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也不应答,拿起笔在宣纸上虚拟,催促:
“研墨。”
袁克定只好不情愿地磨墨。
袁世凯挥笔而就,随着最后一笔结束,把笔一掷,颇有点儿顾盼自雄的感觉:
“克定,看看,这幅字怎么样?”
袁克定看字。袁世凯写的是“公而无畏”四个大字,下面还有落款。
“爹,您这几个字虬劲有力,如龙飞凤翔,有隐隐风雷之势……这是写给谁的?”
“蔡锷。”
“蔡锷?”
“对,蔡锷知道这字里的意思。”
接着袁世凯又语重心长:
“克定,你啊,还得好好琢磨琢磨一下,这识人、用人之道啊。”
“请父亲垂示。”
放下手中的毛笔,袁世凯缓缓道来:
“蔡锷是个有头脑、有谋略、有能力的军事帅才。要成就大事,一定要注意网罗人才。”
“我也觉得蔡锷是个难得的人才,有徐树铮在那牵绊着,只怕他就是一条龙,恐怕也翻不出大浪来。”
闻言袁世凯便是一阵冷笑:
“若是没徐又铮在那,把百万远征军交给蔡松坡,能放心吗?”
袁克定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袁世凯继续说道:
“忠心这东西,说是不在臣,而在君,其其并不仅仅只是恩威之道,施恩威于臣,可得臣之忠心,可单有恩和威,却是远远不够,过去芝泉他们对你爹我可够忠心的,若是不是他们,你爹我也当不成大总统,可最后为什么他们心里起了异心?”
反问之余,袁世凯的心下又是一阵冷笑。
“人的实力达到了,心也就野了,段芝泉是,你怎知蔡松坡不是?有个制衡在那,远征军就还是中国的远征军,变不成谁的远征军!”
“父亲教诲,我明白了。”
袁克定同时躬身道:
“孩儿受教。”
“大爷,可,若是真如蔡锷担心的那样,因主官失和,而至有损战事,那到时搁协约国那边可不好交待……”
儿子的提醒却只是让袁世凯一笑,而后他又说道。
“这远征军中还有谁?”
思索着,袁克定似乎明白了:
“爹,你的意思是把韩武捧上去,让他们三方相制。”
袁世凯笑点了点头说道:
“这还不够。”
“那大爷的意思?”
已经坐了下去的袁世凯略做沉吟:
“当初为什么先任了蔡松坡和徐又铮,对韩武的位置却是未做任命?”
“爹,您是想……”
“不是我想,而是李致远想?”
“李致远想?”
这会到是轮到袁克定迷糊了,似乎李致远并没有插手远征军之事啊。
“蔡徐两人,与其介入,不如做观,韩武的不争实际上是李致远的不争,他不是不争,而是现在不争,所以你爹就顺水推舟,把韩武给担在那,这一担在那,他就坐山观虎斗,这边对蔡松坡的命令,还算遵从,那边对徐又铮也不违背,现在……”
冷笑着,端起茶杯,袁世凯却又是冷笑一声。
“现在,他徐又铮又岂会没看出来,李子诚想当这个渔翁,可就是没想到,这渔翁身后还有税吏!”
当晚,总统府中就有人把消息传给了段祺瑞,段祺瑞听完后,却是沉默不语。此时,他正在和徐树铮下着棋。
“公而无畏!”
念叨着这四字,徐树铮吃了老总一个子,随后说道。
“老总,这四字里有深意啊!”
点头,随后又摇头,段祺瑞随后说道。
“咱们这位大总统是告诉蔡松坡,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他的,又铮,若是你再把那些杀手锏使出去,即便是他蔡松坡在远征军待不下去了,但你这里,怕也难了……”
“老总,大总统好手段啊!。”
感叹一句,徐树铮又吃了段祺瑞一子,同时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老总喜好下棋,不过棋艺并不怎么高明,若是别人轻易赢了他,他还会气上半天,极了解他脾气的徐树铮自然知道如何同他下棋。
“他这一手,不可不谓之高明,向蔡松坡表明了心迹,又向我透露了一个意思,若是再这么下去,估计远征军司令部中,也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仔细地看着棋面,段祺瑞点了点头。
“这是大总统特意安排的,项城或许有种种不足,可论及权术之道,却远在你我之上。”
对此,徐树铮并没有反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三足而鼎天,大总统的手法玩的到是巧妙,可惜,明眼一眼也就看出来了!”
徐树铮这会提的是他在来京的路上,想通的一件事,虽说想通了,可他还是按最初的计划实施,按照他的话说,不过也就是将计就计,大总统有他的主意,而徐树铮却有他的想法。
“看来这事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点点头,连吃两子的段祺瑞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大总统是不放心咱们,把咱们趁机把远征军吃了!”
