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冷不防被搂得脖子一麻,赶紧挣脱了弄月的桎梏,缩着脖子跟只小兔子似的躲开——还有,她什么时候成弄月家的了?
萧若繁跟着点头,笑道:“没错,今日斗诗,林姑娘无愧于诗魁之名。”
蓝宜茜走过来,细细瞧了几人的作品,也拍手笑道:“这字拆开来我全认识,可是合在一起就是睁眼瞎了,不过啊,林姑娘这首确实读起来挺美的!”
黛玉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又低头看最后一首,再细细读来,更深深可惜:“其实,若是最后一首写完了……”说不准,诗魁之名,她甘愿让出。
云涯难得开口,依旧是一板一眼:“我确实没有写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黛玉都从没跟云涯这般的人相处过,虽然以前有一个妙玉,可是妙玉虽浸佛理、却并不寡言,只要自己略微顺着她一些,倒也不至于冷场;可以云涯身为郡王,是个男子,还是个今天刚刚见面的男子……一时间,黛玉的手轻轻绞上了衣角,轻咬唇儿,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萧若繁连忙打圆场:“缺了一句着实可惜,不如你现在补上吧。反正今日结果已定,《月情》第一,其次为《月娥》,再次为《弄月》,《月游》垫底,你未写完,所以不算。”
弄月和云诺对这个结果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俩小霸王都爱玩爱闹,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己的肚子里有几滴墨水,咣当咣当能发出多少声响,两人都心知肚明——因此,两人已然做到了桌边,吃点心馋果酒,就差划几下拳了。
只有甄华莲涨红了一张秀丽的脸儿,原地站着,似乎对这个结果颇有不满。
弄月看得分明,不禁嘲笑:“我早就说过,你那两下子比划到我家小黛玉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你是大才女,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呢。我虽然不会写诗,可是你自己比比看,你化用了‘朔月’、‘上弦月’、‘下弦月’、‘望月’,却不如人家一句‘掩情弄性’来得自然;你又是‘冰凝泪’,又是‘素手’,可是哪里比得上人家的‘衣霜裹雪’、‘冷清秋’、‘兔白头’?”
甄华莲咬紧银赤,脸儿更是通红通红,黛玉看得如分明,忍不住过去掐了弄月一把:原来,是弄月在甄华莲面前卖弄了她的才华,结果,自己才被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女”给盯上了……
弄月被掐,顿时嘟嘴:“我是在帮你!”
黛玉对着弄月粉粉盈盈的腮帮子又轻轻掐了一把,在小公主气得瞪眼睛之前,捧了一杯酒过去,坐在她身侧,半是求饶半是调笑:“我自罚一杯,您就别埋汰我了,行吗?”
弄月冷哼了一声,抢过黛玉的酒自己喝了,然后兀自夹东西吃——嘴里有吃的,自然不再斗嘴了,弄月公主也是淑女不是?
萧若繁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声“带孩子够麻烦”,再次打圆场:“甄姑娘今日这首词,立题太过生僻,反而有些作茧自缚,没有发挥出往日的水平。”
这种轻飘飘的话语当然不能安慰内心无比高傲的甄华莲,但碍于弄月在这里,她也不敢逾矩,蓝宜茜见状赶紧拉了她过来,往她手里塞吃的——这胖胖的姑娘似乎有一个简单的信条:无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吃东西总是会让人感到幸福。
还剩一个云涯站在原地,萧若繁本以为他是在思考最后一句诗,因此被打扰他,可是云涯忽然转身,看模样是要走,萧若繁更觉得自己这差事辛苦无比,遇上的这帮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你不写了?”
云涯又瞟了一排诗作一眼,却根本没有看自己那首半截诗,而是对着上面那首,良久,眼底还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确实,新巧细腻……最难得的是……”看得出一颗真心。
第十七章
郡王府的开社之夜,大体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众人写的词句被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也看得饶有兴致,还特意赏了诗魁黛玉一副文房四宝,当然,弄月也得到了鼓励,乐呵得不行——父皇这一关过了,不就意味着她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了么?
这天,弄月兴致一来,又带着黛玉出门“采风”,地点和时间都颇为微妙——两人来到了林霁风刚刚装潢好尚未开张的新药铺,而且恰恰是秦可卿过来查验的点儿。
而且,也不知道弄月是怎么闹腾的,萧若繁今日竟然没跟她们一起出来——当然,代价就是,她们多带了整整一倍的侍卫,将她们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不露。
马车里,黛玉看着熟悉的“林”字记号,不禁升起了五分的不解,五分的担心:“公主,您到这儿来做什么?”
“采风啊!”弄月玩着自己额旁的一缕垂发,答得理所当然,“‘春风和煦满常山,芍药天麻及牡丹;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端阳半夏五月天,菖蒲制酒乐半年;庭前娇女红娘子,笑与槟榔同采莲。秋菊开花遍地黄,一回雨露一茴香;扶童去取国公酒,醉倒天南星大光。冬来无处可防风,白芷糊窗一层层;待到雪消阳起石,门外户悬白头翁’。云诺那臭小子竟然敢我说‘陈词滥调’,哼,看我不学点新奇的回去吓吓他!”
