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有素的侍卫将贾家包了一个囫囵,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四位表情肃穆的大宫女款款而来,先宣了长公主的一番“问候”,耗了近半个时辰,方才转回软轿处,扶出了一位小姑娘。
看不出体态婀娜,因为衣服穿得太厚,而且肩膀处还支棱了一块,似是绑了夹板?
更看不出容貌几何,因为带着厚厚的面纱,就这样,大宫女还板着脸让一众男人退了又退。太子妃的容颜,是谁都能随便看的?
别说不让舅舅亲近外甥女,当谁没长眼睛,没瞧见你那蠢物儿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贾政撇一眼宝玉,真是恨铁不成钢:“孽畜、孽畜!”
这回,真是冤枉了宝玉。
紧盯着面纱少女,不是犯蠢垂涎三尺唐突佳人,而是满腔的疑惑不解、难以置信。清幽的香气袭人,如寒梅映雪,透着冰凌般的冷意。
少女莲步微动,肩膀一颤一颤,面纱下依稀可见唇儿紧紧咬着,似是忍着疼痛。
宝玉眼中渐渐溢出泪水,心很疼,却不是怜爱,而是狠狠刺下般的疼。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个,这个根本不是——
根本不是林妹妹!
林妹妹不吃冷香丸!
宝玉大张着嘴,泪水滑过脸颊,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因为两个侍卫挟持住了他,堵了嘴摁到一旁,伴着大宫女冷冷的声音:“一副疯子模样,还不拖下去,别让他冒犯县主!”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李代桃僵还给你~~
宝钗跟黛玉身量差的不小,但是大家注意,超过一年了,贾家人既没见过黛玉,也没见过宝钗。小女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谁知道长成啥样了?
“人都是要死的,贾宝玉也会死,不知死后,能不能有机会,脱了这身须眉的浊骨。”
喵:你到底是想变性还是想变态?左手棒子国,右手净身房,客官自选,谢谢惠顾~~
第186章 孤身相峙一注押一注李代桃僵一报还一报(中)
前世;贾家使计偷龙转凤;今世;黛玉还之以李代桃僵。
被人簇拥着;娉娉婷婷、一步三摇步入贾老太太卧房的,是宝钗。又做了一回黛玉的替身,晶莹雪与寂寞林的纠葛,两世不休;或为敌或为友;总当得上一句“红颜知己”。
重楼影影叠峦嶂;幽巷深深映轻霞。
贾家后门向外延展;偏僻而寂静的小巷深处;藏着一顶精巧的软轿。
精锐驻军早封闭了整个巷子;神情严肃,单手按着刀柄;时刻保持着警惕。
不怕惊民,也不怕扰民,因为这条巷子早就空了。十一户,整整四十二口,皆是中毒身亡。贾敬授意,暗军下手,黛玉……却无辜背负着这笔血债。
巷子尽头,青烟袅袅,摆了张香案,焚了些檀香,望超度无辜亡魂。黛玉默默看着土灰色的石墙,眸光星星点点,带着泪,却无法痛快地哭一场:“我做这些……其实,根本没有用。”
生死不能逆转,逝者无法归来。原本柔兰公主坚决不同意侄女儿亲自到血案现场,但黛玉始终坚持,她真的、想亲眼看一看。
林睿并没有阻止,只道:“你看不出什么。”
没错,皆是中毒身亡,没有留下血迹。顺天府尹早已处理好后续事宜,收敛尸体、撒药净化水井,如今此处一片虚空,唯有树上寒鸦声声,稍微留下一丝死亡的印记。
不是所有的悲痛都能感同身受的,黛玉一只手无法动弹,只能单手捂着胸口,抽痛非常却又觉得讽刺不已——虽伤心、虽哀痛,可直到听说云妹妹被自己所连累,才赫然发觉,这是怎样一个让人挣扎困苦的人世间。
“何必多想,逝者已去,你又不能招鬼。”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这些人的死根本与你没关系,若你真不想开去‘偿命’了,真正的凶手得活活乐死。”
一位冷艳的美人正站在黛玉身后,素服银饰,是还未出孝的许檀。
黛玉转过身来,神情依旧黯然:“我知道……只是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弥补,真是糟糕极了。”
“你不是做了么?”许檀反问,“为了逮那个幕后黑手,为了给他们报仇,你这样单纯的,竟然也去算计、去使计,去玩了这把李代桃僵。”
说白了,就是骗人,骗的还是自己的卧病在床的亲外祖母。
“不,不完全是为了……我只是害怕,只是自私,只是不敢真的过去而已。”
“哼,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恐惧与自保皆是人之本能。就像那些满城嚼舌头、说你是白虎星下凡的,焉知不是出于自私、出于恐惧、出于嫉妒。”
黛玉无言以对,时常有人说她想得太多,愁肠百结没得憋屈坏了自己。她自知容易钻牛角尖,可两世为人,这点,实在难改。
“这点上,你比刚刚进去的那个‘替身林县主’差太多。做人,还是冷点儿好,冻也是冻别人,自己倒能修的一副傲雪欺霜的梅花香骨。”
“……”黛玉愣了愣,问得真切,“宝姐姐得罪你了?”
