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在私下玩阴的?”林霁风觉得冤屈至极,从头到尾他都被那个心眼儿被肥肉堵死的张元老狐狸死死盯着、借机报复,他哪有空闲阴人?
林睿不语,抱着手原地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林霁风抽了抽嘴角,懂了:“玩阴的不是我,是坐在龙椅上那位,但是他玩得不够巧,或者没想到那帮扶桑人脑子不好还不知道惜命……现在,人是我杀的,所以这个黑锅我替他背了……”
林睿颔首,肯定他的猜测:“没错,此次你识破扶桑的阴谋、救下德川公子,立下大功,皇上破格升你为正六品的典判。”云朔所言扶桑购买战船确实为真,可是这些战船到底是用来自卫、还是打内战,谁也不清楚。间谍战不仅扶桑人会玩,云朔也私下派了不少人去沿海打探消息,就连鸿胪寺也安插了耳目。
可是,这次扶桑使团近乎疯狂地将事情闹大,云征主动提出此事与扶桑天皇大名有关,无论是真是假,如果云朔想以此事咬着云征不放,那必要彻查。彻查之下,之前埋下的钉子都有危险,扶桑几派对峙的势力都会警惕,云朔的计划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威胁。
当然,云征并不希望亲者痛仇者快,他主动承认,无非是为今后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插手海军之事,或者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防止政敌利用此事来给他下绊子。
兄弟二人再一次交锋再一次心照不宣,云朔轻飘飘的一句“肃王处事冲动,但念在忠心可嘉,令闭门思过一月”,算是顺水推舟了结了此事。
林睿总结:“肃王这次是以守为攻,但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些人会丧心病狂至此。”金殿之上,云征的脸色不比云朔好看多少,得知扶桑人竟然行刺之后,云征甚至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悔意。
林霁风张大了嘴巴听他说完,良久才悲愤地吼了一句:“刚入职就升官,还是因为这种理由……那张胖子还不挤兑死我?”
林睿回以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挺住。”
林霁风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憋屈忧伤,调整好心情之后,便转了话题:“德川真信现在怎么样了?到底行刺的是他的人,皇帝打算怎么处置他?”
林睿言简意赅:“这是幕府将军该操心的。”
言下之意是,皇帝打算把德川真信这个烫手山芋送回扶桑?啧啧,他带的使团里出了六个刺客,都是反对幕府的……无论那些刺客是谁安插进来的,这可怜的孩子一旦回去,肯定要被问罪,说不定还得送命。
林霁风眼珠子忽然一转,嘿嘿诡笑:“小叔,这么好的一颗棋,送给别人,实在太可惜了。不如咱们留着,即使是弃子,也好歹占一个格儿,占着茅坑不拉屎也好啊!”
林睿听他越说越粗俗,不禁皱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小叔!”林霁风忽然跳起来,抓住林睿的袍子,笑得带着几分邪气更带着几分张狂,“你让我去见见德川真信,我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要点儿回报,不为过吧?”
“你要去做什么?”林睿知道他肚子里的坏心眼儿是一串串的,可是,实在搞不清楚这次串的是哪一出戏。
此时已是傍晚,林霁风半张俊美的面庞被镀上一层亮金色的光芒,透着危险的诱惑,挑眉一笑,仿佛运筹帷幄:“我去劝他——皈依我佛。”
半月后,京城博檀寺——
清晨第一缕阳光溜过袅袅升起的檀香,唧唧喳喳的鸟儿伴着声声的佛经歌唱,一片和煦的春色映入雄壮威严、普渡天下善男信女的宝殿之中,正中蒲团上的跪拜之人沐浴于春光之下,苍白的皮肤映出圣洁之光,嘴边淡淡的苦笑也融入明光之中,几乎消失不见。
剃刀轻轻巧巧地割着,一道道发丝如万丈红尘般零落于蒲团周边,德川真信依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似在祈祷,又似在感慨——他清楚,回去是死路一条,他又不能以将军之子的身份留在他国,所剩下的选择,只有剃度出家。
帮他剃度的方丈大师放下剃刀,一声“阿弥陀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入佛门,四大皆空,过往种种,都已成往日烟云,希望你早日忘却。既然你俗家姓名为真信,那你的法号便叫晦真罢。”
“谢大师。”德川真信,也就是晦真法师拜首、起身,恭敬地退回一旁,表面上宠辱不惊、喜怒全无,心中却暗暗自嘲:他不过是个被羁在博檀寺的囚犯罢了,被人看守着,保不准何时还会被押着还俗……不过,总算,他还活着。
手中的佛珠握紧,德川真信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命只剩下两个词:等待,和忍耐。
第二十六章 (倒V)
凤藻宫贤妃贾元春的内室;水红色绣灵鸟的卧榻柔软得宛若羽毛一般;睡在其上,整个身子都被最轻柔的温暖包裹着,分外的体贴,也分外的不真实。
加封贤妃已经过了一个月;可是皇上只来过三回……不是不懂;后宫进了新人,有史昭仪和甄昭容珠玉在前,再有许多各有千秋的美人虎视眈眈——皇上纵使不喜欢她们,也要看在她们背后的势力的份儿上;逢场作戏——而且;真的是逢场作戏吗?
