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进门,就见到桥大人满脸笑容,就连脸上的白胡子也显得灵动起来,整个人看来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见我到了,他微微皱眉,责备道:“夕颜,你怎么才来?让大家久等了不是?”我见到朝容、玄月等人微笑着坐在桥大人旁边,其余四周站了一大圈丫鬟小厮,都在那里站着,而且,这个人数也实在是稍微多了一点。
我奇道:“为什么要等我?我本来还打算给绛歌开个小灶,好好聚上一聚呢。难道有什么客人要来么?”
桥大人笑道:“非也,我看年关将近,府中地下人们辛苦了一年,正好趁此机会大家同乐一下。”
“啊。”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请丫鬟们一起吃饭啊。我眨了眨眼,心底却有些诧异。
这年代的阶级观念倒不比后世,上下之间也并没有异常严格的分别。汉代的礼防虽然说承自周朝正规,但如今乱世之间,游民流窜,到底是官家还是贱籍、又是何种出身,凡此种种皆已难以考证。再加上山野之间群雄并起,逐鹿于中原,日后到底是谁当家作主,实在也没有个准数。因此,民间也并不把这种身份上的区别看得太重。退一万步讲,那些天皇贵胄们看起来风光,一朝兵败之时,不也要跟手下地士兵们一起啃草根树皮吗?
话虽如此,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不稀奇,发生在桥大人身上却有些少见了。他老人家向来是以饱学鸿儒的身份自矜的,这“礼教”二字看得极重。这几年固然是渐渐平易近人,不过这与下人同桌吃饭的事情却是我始料不及的了。
朝容见我发愣,赶紧开口道:“夕颜,你快来坐下,你不来,这些丫鬟们都不敢坐呢。”
我上前赶了两步,在朝容旁边坐下,听见桥大人开口道:“好了,大家不用拘束,都坐下吧。”
听他这样说,我暗自摇了摇头。我坐不坐下根本不是关键问题,人家哪见过这般架势?拘束那是肯定的。毕竟,不说那些在皖城招来的杂役,从京城跟出来的下人们可是见识过桥大人当年的厉害,如今一下子变了这么多,短时间内很难接受吧。
其实,不仅是他们,就连我也觉得意外。虽然说人年纪大了,看待事物地眼光多少会有些不同,但是这样的变化也未免太过,难道说,桥夫人的死对他真地有这么大影响吗?娘生前也并不见他们多么恩爱,真的要说顶多是“相敬如宾”而已,而且我总觉得桥夫人对他含着一种敬畏,而不是亲近。可是……
我正在胡思乱想,玄月已经在一旁扯了我地衣袖,道:“你看见我哥了吗?”
我愣了一下,环视席间,才发现玄色不见踪影,不知到哪里去了。我皱眉道:“师兄早就回来了,比我走得早多了,我还以为他早到家了呢。”
玄月一听,有些担心起来,“不会吧?”玄色性情冷淡严谨,甚而有些木讷,从来不会出去花天酒地,这么晚不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我也低下头,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听见桥大人也在一旁问起了玄色地行踪,我跟玄月对视一眼,正盘算着要不要去找人,忽然听到玄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桥世叔,小侄来迟了。”
桥大人见到他,喜上眉梢,挥手道:“我正要叫人去找你呢,快点坐下吧。”
玄色在对面坐下,宴席这才正式开始了。
一开始,下人们自然是有些拘谨,战战兢兢地,几乎是桥大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说举杯就举杯,说喝酒就喝酒,除此之外,连筷子都不敢动一下。
第四卷 转战南北 第十五章 闻讯
我觉得有些好笑,便起身说道:“今天这菜肴是谁准备的?”
众人没有想到我有此一问,都有些诧异,迟疑地互相看了一阵子,才有三个妇人从席间站了起来,答话道:“二小姐,是我们。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指教。”一边说,还一边偷眼看我,神色紧张。
我微笑道:“我没觉得哪里不好,但是众位姐姐是不是觉得不好吃呢?”
玄月在一边插嘴道:“没有啊,我觉得味道很好。”
见大家迟疑,我摇了摇头,道:“那为什么大家都作着不动筷子?不是菜做得不好,难道是因为我面目可憎,见之食不下咽不成?”
那妇人这才失笑道:“二小姐见笑了,我们只是有点紧张罢了。”
我微微勾唇道:“这将近年关,大喜的时候,大家再这么见外,可让我无地自容了。你们一紧张,什么喜庆的气氛都没有了,岂不是辜负了爹的一番美意吗?”
