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枪炮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踏着泥土和钢铁的碎片,肖克远不断将视线投向远方,以找寻“自己人”,在这个逃亡的过程中,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日本军队或是中**队,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前者会把他们当成逃兵,后者会把他们当成敌人。
每一次,现在作为“最高指挥官”,把这些人安全的带回“家”,是他的责任,尽管这个责任并不是他的意愿,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军人,他必须要把他们,至少把那些曾助战的“义民”安全的带到中央陆军的阵地上。
只有如此,才能对得起他们,对得起他们曾做出的牺牲。
就在这时,在视线所及的尽头,天际完全被爆炸的焰火映红,隆隆的爆炸声不断传入耳中,枪声密集的枪声不断从远处传来,再朝前走了几分钟,隐约的已经能够看到撕杀的人影,枪声也更清楚了。
“趴下”
在扑倒在地的瞬间,听到身后似乎有人说话,肖克远连忙喊了一声。
“别说话”
在身后完全静下来之后,他便坚起耳朵听着空气中传来的清晰可辩的枪声。
在枪炮声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枪声,在外行人的耳中,或许听不出来什么,但是对于军人而言,枪声往往却是分辨敌我的一个基本方法。
在那一片杂乱的枪声中,有尖脆的枪声,那肯定不是江苏陆军使用的武器,还有沉闷的枪声,听着枪声并不连贯,肖克远便知道这是他所熟悉的79步枪的枪声,再听到“哒哒、哒哒……”的枪声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二年式轻机枪发出的枪声,其中还有一种急促而清脆的枪声,那是二年式冲锋枪,还有……
一个个熟悉的枪声传出他的耳中,只让肖克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这近在耳边的枪声,让他明白,自己终于回到了“家里”。
“快把外套脱掉”
回头冲着身后喊了一嗓子,肖克远便脱掉身上的日军军装,然后忍着空气中的寒气,趴在沟壑内,静静的等待着友军的到来。
又是一次遭遇战,在一场遭遇战之后,阎化采率领的一个班,只剩下五个人,其它的兄弟们全部战死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力战而死。阎化采的左肩被刺刀捅穿了,身上还有十几个处刀伤、枪伤。而他刚刚发觉自己受了伤,日军步兵的反冲锋,就已经到达了他们扼守的阵地附近。根本就来不及包扎伤口,他和他班里仅有的兄弟,迎着敌人冲了出去。
前进了一段之后,阎化采凭据着单人掩体,忍着伤痛,把枪口对准着敌人射击。他看得清楚,他射出的子弹,穿进了正在向他面前奔来的兵士的小腹,那些日本兵出人意料的,甚至都没有携带武器,他在中弹之后,还向前跑了四、五步,才抱着肚子倒下去。
日军的冲锋队形是密集的,就像是一窝峰似的全涌了上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武器,没有武器的人往往是低着头,躬着身子,显然受过最严格的训练,一但拿枪的人被打死过后,距离他最近的敌人,就全弯腰拾枪,也就是这一幕,让严化采意识到,他们的敌人已经油尽灯枯了。
那些日本兵咆哮着,不顾一切的发起反冲锋,尽管机枪手、冲锋枪手不断的朝着他们扣动扳机,但他们却像毫不在乎死亡一般,那些人在弹雨中不断冲锋着,他们伏着身子,头脸紧紧地贴到地面上,躲避着迎面射来的子弹,他们还不时地寻找着机会,以便以更小的代价冲入敌阵。
终于,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这些日本人还是取得了成功,在接敌的瞬间,原本趴在地上或是沟壑中、田垄间冷静击发的兄弟们,先是甩一通手榴弹,然后在手榴弹爆炸之后,便和出膛的子弹一般,随着长官们的命令猛然蹦了出去,他们先是急风骤雨似地扑向了敌人,在用冲锋枪、轻机枪扫射一会后,双方就陷入了肉搏。
日军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发动了六次冲锋,而这一次相比之前的五次,更为凶猛、更为绝然,完全是奋勇队式的冲锋,对于阎化采来说,这种完全不要命的反冲锋,着实是头一遭,那种狂风暴雨般的反冲锋,所产生的压力,完全超过他的想象,心中好战的血液让他他感觉这样打仗很痛快,也很新奇。
“这样的打法很有意思。”
他的心里,有这样的感觉,他感觉这个战场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就像这种冲锋和反冲锋,最后实际就是意志和决心的考量,在这个时候,谁能撑住那一口气,谁也就赢了,压服了身体上刀伤、枪伤的疼痛,他又用冲锋枪打死了几个扑来的敌人,是没有武器的敌人。
终于,肉搏战结束的时候,他整个人只觉双腿一软,浑身的力量瞬间便消失了,然后整个个人无力的瘫软下去。一夜的奔跑、强袭、肉搏,早已经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再加上伤口流血过多,使他在这一场肉搏之后,整个人彻底的垮了下来,尽管他知道,应该坚持下去,但是最后他还是无力的躺了下去,躺在了草地上。
冲锋枪压在他的身上,滚烫的冲锋枪管就压在手臂上。但此时他虽然还很清醒,但脸色已经苍白,呼吸也显得微弱起来,他缓缓地呻吟着,嘴里非常干涩,口唇不住地掀动,他闭上眼睛躺在地上,在他的周围,尽管是一片粗重的喘息声,每一个人都累到了极点,之前,完全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支撑着,咬着牙支撑着,可现在,在击退了日军的又一次反攻之后,疲惫至极的战士们,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他们甚至连抬脚都抬不动了。