想起册封贤妃那日所见,史昭仪的绝色容颜,甄昭容的大家气度……元春心里划过一丝苦涩,自己养在国公府闺阁之中,自以为是千好万好,可是入了宫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平平凡凡的沧海一粟,根本没有自矜的资格。
轻轻巧巧的莲步缓缓而来,送药宫女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毕恭毕敬:“贤妃娘娘,您该喝安胎药了。”
躺在卧榻上的元春依然蹙眉望着刺金的帐子顶,宛若没听见似的。
站在一边的老嬷嬷不禁皱眉,端过宫女手中的安胎药,走到元春身边,声音微微提高:“贤妃娘娘,您现在是双身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龙胎,保重身体。”
元春咬着嘴唇,这才在宫女的帮助下慢慢坐了起来,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接过嬷嬷手里的安胎药,送到唇边,皱眉忍着那刺人的黏腥感,一饮而尽。
嬷嬷完成任务,终于舒了一口气,接过药碗送给宫女带走,再次一板一眼地对着元春:“贤妃娘娘,太医说您这一胎并不是太稳,要好好安养。”
元春看着她全然说教的神色,再次蹙眉,感觉刚刚逼下的胃中的苦涩又翻腾了上来,晕在唇边,晕在心里——凤藻宫,自己这个贤妃竟然仿佛做不得一点儿主似的,只像一个金贵的囚犯,被所有人牢牢盯着,紧紧看着。她们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肚子里这块金贵的骨肉。
元春知道,从后宫的嫔妃,到伺候的宫人,甚至尚宫局的旧友,她们都看不起自己,不仅是因为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撑腰,更是因为,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恬不知耻的爬床宫女,而非真正通过选秀进宫的大家闺秀。
本朝的宫妃选秀,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方能入选,贾府虽然顶了一个国公府的名号,但是贾政本人不过是个五品官,元春没有参选的资格;但是本朝宫女女官皆是从良家子中挑选,因此,贾政和贾赦冒着拼一拼的想法,将元春送进宫当了女史。不过,若是无法封妃,女官们直到二十五岁方可出宫,贾府用这代唯一一个嫡女下如此血本,显然是有些疯狂了。
想到这里,元春不知道是该怨父亲拿女儿一生的幸福做赌注,还是该庆幸,自己在去御书房送书的途中遇到了皇上,太过紧张不慎摔倒后还被皇上亲手扶起……回想起云朔扶起自己时温柔的双眸,元春这才觉得,软绵绵的身体里微微有了一些力量。
明知不该奢望,可是,那是自己在这冷漠的皇宫中唯一的一丝温暖,怎么能不眷恋?
“贤妃娘娘,请不要屈着身子,这样对孩子不好。”嬷嬷见元春维持着半躺又不躺的姿势发呆,忍不住再次开口提醒。
元春只能再次躺下,依着嬷嬷的意思半侧着身体躺下,心里的苦涩更甚:这个嬷嬷是皇贵太妃送来的司药嬷嬷,并非她凤藻宫的人,与公与私,她都开罪不起。
凤藻宫又陷入了难熬的静寂,良久,元春才小声问道:“嬷嬷,总是卧床对孩子也不好,本宫……想出去走走。”同样是自称“本宫”,元春这句不仅没有周贵妃的傲然,反而显出几分战战兢兢的畏缩来。
司药嬷嬷站直身子看元春,声音更加刻板:“娘娘的身体较弱,腹中胎儿也不太稳定,还是安养为好。太医说,等过了头三个月,您便可适当活动。”
“知道了……”元春垂眸,只能再次躺倒,静静地熬过再一个无所事事的白天黑夜。
贤妃怀孕,闭门安养,凤藻宫门可罗雀,内里的人就如囚犯一般,外表光鲜,内心荒凉。这就像沙漠中的苦行者,虽然带了足够的水和食物,可是在漫漫黄沙中孤身一人,听耳边风沙呼啸,隆隆声中含着死寂……绝望中,心灵的干涸无物可解。
凤华宫,周贵妃偎在美人榻上,带着长长鎏金指套的指甲慢慢划过账本上一行行清楚明晰的字迹,良久,才微微抬起凤眸,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李淑妃、史昭仪和甄昭容协理尚服局、尚食局和尚仪局的事务?”
宫内六尚分别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以掌宫掖之政,其中以尚宫最重,以尚食、尚服和尚工最有油水。虽说这次分去的只是尚仪、尚服、尚食三局,但从数量上言,已经分去了周贵妃一半的权力。
美人榻旁的太监躬身,小心翼翼答道:“是。但娘娘放心,皇上说了,六宫之事仍有贵妃娘娘总理。”
周贵妃忽然抬头一笑,嫣然动人,可是转动的双眸中闪着丝丝冷意:“皇上的旨意,本宫当然不能违抗。现在后宫可比以前忙多了,本宫也怕一个不周全不小心,出了岔子,让哪位妹妹受了委屈——但是,贤妃呢?没道理让正三品的昭仪和昭容协理宫务,却把贤妃给晾着吧?”
提起元春,周贵妃真是努力平复着心气,这才没让自己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尚宫局是她一手管理,元春在新年间跟云朔暗度陈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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