我说到这里,一群人连说“不敢不敢”,纷纷举箸,我才露出点笑容来,却看到大家都只是机械地举着筷子,也不说话,整个场面极其冷清,不由再次皱眉。回头去看桥大人,他倒也没有不悦之色,只是摇了摇头,招呼着玄色兄妹夹菜。
玄月见我失落,在旁边嘿嘿一笑,道:“桥二小姐,你这个样子是不成的。你以为是带兵打仗还是朝堂上晓以大义啊?被你这么一说,人家肯定更紧张了啊。”
我被她这么一说,转念一想,顿时心虚起来。嘴上却不肯认输,道:“你说怎么办?你说得轻巧,有本事你来试试啊。”
玄月眨眼道:“我书自然没有你读得多。z…z…z…c…n小说网手机站wap;z…z…z…c…n.更新最快。不过啊,江湖经验肯定是你比不上的。”
我斜眼看她。难道真的有办法吗?
玄月一笑,提着酒壶站起来,道:“徐大哥呢?徐大哥来了没有?”
靠门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瘦高地年轻人站了起来,看年纪二十五六左右。容貌平凡,没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是桥家到了皖城之后新招的园丁。
那人起身,疑惑道:“刘小姐,你这是……”
玄月笑道:“徐大哥,听说你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好酒量啊。”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道:“确有此事,不过……”
玄月不等他说完。就高声笑道:“正好,我刘玄月这么多年,拼酒还没有遇到过敌手呢。这次我们就来比一比。”
那人完全傻眼了,其实不仅是他。我都有点吓到了。
“这个……刘小姐。你是女子,这样喝酒不太好吧?”
玄月道:“女子怎么了?你是怕输给我丢脸吧?没事。我不会嘲笑你地。”
看着玄月洋洋自得的样子,已经有人憋不住低声笑了出来。那人一看这架势,还有些迟疑,玄月已经一把提起酒壶,拿了个大碗,斟了一满杯,道:“大男人婆婆妈妈地像什么样子,我先干了!”说着,便仰头把酒灌了下去。
人家女孩子都干杯了,那人自然也不好推辞,于是两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起来。
开始,众人还只在一旁看着,到了后来,眼见得那位姓徐地大哥喝得满脸通红,已经有点晕乎乎地提不上劲了,但是玄月却还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笑吟吟地一杯杯往下灌。大家惊奇之余,忍不住纷纷鼓噪起来,又给那徐大哥加油、让他不要给男人丢脸的,也有给玄月加油的。鉴于桥府的丫鬟多一些,还是玄月的后援团声势较为浩大。
这样一闹腾,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了,大家也开始互相说笑起来。
我不由得佩服玄月这般人缘本事,果然是我难以做到地,看来天生我材必有用,这话是一点不假的。不过,我也有点奇怪,玄月的酒量原来是这样好的吗?为什么我原来都没有发现呢?
我回头去看她,眼角一瞥之下,才差点笑了出来。原来,玄月根本没有把酒喝下去,而是偷偷地倒在了地上,现在我的脚边已经有很大一块地方都湿掉了。看玄月如此熟练的动作,这种事情想必不是第一次做了,怪不得她这么喜欢跟人拼酒啊,原来都是搞小动作骗人的,所以有胜无败。
见到气氛活跃起来,桥大人的脸色也红润起来,喝了点酒,更显得年轻了许多。自从桥夫人去世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高兴,不仅精神健旺,话也多了许多,把我跟朝容小时候出的那些洋相都一一列举出来,让我尴尬不已。
我赶紧转移话题道:“玄色师兄,你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晚?你不是比我早离开医馆吗?”
玄色地脸色变了一下,举起杯子,用袖子遮掩着喝了下去,才道:“我早就到了府中,只是有些杂事而已,所以过来得晚了。”
我本来不过是随便一问,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心虚的反应,倒是意外了一下,正想再说些什么取笑他一下,就听到他又道:“对了,师妹,我回来的路上听到消息,说是周瑜将军已经离开居巢,偷偷到了吴郡与孙将军会合了。”
“这么快?”我脱口而出,才警觉说错了话,捂住了嘴。我当然知道周瑜早晚会正式投奔孙策地,但是总觉得会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是。
玄色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有发现我地失言,又道:“听说,孙策听到他到吴郡地消息,亲自出城去迎接他,立即授了建威中郎将的职务。”
我看了玄色一眼,明明知道他似乎是在转移话题了,但是听到周瑜地消息,我也无暇顾及其他,想着先把玄色的事情搁一搁、以后再来理会。
这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我回头一看,就见到那徐大哥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然后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酒杯摔在桌子上,人也“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玄月见状,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连连拱手道:“承让,承让!”一边转过头来,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又望向玄色,问道:“孙策是不是想要打荆州?已经决定了何时出兵吗?”
玄色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难道周将军曾经对你说起过?”
没有吗?我沉吟了一下。据我所知,孙策和周瑜是为了攻下荆州才率军西行,顺道攻克了皖城的。既然他们还没有这个打算,看来我还要一阵子才会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