在他话音落下时,徐树铮却又急吃他的一子,只让段祺瑞一愣,甚至都未能反应过来,好一会方才说道。
“可那是块谁也吞不下去的肥肉,太腻人,能腻死人,蔡松坡出这个头,一开始看,是大总统棋高之招,可现在看来,到也解了你我的难!至于其它……韩武那边,他怎么样?”
“韩武和他的东家一样,看似一心为公,可这公心里头,谁也看不出有没有私心,他那个东家,想的是渔翁得利,所以一切都能忍着,现在看……”
“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又铮,虽说与蔡松坡略有间隙,可你要记住,到了欧洲,时局不同,到时可要顾全大局,别记项城找到理由!”
“老总,放心吧,这棋……乱不了!”
话落棋下,徐树铮的唇角一扬,看着段祺瑞说道。
“老总,您输了!”
朝晖烂漫,冬日的朝阳显得甚是暖人。
蔡锷在家中奋笔疾书。随着他振腕而起,一幅“道不同亦相为谋”的墨迹淋漓的大字跃然纸上,而这时雷飚却是走了过来,看着刚刚放下笔的将军说道:
“将军,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蔡锷的目光从字上移开,投到下属身上:
“什么时候走?去哪儿?”
“回云南啊。”
“谁说回云南了?”
“那远征军司令,您辞职不干了,不回云南,在这干吗?还受那帮王八蛋的气啊?”
“雷飚,你不用拿话激我,我还真想回云南了……”
将军的话却是让雷飚兴奋地说:
“好,我这就去通知一块儿来的弟兄,咱们一块儿回去!”
拿起印鉴在宣纸上盖了一下,仔细的看了一下字,方才抬头看着雷飚的蔡锷却是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雷飚顿时便是一阵极为不满的嘟哝: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
那里是舍不得,根本就是不愿,蔡锷深知,这或许是实现那个梦想的唯一机会了,建立国家军队,这不过是方现一丝曙光,又岂能因一点挫折,而前功尽弃?
雷飚看蔡锷写的字:
“将军,您这幅字是不是写错了。应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道不同亦相为谋’。”
蔡锷拿起字幅,呵气吹去纸上未干的墨迹,随手递给雷飚说道:
“裱好了,就挂在这书房的正墙上。”
道不同亦相为谋!
当初之所以来京任职,不就是抱着这一信念来的吗?袁世凯或许有私心,但是那私心却未尝不能为自己所用,最终化私为公。
这时,门外传来仆人的话声。
“老爷,筹备处韩处长求见!”
韩处长?
听闻是韩处长,蔡锷却是一愣,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过去两人的交往只局限于公事,很少有私交,不过通过过去的接触,对于韩武这个人他却是极为欣赏。
“请……”
话音一落,蔡锷却是朝书房外走去,显然是为了亲自迎接韩武。
“添仁!”
一看到韩武,蔡锷便热情的迎了过去,与往日喊职称不同,他特意近乎的称其字。
“松坡先生!”
韩武自然也没有疏远的意思,不过他却是不敢称其为“兄”,而是恭称其。
在两人进了客厅,仆人上茶时,蔡锷这时方才注意到其左手间托着一个精致木盒。
“添仁,你这是……”
见对方似乎是在送礼,蔡锷的眉头微微一皱。
“哦……”
感觉对方的神情变化,韩武却是笑了起来。
“松坡先生,我也是受人之托!”
“哦……”
淡应一声,心下略有不快的蔡锷自然知道,托韩武的人恐怕还是“迎宾馆”的那位,正欲说“无功不受时”,以推却这礼时,却看到韩武打开了木盒,盒中赫然是一支极为精致的小型手枪。
“这……”
对方的诧异却是让韩武笑了起来。
“这不,远征军即将出征,而且又将到松坡先生生日,总理特意选购一只手枪,送予松坡先生,韩武来时,总理特意吩咐,一来是为将军送行,望将军能不负国民之托,二来,也算是生日之礼,虽是礼轻,但还请松坡先生不要推迟!”
将木盒前推,韩武又特意强调一句。
“这是总理用个人薪金所购,绝不损公之嫌!还请松坡先生莫怪,总理原本欲亲自拜访,可您知道,总理那边有府院方面的顾虑,总理特向韩武吩咐,还请松坡先生莫怪。”
如果说前者只是让蔡锷微动,而韩武的这句话却是让蔡锷一阵动容,他接过木盒取过那只黝黑发亮的手枪,巴掌大小的手枪入手极为轻巧,手感更远胜于勃郎宁手枪,再一看枪身铭文。
“四式手枪?”
“这是连云枪械公司生产的新型手枪,话说总理送给您还有些私心,他说没准等松坡先生到了欧洲,也许能为这手枪打开销路!”
言语之间的玩笑,到是让蔡锷一阵容动,喜好武器可以说是军人的天性,把玩几下之后,感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