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陛下,您还真好意思腆着一张老脸,指个十岁半的小姑娘给一国储君吗?
太子殿下伴着旭王问完了人,造完了势,施施然回宫了;鸿胪寺上上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儿,可怜的张狐狸终于不用再憋着,一声哼,一甩袖子,脸都紫了。
“气成这样,他对谁啊。”林霁风再次碰碰同僚的胳膊,问内情。
同僚也奇怪的很,管着北边的司仪苦笑一声,抹了把脸,也是绿油油的:“还好,二位殿下没发现……少了一个。”
留学生们还没走,林霁风隔着人堆点点,果然,比名单上的少了一个。
张元深吸一口气,脸色还是紫灰紫灰的,气得哼哼唧唧:“失踪了三天了,据说是自己翻墙头出去逛那花街柳巷的,谁知道栽在哪个脏窑子里头去了!”
林霁风是管南边的,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因此只是随便问问:“报官了没?长相跟咱们差那么大,应该不难找。”
没错,褐色眼睛、高鼻子、深颧骨,穿半截袖子的袍子,怎么都该找着的;再说,鸿胪寺对于留学生们管得不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再说,这帮小子都是来玩玩的,就算爱上哪里的蒲柳,荒唐几天也该回来了。
——除非,因为什么缘由,已经、回不来了。
第87章 推己及人指桑骂槐杀人偿命终有所报
一个小留学生失踪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怕被人抓着小辫子往什么“仪制”、“外族”上头上纲上线,鸿胪寺卿张元一向谨慎;为以防万一,将整个鸿胪寺的官儿都折腾了个遍。
其间;太子云涯还在朝上提出了接留学生家眷进京的建议;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多费几个钱;国库倒是丰盈,皇帝正准备“嗯”一声答应,可偏有几个古板的老学究嘀嘀咕咕反对;说做学问应该清心寡欲,在鸿胪寺里头搞夫妻窝儿,真是伤风败俗之类。
也有其他人争,人家草原就是这个风俗,十三四岁在你看来是做学问的年纪,可在别人看来是抱娃娃正当时,伤得不是咱们的风,败得不是咱们的俗,何不成人之“美”,也让咱们看个乐呵——再说,大家心知肚明,说是接受留学生,谁是真盼着他们学光了咱们的好处再回去贴着自家的。
这兜兜转转的,不知怎么地,就扯上了圣人学风,太子还没正式册呢,自然不能得罪了笔杆子,不得不配合着消火儿,说点什么“孤一向秉承圣人之言、绝不会过早地沉溺于儿女私情”、“礼仪之邦,自是跟蛮夷不同”之类的大道理。
学究还不让,非得显示自己博古通今还能借古讽今,说千万不能长了这些歪苗头,没准儿哪天就变成歪风邪气了,以前五胡乱华乱了伦常,折腾到后来,皇室都乱了,弟弟娶嫂子,公公纳儿媳妇……都是因为最开始没防微杜渐!
继续着滔滔不绝——本朝是规矩多了,可还是有问题,包括勋贵世家,男男女女嫁嫁娶娶,经常胡来乱辈分,姐姐妹妹一同娶了就算了,那姑姑侄女嫁同一辈人叫个什么事儿!
越说越歪,跟相声似的,真乐呵。
消息灵通的都看出来了,皇帝都在忍笑呢,这留学生就是个幌子,太子拿来造势的,不是为了堵太上皇的嘴,而是在故意恶心人啊!谁让你这么恶心,手段那么下作,咱们光明正大,一句句的指桑骂槐就在朝上说,知道朝上有你的眼线,就是说给你的听的,就是为了骂你一顿!
一堆人叽叽喳喳闹得慌,就是可怜鸿胪寺卿张元了,不敢趁着这点儿报留学生失踪的事儿,紫着一张脸站墙;林霁风倒还算悠哉,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那几个“煞风景”的学究,嗯哼,有点儿意思,貌似大都是当初甄太傅带出来的门生。
若甄家没倒,甄华莲嫁云诺,甄矜然嫁皇帝,真是姑侄女嫁一辈儿人啊,真是乱了辈分——若甄太傅还在朝上,他们断然不敢这么胡扯。
可甄太傅倒了,这帮子清流学究险些被史家的清贵给弹压下去,幸亏史家也是个倒霉催的,没站住。现在,他们这算是“讨好”太子的同时,发发怨气?
吵了两天,张元也便秘了两天,可怜的,鸿胪寺的官儿们既不是顺天府尹也不是大理寺卿,怎么都搜不到那个失踪了的留学生。眼看没法子再拖,张元不得不写了折子上报,幸亏已经吵得差不多,皇帝没什么心思理会,满朝也没什么心思落井下石。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两月的俸禄,又把这案子推给了贾雨村,反正,不管是人还是尸体,寻着找着就是他的本职。
终于能歇歇了,不容易。
林霁风这几天忙得够呛,终于有了空闲,黛玉也终于逮着个机会,赶紧来恭喜哥哥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手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结的痂也落了,隐隐有道白痕,不怎么看得出来。
盈着寒霜的林府里头,黛玉穿着一身可爱的毛毛衣裳,手里一面揉着那怎么都长不大的毛绒小兔子,一面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左右飘眼神儿,笑得直叫“哎呦”:“哥哥已经在换府里的人了啊,都有那么点儿脸熟,秦家的?‘嫂嫂’果然厉害,还没过门,就把哥哥管得死死的!”