黛玉失笑:“与其混用《四季歌》,您还不如找几个医治风寒、强身健体的苦药方子给六皇子,这样更容易镇吓住他。”
弄月瞅眼:“本宫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公主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撑得船儿自由自在悠悠然。”黛玉捂帕子笑:你确实不小心眼儿,可是你的歪心眼儿也够多!
弄月佯装生气,扑过去就对着黛玉的咯吱窝挠痒痒:“哈,胆子大了不少了啊!还说我埋汰你,你这张尖牙利嘴嚼了我几回了?”
“不敢,不敢……”黛玉怕痒,被挠得“咯咯”直笑,只得求饶。
笑闹间,马车到了地方,一众乔装打扮的侍卫严密地护送两个小姑娘进去,并随后守紧了铺子的前后门。
“公……”林霁风看到弄月进门,略微一惊,但对上弄月颇有深意的挤眉弄眼之后,立即眯眼一笑,跟客栈门口拉客的店小二似的,手一翻腰一弯,打躬作揖,声音拖得长长:“贵客登门,不甚荣幸,客官——里面请!”
弄月嘟着嘴儿瞪他一眼,拉着黛玉一起来到后院,这才对林霁风跟秦可卿笑:“我这趟是‘微服出巡’,你们不用多礼。”
一直缄口不言的秦可卿这才轻声问,笑容依旧完美无痕:“请问您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弄月下巴抬得高高,一手拉走秦可卿,并把黛玉推到了林霁风那边,笑道,“这位姐姐教我,你哥哥教你,两个时辰之后咱们比比看,如何?”说着,不由分辨地牵着秦可卿进了后院,后院名为兰斛院,是供秦可卿暂住的地方。
徒留林霁风跟小黛玉面面相觑,良久,黛玉才摇头叹道:“她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
林霁风却笑了笑,问清了所谓的“比赛”到底是什么之后,便引着黛玉来到了侧厅,而后亲自端了一碟点心上来,递到黛玉跟前,眨了眨眼睛:“尝尝?”
黛玉看着点心,薄薄的白色饼皮夹着香甜诱人的蜜色内馅儿,小巧玲珑、晶莹剔透,不禁被勾起了食欲,小心捻了一块,送到嘴边,小小咬下一块,顿时弯了漂亮的眼儿:“哥哥,这茯苓饼甜而不腻、香滑可人,怎么做出来的?”
“哈哈,”林霁风大笑,“这个我可不会做,是秦姑娘的改良的贡品方子,我不过是沾个光,略微饱了点儿口福。”
“那我岂不是也沾了哥哥的光?”黛玉小口小口细细吃着,见林霁风促狭地看着她,不禁红了脸,将那碟糕点往林霁风那边推了推,“哥哥光看就能解馋了?”
“古人言秀色可餐,诚不欺我也!”林霁风的脸皮可不是一般得厚,悠然接下,还厚颜无耻地反驳。
眼见黛玉红通通的脸儿就要冒烟,林霁风见好就收,站起来:“妹妹先吃着,这里还有点书,妹妹可以看着打发时间,我还有事要做。”
“哥哥……?”黛玉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讶然——因为上辈子那副一直泡在药罐子里的身子,她自信就算荒废这两个时辰,也不会在识药上输给弄月,可是哥哥为何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满不在乎?
林霁风别过黛玉,悄悄吩咐一个心腹看好小姐别让她乱跑,然后偷偷窜进了铺子后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内:对于黛玉,他有意无意地留下了不少谜团给她解,解得开想得透,那是黛玉的剔透;若是想不明白,林霁风也不会主动坦诚一切,没有必要,也不必牵连。
林霁风凑到房间的一个最暗的角落,抠着一根柱子,很快便扣出了一个小小的凹口,里面藏着的是一根细细的铜管,林霁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头罩子一般的玩意儿,套在铜管口上。
工程完成,林霁风悠然一笑,感谢他那段浪荡漂泊、孤苦无依的幼年生活,虽然辛苦到现在略微回想,都觉得是可怕的噩梦,可是当年他为了活下去,坑蒙拐骗的事儿都干过,三教九流的玩意儿他也没少学,如今,不是派上用场了?
林霁风将耳朵凑近木头罩子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不算清晰、但绝对听得清楚的声音,呜呜咽咽、楚楚可怜,是小女孩低低的哭音。
黛玉绝对不会想到,刚刚还趾高气昂地跟她定下“比赛”的弄月,现在正趴在秦可卿的怀中,哭得再无保留,哭得真正的像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娇弱女孩。
而秦可卿,也褪去了那层总是镀在脸上的,几乎完美的温柔微笑,搂紧怀中哭泣的女孩,白玉微瑕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痛苦,仿佛沉淀在灵魂深处的,深沉的痛苦。
“月儿,别哭了,姐姐在这儿……”秦可卿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在压抑着,可是林霁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叹息:果然,弄月并不是皇上的女儿,而是秦可卿的亲妹妹。
她们两人都是废太子云华的遗孤。据说,当年云华“叛乱”,太上皇与肃王云征御驾亲征,可是刚刚赶到云南,云华和太子妃等人就莫名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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