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风头脑灵活,学艺刻苦,对珠水流域、云南高原的药材十分熟悉,生意越做越大。今年年初,他配出了以云南特产三七草为主要材料的一剂药方,通过林睿献给了年高体弱的太皇太后,竟然治好了太皇太后多年的咯血——这也是皇帝力挺林霁风成为林氏族长的原因。
三七草顿时成了紧俏的贡品,各家争相高价买入,可林霁风得知黛玉咳血之后,竟将刚从云南运来的一批三七草全部送到了林如海家,并亲自为黛玉配了多种调养药方。
三七确实是止血圣药,黛玉的血咳止住了,因为出血引发的高烧也渐渐退了下去。
黛玉的命,确实是林霁风救的,要不然,香魂再散;说不定,是香魂已散,孤魂回梦。
黛玉侧身而睡,轻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这里,跟她记忆里的小时候绝不完全相同,何为真?何为假?林黛玉是否属于这里?
没有答案,命如曳风之筝,已经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第二章
第二日,天气不错,太阳早早露出个半个红艳艳的小脑袋,藏在棉花似的云朵之后,探头探脑,宛若一个调皮的小孩子。
这一夜,枕着塞了各种宁心安神药材的清香药枕,黛玉虽然忐忑,却也休息得不错。眼底淡淡的青色褪去一半,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康嬷嬷和王嬷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连忙服侍了黛玉下床用早膳——早膳是熬得香香糯糯的红枣桂圆粥,配四碟精致小巧的面点,白黄红橙,每只不过指尖儿大,小巧玲珑,煞是好看。旁边,还有姜糖、腰果、核桃、板栗等零嘴小食。
林黛玉看着新鲜——即使是在贾府这种“公侯之家”,她也未曾用过如此丰富而有趣的早膳。
林如海外出办公,康嬷嬷还要处理家中大小事务,因此先告退了,只留王嬷嬷一边帮黛玉搅凉红枣桂圆粥,一边笑言:“姑娘这早膳也是霁大爷亲自配的,霁大爷说,姑娘有些阳虚,忌食生冷的食物,生姜腰果核桃栗子都是温热的补物,姑娘闲着无聊就抓一把嚼嚼,对身体好。”
黛玉听王嬷嬷如此说,不禁用筷子捻了一只白色的小面球儿,送到唇边,银齿细咬,温而不烫,甜而不腻:“是山药。”黛玉吃出了味道。
王嬷嬷快手快脚地将四色点心各夹了一块送到黛玉碗中,黛玉也渐渐提起兴趣,一一品尝:黄色,是南瓜味道;红色,是木瓜味道;而橙色——黛玉忍不住捂着嘴吃吃笑:“这是……胡萝卜?”
王嬷嬷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带着得意的轻笑:“没错,是胡萝卜。”声线略低,是个男子,音色清朗中透着一丝掩不住的魅惑感。
——这是什么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洒脱大方”得倒有些像凤姐姐。
未等黛玉反应过来,一袭锦衫、两条水袖已然潇洒而至,水蓝色的长褂里配洁白的衬子,看起来颇为清爽,宽松的袖口边还绣着银丝齐针细纹,细看才辨出是水莲荷叶,风雅中透着一丝雍容的贵族气度。
来人对着十岁的小黛玉,似乎一点也不避讳男女大防,凑近细看了黛玉的脸色——好在还没上手——如释重负、一声轻笑:“看来是好多了。嗯,既然你不挑食,那当归生姜羊肉汤也就可以用了。放心,羊肉都跟萝卜一起萃过,一点儿也不膻。”
黛玉对着那忽然飘到眼前的鲜亮袍子愣了愣,才赶紧抬头与之对视,顿时惊讶:眼前是个十五六岁的俊美男子,却又跟宝玉不同——宝玉的五官都透着细细的温柔,而眼前之人俊得太过张扬,剑眉星目,高挺鼻梁,薄薄的弧线好看的嘴唇……不客气的说,俊得惊为天人,甚至多了几分妖气。
发觉黛玉呆呆地看着他,男子笑得更多了一分邪气:“嗯?不吃羊肉吗?”
“……”黛玉赶紧握了握手,用尖尖的指甲掐了掐手心,让自己赶紧回神,打起三分的防备,“你是谁?”
“嗯,这个么……”男子摸了摸自己形状好看的下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才笑道,“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黛玉再次握了握娇嫩的手心——原来,他就是康嬷嬷王嬷嬷口中的“霁大爷”,林霁风?
想到这里,黛玉赶紧起身,盈盈一拜:“见过堂兄。”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叫哥哥就好。”林霁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在早膳上转了一圈儿,依旧回到刚刚那个问题,“嗯……看样子妹妹确实不怎么挑食,这我就放心了。”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调侃模样儿,黛玉水嫩的小脸儿上扶起一丝红艳的赧色,心里有几分恼恨:虽然他确实救了自己的命,可是——这人当真轻浮!怨不得康嬷嬷说他性情“乖张”!