少见许檀如此夸人,尤其还跟骂人似的。
“没有。”许檀摇头,“我只是觉得,一路艰辛如斯,她居然始终冷静自持。北静王说的没错,薛姑娘心如磐石,还是冰琢出来的。”
黛玉沉默不语,许檀所言丝毫无错。
许檀却挑了挑眉眼,又道:“你竟会主动寻她帮忙,与她合作。”
细密的睫毛垂下,又滑落几缕轻软的发丝,黛玉的双眸彻底被遮掩,看不清其中是否有几许黯然,几许自嘲,几许伤她人之感。
依旧记得薛大哥要被处斩时,宝姐姐妥帖稳当地安排好薛家的退路,安然带走了薛姨妈、宝琴与薛蝌,还有怀孕的香菱;依稀记得,宝姐姐掩着疲惫道:“我若倒下,薛家就真的完了。”
亏得那是一团雪、一块冰,又能审时度势,让胆小的黛玉姑娘捉了她来做自己的替身。自欺欺人一句,或许是前世的孽债,宝姐姐欠她的,这辈子轮到被她来“利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忽然,一道回报打断了禅思:“县主,来人了。”
“这么快,宝姐姐不会出事吧?”黛玉急了,几步向前冲去,牵得肩膀一痛,却又一愣:被两个侍卫挟持在手里的,不正是宝玉?
十六岁的宝玉,与前世自己看到最后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眼里没了神采,脸上总带愁容。
“县主,这位贾小公子似是认出了薛县主,薛县主怕他坏事,让属下先带他出来。”
侍卫压低声音的解释自然盖不过宝玉的呼喊:“林妹妹!”
有些声嘶力竭,带着满满的不敢相信。
曾有一世相知,黛玉怎会看不出宝玉的怀疑,抬起眼眸,维持着一派平静,与他对视,轻声却清晰地告知:“你没猜错,是我让宝姐姐假扮我,去看外祖母。”
暗暗的,纤细的十指早扣进了掌心,看得许檀皱眉不已,唯恐她加剧伤势。
“果然、果然……”宝玉得到答案,因早有怀疑并不觉得晴天霹雳,却更觉讽刺无比,“果然是世事无常、人世污浊,连林妹妹你也……”
也不诚,也不敬,也不孝,也不若芙蓉花仙般干净得近乎透明。
这样的话,这辈子也是第二次听。前一次,还是元春姐姐“绑架”她,她迎合公主被宝玉所见,宝玉道为权势所侮,可悲可叹。
黛玉沉默,她当然已经“污浊”了,沾染了这整个空巷的血污——或许更早,早在四年前哥哥入狱、她拿一堆药膳方子骗人的时候,或是更早,早在她带着“不想再哭死一次”的私心重新立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之时。
跟“通灵”的宝玉越行越远,终成陌路。
宝玉看着,悲戚着,却又笑着,由硬扯着嘴角到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黛玉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赶紧叫人:“快送他去看大夫!”
“小心!”许檀猛然将黛玉一扯,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两道乌风席卷而来,竟然毫无阻碍地冲破了侍卫的重重围堵,落于宝玉之侧,是一个癞头和尚、并着一个跛足道士。
“你们、你们是……”黛玉赫然想起来了,前世、最后、在渡口,就是这两个人带走了宝玉!
“蠢物!”癞头和尚大喝一声,宝玉赫然止住了笑,痴痴傻傻,如魔怔了一般,乖乖地跟在了僧道之后。
简直、简直就跟拍花子似的!
一众侍卫将黛玉与许檀团团围住,厉声问:“什么人装神弄鬼!”
跛足道士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只是看着被人围在中间的黛玉,长叹一声:“果然,已经渡不得了。”
“走罢,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眼见僧道二人便要带走宝玉,黛玉一咬牙,硬是喊出一句:“等等,现在他还不能跟你们走!”
“为何?”
想着前世最后,冰封雪裹的渡头里那道大红色的身影,黛玉也不知是心痛还是酸楚,或者两者皆有,却是越发的坚定:“他还未拜别父亲,未偿完一世养育之恩……他的祖母重病,他现在还不能出家!”
癞头和尚摇头:“既然绛珠还在意贾氏老妇,为何又施以李代桃僵之计?”
虽不知“绛珠”是什么意思,但黛玉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看着宝玉,心下竟然越发的澄澈通明,清晰如许:“穷困则独善其身,小富则兼济他人,通达则普济天下。”
癞头和尚难得愣了愣,跛足道士也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道:“原来,绛珠也得了道。”却是世人之道,无法渡化了。
“你们的道,我不懂。”前世便不懂为何这两人会带走宝玉,这一世竟还能相见,黛玉也不知心中哪里升起的一团执拗,非要逮着问个清楚,“我只是不懂,为何你们只渡宝玉,只想渡我?这满巷的冤魂,满城的业障,你们都只看着吗?”
“……出家人,不问世事。”
“果然是这样——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可是我们命好,活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还有两个多管闲事的‘方外之人’,愿意渡我们离开尘世劫难。”
真如是,不管事,不救世。
既然如此,是神仙你就别下凡尘,别用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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