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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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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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过。公子卬要是来了,可要躲在后面看个够,然后还要和本王品评一番也,啊——哈哈哈哈哈……”魏惠王侃侃开导,大笑不止,觉得这是改变庞涓的一个绝好机会。
    庞涓听得头皮发麻喉头发干,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魏惠王这一番高谈阔论当真令他匪夷所思。他也知道,要想和魏王融洽起来,目下正是最佳的机会,何况他几日思虑,为的本来就是达到这个目的。他应该笑,应该迎合,应该表示茅塞顿开,甚至应当欣然请狐姬出来品评一番,就势成为魏王不避任何嫌疑的玩伴与股肱大臣,如此君臣一定会信任有加其乐无穷;然后再加上自己的才华实力,战胜公子卬当是易如反掌……可就是不行,庞涓笑不出来,更迎合不出半句,反倒是脸色铁青嘴角抽动,一副要呕吐出来的难堪和尴尬。刹那间他一身冷汗,很后悔自己到后宫里来。然而,庞涓毕竟有刚毅的忍耐力,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拱手徐徐道:“魏王明鉴,臣久居山野,孤陋寡闻如村夫一般。我王之高论,容臣假以时日,慢慢品味领悟。”
    魏惠王开心地大笑:“上将军,今日难为你了。说说,何事?”
    庞涓拱手道:“魏王,臣昨日去探视了公叔夫人,一则抚慰老夫人;二则想听听老丞相可否有过对兵事的叮嘱。不想,老丞相竟对我只字皆无。”
    魏惠王慨然一叹:“老丞相久病无治,去了也好。他弥留之时已经失心了,不会有如何话留下的。”
    “莫非他对后任丞相的国事都没有提及?”
    魏惠王恍然想起似的笑道:“庞卿,你可知丞相府那个中庶子?名字?噢,对了,好像叫卫鞅。”
    “中庶子?臣如何能知道一个小吏?不知我王所问何意?”
    魏惠王哈哈大笑:“上将军说,老丞相是不是失心病发昏了?他派特使请本王从逢泽火急赶回安邑,竟然就是为了这个中庶子。人之将死,其言也昏矣!”
    庞涓一怔:“臣推测,老丞相要我王重用这个中庶子。”
    魏惠王点头:“还真让你说对了。老丞相劝本王重用这个小吏,说让他做魏国丞相。还说,不用他就要杀掉他。你说,堂堂大魏的国王丞相,折腾一个小小中庶子,岂不贻笑大方?”
    庞涓正色道:“人才难得,我王当对老丞相之言三思而后行。”
    魏惠王豁达自信地笑道:“不用人才,大魏国能有今天么?可人才,尤其是宰辅之才,就那么容易得到么?那是可遇不可求也。”
    “魏王,臣请查核丞相府这个中庶子。”庞涓一脸肃然。
    “算了,算了,一个中庶子还用你上将军出面?大魏国要有点儿胸怀天下的气度,要走就走。你要留他,反倒使竖子成名也。”
    “臣请大王不要忘记孙膑逃齐的旧事,不能让奇智之士逃到他国,反为魏国树敌。”庞涓颇有些固执。
    “啊哈哈哈……”魏惠王一阵大笑,“好好好,上将军自便可也。”
    “臣谨遵王命。”庞涓深深一躬,转身大步走了。他觉得在这样的后宫再谈国事,未免不伦不类,连自己都觉得滑稽。
    仔细思忖,庞涓总觉魏王不可能起用公子卬做丞相,但对他却也没有任何暗示。丞相人选究属何人?一下子总是想不清楚。庞涓对军旅之事极为自信,但对宫廷官场的纵横捭阖总是感到有些不得要领。譬如目下他就难以决断自己该如何争取主动,甚至连窥探魏王心意的办法也没有。但他对平民士子在魏国的动向,历来却很敏锐。魏惠王不经意说到的中庶子使他蓦然警觉起来。公叔痤的识人慧眼是天下闻名的,只有老师鬼谷子笑他是“识人有眼,用人无胆”。魏王今日既没有透漏丞相人选的蛛丝马迹,安知没受老公叔的影响?安知不用这个中庶子是魏王真心?庞涓蔑视贵族阶层,觉得在贵族如林的庙堂之上自己有他们决然不能取代的位置和才能,纵然自己不能总揽国政,可是贵族永远也无法淹没他。因为这是战国,离开他这样的名将,贵族们有可能自己也变成丧家之犬。但他永远不能蔑视那些像他一样锐意进取的风尘士子。这些人周游列国,以真才实学求官入仕,一旦掌权往往便迅速崛起。庞涓本能地觉得,只有这种人才是自己真正的竞争对手,真正不可小视的敌人。正因为很早就有这种自觉,庞涓才对和自己同来魏国的同门师弟孙膑用尽机谋,将孙膑逼到齐国去了。当然,庞涓决不相信这个中庶子会有孙膑那样的旷世才华,但这个中庶子既然能被公叔痤作为丞相推荐,定然也非寻常之辈,对这样的人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
    庞涓决意要亲自掂掂这个中庶子的分量。
