家。小云信步走了过去,见门楣匾额写有“逍遥居”三个大字。字迹斑驳,色彩老旧,估计酒楼开张已有多年。檐前廊柱上写有一幅对联,上联是“急什么,忙什么,前程哪有许多路?”下联是“茶一杯,酒一壶,眼前何如乐一回?”横批是“得过且过”。小云微微一笑,这副对子虽不太工整,但包括店名、横批在内,含意却深为自己所喜。这家酒楼的掌柜,尽管是一生意人,但心胸可谓豁达。自己已经两年未曾涉足经尘,不如进去小饮几杯,也好体验一下人间生活的情致。想到这里,掀帘走入。
酒楼一层,是一座大厅,摆有十几桌酒席,三、四十名脚伕模样的人正在据案大嚼,空中弥漫着酒肉和葱姜蒜混合后生出的辛臭气味。他们一边吃,一边大声吆喝,划拳声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各种脏话,此起彼伏,环境极为嘈杂。小云眉头微微一皱,转身向外走去。一个身穿绸袄、身材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将他拦下,满脸笑容,哈着腰道:“道爷,您老请留步!”
小云平生头一次被人唤作“道爷”,乍一听见,感觉有点不太适应。转念一想,自己头挽道髻,身穿青灰色道袍,领后插一柄拂尘,可不就是一个道士么!闻言一笑,模仿木荣春,竖起右掌打个问讯,道:“贫道有礼了!不知施主唤我何事?”中年人腰弯的更低,笑道:“我是本店掌柜,见您老似有不满之意。想是此处太吵,不合您老的性情,所以才要走。”他一语猜中小云的心思,不愧是长年经商之人,眼力的确了得。
小云深感佩服,微微一笑,没有接腔。中年掌柜道:“不是我吹牛,我们‘逍遥居’的素斋可是远近闻名,您老如果就这么走了,日后肯定会后悔!不如这样,您老先请到二楼雅座稍等,那里清静些。待我亲自下厨,为您炒几个素菜,您品尝一下。如不满意,您不必付账,您看可还使得?”
见他殷勤留客,小云有点心动,笑道:“好是好!可是我一个人实在吃不了太多东西。眼下已到晚饭时间,过一会儿客人肯定不少。我独自占一张雅座,岂不耽误你的生意?这样不太好吧?”中年掌柜肃然起敬,他从商已有二十多年,什么人未曾见过?但像小云这样,考虑到店主利益得失的顾客,却还是头一回遇到。他收起笑容,深鞠一躬,道:“听您老这话,就知您是一位道德高深之士!不论您花费多少银两,都无所谓!像您这样的贵客,只要能来,就是小店的无上荣光!请您随我到二楼的雅座稍等,我马上下厨为您准备几道小菜。”小云微微一笑,道:“你过奖了!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登上二楼,小云在一张雅座前坐了下来。中年掌柜吩咐小二沏上茶水,之后转身下楼。“逍遥居”二楼总共六张雅座,除去小云和三个衣衫华贵的商人,各自占据一桌,其余雅座此刻都还空着。三个商人中,居中一人年龄较长,下颌留有一撮花白的山羊胡须。可能是因资历最老,神情颇为倨傲。另外二人,年龄相仿,都在壮年。一人较胖,上唇留着两撇鼠须,正在对年老商人殷勤劝酒。另一人面色青白无须,身材消瘦,像是有病在身。三人大声谈论各地的市场行情,小云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便将目光投向悬挂在四壁的字画。
过了一会儿,中年掌柜亲自手托食盘,上了二楼。小云起身相迎,道:“有劳了!你不必管我,有事我自会吩咐小二,你去忙吧!”中年掌柜将酒菜布好,客气几句,转身下楼。小云见几盘素菜色泽艳丽,外形美观,可谓色香俱佳,就不知味道如何。提起筷子夹起一片青菜,放入口中,稍加咀嚼,已是惊叹不已。菜肴的味道之好,还在其次,难得的是烹饪过程中竟然没有用油!入口爽滑,滋味清淡,毫无烟火之气,宛如君子之从容淡泊。连吃了几口后,小云对中年掌柜的手艺,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三位商人的谈话,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放下筷子,侧耳倾听。只听青白脸的瘦子道:“齐老板,咱们三人中就数您老人家走的地方最多,行经的路途也最远。最近可有什么奇闻异事,说给我俩听听?”留有山羊胡子的齐老板,环顾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要说最近,还真的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眼下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两位贤弟听过后,且勿外传,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两位中年商人吓了一跳,连忙将座椅向齐老板身前挪了挪。留有鼠须的胖子道:“齐兄,你我兄弟相识已有多年,是什么事你就快些讲吧!”齐老板道:“二十几天前我路过成都,住在何家老店内。当日深夜,不知为何,突然全城戒严。大街小巷尽是手持火把的戎装士兵,逐门挨户,抓捕由外省入蜀的人。幸亏我和何掌柜是老相识,得以暂时冒充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躲过了此劫。否则,一旦被士兵抓去,虽不一定危及性命,但我那价值数十万两的几车蜀绸,恐怕就会被左太守私吞!”微微摇头,似乎想起此事,仍是心有余悸。
青白脸瘦子大惑不解,道:“左太守莫非疯了不成?他为何要这样干?”留有鼠须的胖子也深表赞同,一边点头,一边道:“左太守这几年频频提高租赋,早已是民怨沸腾。此次又擅自下令抓拿外省人,难道就不怕朝中御史弹劾他?”齐老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突然冒出了一句脏话,道:“他怕个屌!”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两位贤弟,你们知道他为何不怕吗?”
二人一起摇头,齐老板向小云瞥了一眼,见他伏在桌上已经睡着,方才小声道:“左太守造反了!那夜成都全城戒严,到处抓拿外省人,就是怕走漏了风声。”两位中年人大惊失色,鼠须胖子道:“他为何要造反,难道不要命了?”惊惶之下,声音略大了一点。齐老板年龄虽老,胆子却小,竖起中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
鼠须胖子向小云瞟了一眼,小声道:“齐兄尽管放心,一个野道士而已,何况已经睡着了!我们的谈话没人会听到!”齐老板点头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好!”停顿一下,继续道:“从士兵抓人那夜算起,成都城整整戒严了三天。直到第四日傍晚,方才允许百姓自由出入。得到消息,我赶紧带领商队出城,在城门外侧见到了一张榜文。上面的原话我已记不太清,但大体意思是说,‘正统’皇帝杀父弑母,行为已无异于禽兽。太守左某屡受国恩,蒙先皇器重,委以重任,又岂能再奉此人为天下之主?所以从即日起,巴蜀自治,不再受朝廷统辖。如有私通朝廷者,无论官员、百姓,一经发现,立斩不赦!看过榜文,我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左太守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说是自治,其实就是扯旗造反了!”说到这里,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道:“两位贤弟,愚兄奉劝你们几句,趁眼下消息尚未传到此地,赶紧将囤积的货物脱手。一旦消息传开,百姓为防战乱,只会疯狂的采购粮食。像绸缎这类物品,恐怕将是无人问津。真要这样,你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两位中年人深以为然,接下来,三人开始商量如何才能将商品尽快脱手。
第二十二回 苛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