林霁风蹲地下翻白眼,被揶揄得老没面子,却还不能辩白:以耙耳朵之名“换”人,实际上是借着他成亲的机会“放”人,他江湖朋友不少,大家都是为了查明太子身亡的真相而聚到了一块儿——眼下查得差不多了,大伙儿也都长大了,各有各的奔头。大都是潇洒之人,哪能一辈子羁在他身边玩这憋屈的官场。
“哥哥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黛玉纯良地眨巴眼儿,继续“恭维”。
林霁风也不是好欺负的,眯眼儿笑得贼得很,当即逗弄回去:“二月份是你生日,正好错开,免得手忙脚乱——你这可是十、五、岁的生日,怎么都得办的热热闹闹的。”
这暗示得不能再明显,黛玉脸儿红了,瞥着眼神儿看旁边:“嫂嫂还是早点过门的好,管管你这副德行……总是这样!”
自家妹子也长大了,弱风扶柳的身段,澄澈透明的心境,怎么看都是天上的仙子,不小心落到了凡间,结果摊上那么些儿“糟心事儿”。
林霁风难得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没有继续逗弄,而是哄着:“哎,北静王府里头有京城最好的戏班子,你过生日时候,请他们来唱几出,怎么样?我去跟他借,肯定能借来。”
北静王、戏班子、十五岁生日……前世记忆伴着今生的疑惑,复杂又焦躁,黛玉不由瞪他一眼,瞪得林霁风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这爱使性子的小姑奶奶。
“哥哥,我早想问你了。北静王,跟宝姐姐,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好像有那么点苗头,可是宝姐姐冷淡的很,比之前世对宝玉,简直一面春风化雨,一面寒雪连江。
水溶和薛家那姑娘啊……啧啧,林霁风也纠结了,不是他看得不够通透,而是北静王殿下实在是太过超凡脱俗,实在不能以常理论断。
想了好久,黛玉都急得不行又瞪了好几眼,林霁风才纠结地开口:“这么说吧,英雄救美,一次是巧合,可连着两次,怎么看都是缘分。水溶这人一向随缘,有可能真会‘负责’吧——但是,也说不准。”
黛玉急急追问:“为什么说不准?”
“哥先问你,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林霁风忽然笑眯眯地发问。
“我……”黛玉一时语塞,不由又飘忽起了眼神儿,“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
“你跟他合作的那首‘藏头诗’,虽然风格迥异,却又默契非凡。”林霁风颇有点咬牙切齿,有人想拐他妹子,做哥哥哪里甘心啊,“虽然吧,他那身份真够呛……但哥也不能不承认,他跟你也算得上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黛玉的脸真是红了个通透,脖子都烧得慌,正想撂下话题逃走,却又听林霁风一声长叹:“两个人想要过一辈子,要不然,像你跟云涯,心意相通;要不然,像我跟你嫂子,抬着杠也能相互扛着过;要不然,像小叔和婶婶,他们那真叫相濡以沫。”
黛玉不由垂了眼眸,与云涯,不知是否是爱恋,但她不能否认,云涯恐怕是她此生独一无二的知己。无论是三年前赶在危急关头送来的那句“莫恨皋石顽不化”,还是在石窟月下的那句“辞弦清敲长乐钟”,一字字,一句句,显出云涯不仅在帮她,且是真正懂她。
云涯真是一番深情,可自己却踟蹰不定,内心深处,对他那太子的身份,也总有着淡淡的介意。这些纠结,前世绝不会想,所以前世的林黛玉蠢到死;今生,却无法再自以为是地说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一瞬间,黛玉不觉有些心痛,赶紧将话题扯回去:“那……北静王跟宝姐姐,他们算是什么?”
林霁风长叹一声:“依我看,水溶跟你那宝姐姐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一个调儿上。”说实在,真觉得好笑,“按萧若繁的说法,你宝姐姐是‘无情雪’,水溶是‘玉壶冰’,听起来很配,可真把雪跟冰掺合在一起,还不得冻死。”
“宝姐姐,看起来和气,可一向是孤芳自赏的。”黛玉凝了眸儿,莫名有些忧伤,“我只见过北静王一次,可是,他……看起来,比宝姐姐还要‘高处不胜寒’。”
“原来你都知道……”林霁风也觉得奇怪,真想伸手掐掐妹妹的脸蛋儿,“哎,不介意哥哥问一句吧,你到底为什么对你那宝姐姐和云妹妹那么上心?对别人,可都没这样的。”
同样的问题,弄月也问过,可彼时还是一团混沌,此刻,却是清明——黛玉抬头,看着那万里无云的晴空,更添一抹寂寥:“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住在同一个园子,经历同一段故事,因为同一个宝玉,落得同一个凄凉。怎地,能不叫人黯然神伤。怎么上辈子,就那么怨、那么愁,那么短浅,就只看到了那么一个自己……其实,哪个女孩子,没有资格叹一句命运不公。
林霁风不明白妹妹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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