    次日清晨,一个三十来岁普通吏员模样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黑马,来到安邑郊外的公叔痤陵园。刚进石牌坊有一排石屋,住着二十个看护陵园的步卒,此时正在屋前扑跌作乐,看见黑马吏员来到,小头目惊讶得直揉眼睛。他怎么看也觉得这个人像上将军庞涓,可又拿不准,也不敢问,期期艾艾道:“大、大人,有何贵干?”来人冷冷道:“丞相府主书,找中庶子卫鞅。”小头目急忙道:“就在陵前石屋里,小人领道。”来人挥挥手道:“不用,我自去便了。”说罢走马沓沓而去。
    公叔痤陵墓是按照当时“依山为陵”的阴阳家理论修建的。一座苍翠的巫真峰做了天然的陵墓。巫真峰之后是九座连绵起伏的小山,正是零山十巫。南望盐池,北依十巫,陵园恰在幽静的山谷。守陵的石屋正在陵前三丈开外,屋前是疏疏落落的高大石俑与一片松柏树林。中庶子卫鞅从相府里带来了整整一车有用之书,整日便在这里细细研读品味。今日他正在重读李悝的《法经》,读到酣处,不禁吟诵起来:“善为国者,使民无伤而农益劝。国当善籴粜。小饥则发小熟之所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所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所敛而粜之,则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而补不足也。行之善者,国以富强也!”慷慨之中,拍案思忖,竟是深为感慨——李悝号称“以法为教”,不想于商道治国却也如此精通,魏国安得不富?安得不强?他日自己若在一国为政,李悝的《法经》当是不朽之师……正在深思遐想,忽闻门外马蹄之声,便警觉地将《法经》卷起插入木箱,摆上一卷《阴阳家》竹简刻本,未及坐定,已闻轻轻拍门之声。
    “客人么?请进。”卫鞅淡淡地回答。
    “吱呀”一声,厚厚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红衣长须者抱拳一拱道:“敢问足下,可是中庶子卫鞅?”
    卫鞅眼睛一亮,一下子就看出了来者是上将军庞涓。在丞相府的五年中,他很少露面。然庞涓每年总有几次,是必须去丞相府调拨军粮协调军务的。他虽只远远瞄过庞涓一次,然卫鞅眼力极好,记忆力更是过目不忘,如何能将此等人物疏忽了?瞬息之间,他决意以静制动,随机而变,随即笑答:“在下正是卫鞅。”
    庞涓笑道:“在下上将军府掌书,素闻中庶子才名,今日路过,特来拜望。”
    “掌书大人,请入座赐教。”卫鞅很是谦恭。
    庞涓哈哈大笑:“高才名士,素不拘礼,中庶子如何忒多俗气?”
    卫鞅脸上堆满惶恐的笑容:“卫鞅小吏,何敢当高才名士?大人请。”
    庞涓坦然坐在粗糙的书案前,瞥一眼展开的竹简:“中庶子对《阴阳家》情有所好?”
    “回大人,在下正在参详公叔丞相的陵园风水。”卫鞅毕恭毕敬。
    “足下哪国人氏?祖上官居何职啊?”
    “大人,卫鞅是卫国濮阳城外山里人。祖上经商,从未做过官。”
    “何处修学?恩师何人也?”
    “大人,在下濮阳修学,恩师是子思的高足子前。”卫鞅露出满足的笑容。
    庞涓不禁爽朗大笑:“子思乃孔子后裔。你是子思的徒孙,看来是儒家一派了。儒家素称博学,你读过哪些书啊?”
    卫鞅掰着手指认真道:“《论语》、《大学》、《周礼》、《易经》、《尚书》、《农经》、《乐经》、《诗经》,还有六艺——诗、书、礼、乐、射、御。大人,儒家之学,卫鞅尚算通达。”
    庞涓不禁笑道:“卫鞅,你很有学问也。我来问你,法家、兵家、墨家、道家的书读过么?还有鬼谷子,听说过么?”
    卫鞅木然摇头,又深深一躬:“小吏才疏学浅,尚请大人栽培。”
    “卫鞅,你读书如此之多,可给老丞相谋划过几件大事么?”
    “回大人,卫鞅曾向公叔丞相上书多次,皆言及魏国根本。”
    “噢?”庞涓眼睛炯炯有神,“是何根本?”
    “大人,都是事关魏国文明昌盛之大计。在下以为,魏国当大办学宫,广召天下贤士,大兴私学,与我儒家祖师在鲁国一般。卫鞅自请领一学馆。公叔丞相文治武功皆为第一,就是没有大兴文风之功业。为此,公叔丞相很是嘉许在下之谋划,屡次向魏王提及,惜乎魏王尚未采纳。”卫鞅不胜遗憾地叹息。
    庞涓大笑一阵:“也许魏王会采纳,何急之有哉!”
    卫鞅却是叹息一声道:“魏国不用我大计,我要走了。”
    庞涓觉得很开心,一个仅有几分精明几分死学的儒家士子竟让老公叔如此推重,未免太可笑了;看来老公叔的确是老眼昏花,走水了,想想又转为真诚微笑:“卫鞅啊,我看你尚算读书有志,谦恭谨慎。我回安邑,向上将军荐举你做个书房缮写如何?老丞相过世了,你总得有个出路也。魏国如此富庶,何须奔走他乡?”
    卫鞅又是深深一躬:“多谢大人提携栽培。”
    庞涓起身离座,看着卫鞅,不禁又一阵哈哈大笑。
    卫鞅惶恐道:“大人笑从何来?小吏是否有不妥之处?”
    “我笑世人有眼无珠,庙算歪打正着也!”大笑间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卫鞅在松柏林中望着庞涓远去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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