“累死了、累死了……”
睁着眼睛,看着星星,李悟本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第一次,他觉得有这么累,那怕就是过去为了混口饭吃,他在码头上扛活的时候,半天扛一百袋子谷子,也没有这么累,这种累就像是把人所有的精力掏空一般,除去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每一次喘息都觉得肺痛的呼吸外,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死了
就在这时,哨子声响了起来,这是集合的哨子声,相比于之前的哨声,这一次甚至那哨声都不再响亮了,任谁都能听出,就是吹哨子的人,这会也是有气没气的
“***……”
听着哨子声,阎化采第一次想骂娘,想骂那些长官,那些长官,就不能让大伙躺上个一袋烟的功夫吗?尽管在心里骂着,但是作为班长,他只能选择服从,兄弟们可以发泄自己的不满,而他只能把不满藏在心里,然后去劝说兄弟们服从军命。
他想爬起身来,他抬起自己那几乎都感觉不到的双手,双手撑着地,腰眼和屁股同时用力,按着坚硬的地面,紧紧地咬着牙关,把沉重的身体向上撑起,但是,他没有能够如愿,在刚起半个身的时候他又睡倒了下去,仍旧躺在地上。
“***……”
大口喘了一会气后,他摸着挂在腰皮带上的水壶,想得到一口水喝;用力摇晃一下,水壶轻得几乎没有分量了,水壶碰到枪杆子上,发着空洞的声音。
“没有水了,”
他喃喃地说道,好像之前就没水了,自己不是一直在找水喝吗?
感觉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的他把贴在地面,歪向左右两边望望,在他的周围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能站起来,所有人似乎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有抱怨的力气的话,相信他们更愿意站起来,然后冲着长官喊一嗓子。
“老子不冲了”
可偏偏周围没有什么动静,大炮不响了,枪声也很稀疏,只有大口的喘气声。
“要是东洋人再发动一次反冲锋的话,那可就惨了”
这种状况,却只让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本能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生怕日军又发一次反冲锋,但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就在这种等待中,他越来越累,眼皮也越来越重,整个人都睡着,以至于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强撑着意志去警惕着远方。
隔了一会,突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使他从那种半迷蒙半警惕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本能地爬了起来,那完全是一股不知从什么地方涌起的力量。
在半蹲于田间的时候,据着枪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群黑影。
没有任何犹豫不决,他立即扣动了扳机,枪声响了
急促而清脆的枪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原本或趴或躺的在田地间、红芋梗子上的的士兵们,立即一滚身子,操起枪,朝着远方扣动扳机,此时,他们甚至都没有力量瞄准,一切都是本能,军人在战场上,生存的本能。
曳光弹的弹道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炫目的弹道,躲在一个弹坑内的肖克远,压跟就没想到自己这些人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动静,他所在的范围完全被枪弹覆盖了,尽管这种压迫力,完全不如日本军舰炮击带来的压迫和震撼,但是在他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要是这时候有人冲过来,再扔一枚手榴弹可就全完了,在战场上,可没人会先问他们是谁,即便是他,也只想着干掉敌人。
要想着办法,想着办法……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海岸上的那天,他们唱的那首号子,那是湖南人的号子啊日本人肯定不会唱,对,对,就唱那个,就唱那个……
““哦,哦哦,哦,嗨哦嗨哦哦嗨哦嗨哦哦哦哩嗬,嘿嘿嘿嘿活计们啊嘿嘿加把劲哪嘿嘿用力摇哇嘿嘿……”
号子声
空气中突然传来的号子,尽管唱号子的人似乎没什么气力,只让半蹲在地上的阎化采整个人一愣,那腔……没错,是湖南腔,怎么会从那里传来来,听着熟悉的号子声,李悟本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战场上,过去在码头扛活的时候,他听过这号子也曾唱过,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跟着喊了出来。
“嘿嘿往前赶哪哦,嗨哦嗨嘿嘿嘿嘿摇起哪个橹来……”
耳边的那一声弱不可闻的回应,让肖克远整个人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变得激动了起来,是湖南腔,这那是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