林霁风仿佛没看见黛玉那副带了点赌气的小模样,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含笑看着黛玉:“上次给你诊脉,发现你有些阳虚损血,是思虑过度造成。哎,小姑娘家家的,该开心些才是,笑一笑才好看么!”
林黛玉略微鼓着腮帮子,带着一抹恼羞的怨情看着他——思虑过度,还不是你造成的。
“呵,真可爱……”林霁风忽然笑得有些控制不住,攥着拳头闷声压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挑眉:“你知道我的小名是什么吗?”
“……小名?”林黛玉再次愣神,她有必要知道堂兄的小名吗?
林霁风已经自顾自地交底了:“在云南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师傅,他给我取的小名儿就叫‘三七’,‘三七草’的那个‘三七’。”
“三七么,确实是样养身子的好东西,又叫山漆、金不换,古时亦称昭参、血参、人参三七……对了,还有个很好玩的名儿,叫田七。”
“……‘田七’?”小黛玉下意识地重复。
看着眼前那张水当当的小脸,因为要发出“田七”二字,不由地向上牵动了嫩嫩的嘴角,看起来就像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林霁风志得意满,笑得狡黠:“哎,果然,还是笑起来可爱!妹妹天生的美人坯子,多愁善感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黛玉的双颊已然全部飘红,玉结儿似的小拳头攥着,眼底的恼羞更甚:这人果然好没礼数!
自从林霁风进来就默默退到一旁的王嬷嬷看不下去了,虽然主子面前断然没有奴才插嘴的理儿,何况这位是未来的族长——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奶大的姐儿就这么被“调戏”啊!
王嬷嬷尴尬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护住黛玉,试探地看向林霁风:“霁大爷,您看着姑娘的早膳都快凉了……”
“哦,倒是耽误妹妹吃饭了,抱歉抱歉!”林霁风很爽快地抬手做揖礼状,而后大步向外走,“妹妹多吃些儿,小姑娘虽然玲珑些更可爱,但也不能吃猫食儿啊!”
被王嬷嬷半抱半搂推到桌边的林黛玉看着林霁风潇洒远去的背影,不禁委屈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这个哥哥……跟自己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虽然他确实救了自己,可是,这样乖张不羁的个性,成为林家的族长……真的好吗?
而“调戏”完了小美人儿的林霁风心情正好,回到客房却冷不丁地撞见一张黑漆漆的脸,顿时吓得倒退三步,苦笑着拱手作揖:“小叔……你吓死我了……”
林霁风的小叔,自然就是当朝最受帝王宠信的大将军定远侯,林睿。
林睿今年只有三十岁,英俊挺拔,年轻有为,正当风光,可谓前途无量。他的个性跟林霁风迥然不同,林霁风张狂不羁、甚至有些行为称得上“放荡”;可林睿却冷静自持、谦逊沉默,甚至都缺乏表情——用林霁风生父林响的话说,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显然,军功盖世之人,当如林睿这般,位子才坐的稳,性命才保得住。
林睿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皱眉:“好歹给我收敛点,一族之长需要做什么样的表率,你不会不清楚。”
“什么一族之长啊,你、我、如海叔,还有小黛玉,林家统共就剩这四个人……”林霁风撇撇嘴,忽然挑起一抹狡笑,“哎,小叔,你也成亲好些年了,什么时候让公主婶婶给咱们林家开枝散叶啊?”
林睿面无表情,冷静得仿佛没有一丝触动:“还不是时候。”
林霁风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接了下去:“是啊,你要是有了孩子,朝里那帮闲得发慌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吵着嚷着让你过继我做嗣子?”
林睿依然毫无触动,冷静得宛如木偶:“随他们去——不过,我为庶子,宗法上没有资格过继你这个嫡孙,所以,他们上书皇上,建议让你兼祧两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兼祧?”林霁风夸张地抽了抽嘴角,整个人往后跳了一步,“小叔你饶了我吧!兼祧可是要娶两房媳妇还不分大小的!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都是母老虎,家里还不给她们掀翻了,侄儿还不被她们活活欺负死!”
林睿的眼中难得划过一丝笑意,看好戏的笑意,抱着手点下巴,宛若胜券在握:“所以,为了防止被母老虎吞了,你还不赶紧把你这副浪荡子弟的嘴脸给收一收?”
“切……‘浪荡子弟’,确实不是装的啊。”林霁风小声嘀咕,看样子还颇有自知之明。
林睿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总之,解决了这边的事,你就给我一心科举,知道了吗?”
“放心吧小叔,不会考不上的,咱们上边有人!”林霁风凑过去,很无耻地大刺刺拍着林睿的肩膀,脸皮简直厚到不行。
“胡闹!”林睿一声呵斥,“朝中又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没有点真才实学,你还不如继续做你的纨绔子弟!”
“开玩笑开玩笑……”林霁风连忙摆手,满脸堆着自信的笑,“小叔放心,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侄儿已经做好了准备,肯定惊得那帮老东西连眼珠子都滚一地!”
“哼,”林睿一声低哼,算是认可他的自信,却依旧没忘记敲打,“别太自负,天下的才子千千万,你纵然聪明些,也不见得就真的高人一等。”
“是是是,小叔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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