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宁国界之内,大多常见的景象是小桥流水,错落有致,就好像一个江南的美人,袅袅婷婷,精致婉约,看不尽的风韵。
但在舜国之内,不论是那绵延万里的整齐长城,还是浩荡大气的禁城,连路上的建筑都有种沧桑到骨子里的深沉感觉,总体表现三个字:大,壮,美。
大气,壮阔,美观。
想当初刚来的时候,冷的我差点倒毙路边成冻死骨,幸亏我天生适应能力强大,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很快就摇身一变,有了八成的舜国气质。
舜国人的特性,大概可以用三个词形容:豪爽,好客,烈性。
很好,很对我的脾气,因此那八分倒也不完全算伪装,倒有四分是我骨子里喜欢的。
下马,督厂门口的两只石老虎让我刮目相看,旁人的大门口多都是石狮子把门,这里却是老虎,我疑心自己看错,特意再扫了一眼,虎头上明显的“王”字提醒我神经够正常。
我一笑,一脚跨过督厂那高高的门槛。
踏脚落地,进入空落的院落之内,我的心顿时窒了窒。
空气之中,有一股浅浅的血腥气,慢慢地弥漫开来,从我浑身每个毛孔侵入。
仅仅只是一墙之隔,墙内,就连漫天的阳光都似冷了三分。
那凛冽清冷的白光,如同刽子手的钢刀反射,森森地刺人肌肤。
我皱了皱眉。
“秋公子,请……”
身后,许明伦袖着手赶上来,伸出右手,做出个“请这边走”的动作。
我冲着他笑了笑,迈步,挺腰,跟着他向前走。
拐过几个明净走廊,揣着手,一边看旁边的景物,池塘之中的水是清清的绿色,石桥下还漂浮着几朵残存的睡莲。景色倒也简介大方,别有风味。
只是周围都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我的脚步声,——想到这里,我忽然心神一凛,明明是许明伦在前方引路,为什么我会只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
我细细地凝神再听,果然……
我咬了咬唇,去看许明伦,只见他身形稳健,步步落地,却走得悄无声息,整个人就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都会扑上去,择人而噬。
这个人果然是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想到唐少玄那句“你也知道你惹了惹不起的人”,嘴角不由得苦笑,我只知道他来头必定厉害,竟不知此人也是超一流的难缠角色。
少玄少玄,遇到你,真是我玉凤清三生有幸。
※※※※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秋水长剑吗?~~~~”
有个平平淡淡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声音之中,丝丝带着一点点的沙哑。
语速极满,这一句话本来是轻飘飘的,却不知怎地,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把一个字一个字,全部硬生生地扔到地上,发出了响声的感觉。
我住了脚。
许明伦稍微哈着腰,向前走了两步,躬身说道:“厂公,正是。”
我抬眼看过去,只见在前方,面前垂着一扇帘子,帘子之后影影绰绰,显出一个人形来。
似着白衣,戴黑色的帽子。
半侧身,背对着我,面容,我看不到。
唯有那一句问话,直直地钻入我的心头。
有生以来,我从来没有听过有第二人说话如此有特色。
“哼哼……”帘子后的人冷冷地哼了两声。
“厂公?”许明伦不胜惶恐地,腰好像更加伛偻了几分。
“许老三,你办事这么久了,一双眼睛不会也跟着老眼昏花了——吧?”最后那个“吧”字咬住,似乎是意犹未尽,又似乎是截然地斥责,叫人无法琢磨其中意思。
我冷眼看了看许明伦。
从我的方位,只看到许明伦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双眼犹疑不定地骨碌碌乱转。
“这……厂公……”
“罢了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帘子之后的人袖子挥了挥,许明伦咬了咬牙,回头看了我一眼,拿不定主意似的。就在瞬间,帘子一掀,我惊了惊,赶紧去看,却看到走出来的人下巴朝天——竟然是文情。
文情走到我身边,斜睨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从鼻子里轻轻地发出一个“哼”,许明伦看了看文情的面色,又见帘子之后的人没有其他动作,于是跟着文情,双双离去。
这下,只剩下帘子之中的神秘人,跟我。
“丫头,你演戏的本领还真不错!”
帘子后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心中吃了一惊,他没有跟我照面,居然就看出我是女儿身?!
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说道:“小小伎俩,还是逃不过厂公的法眼……”
“嗯,处变不惊,泰然不动,你倒是很有几分胆色啊丫头。”帘子之后的人举手,似拿起了一盏茶。
“多谢厂公夸奖。”我束手躬身。
“我……可不是在夸奖你……”帘子之后的人抬头,似啜了一口茶,随即放下,“你将我的两员大将都给玩的团团转,你说我还有夸奖你的心情吗?”
声音里硬硬地带着几分冷。
我的心一跳,这可是要动手了吗?想了想,这老家伙真是老奸巨滑,说话又揭人老底,我再怎么跳,想必也瞒不过他的手眼。
于是老老实实地:“回厂公,行走江湖,若不机灵些,恐怕早就死了几多次,小的欺瞒两位,也是情非得已,请厂公明察。”
“好一个‘情——非——得——已’,”帘后人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就凭这一个情非得已,我就能放了你吗?这个世间有多少人情非得已——犯罪,杀人,做些违法的勾当,一个个的都情非得已,岂非乱了套了吗?”
“但刀在脖子上,我没理由不保命在先,厂公您说是不是?”我笑道。
“好,很好,你这丫头还不错……”帘后人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察觉你不是秋震南吗?”
“还请指教……”我低眉。
而他不等我说完,说道:“你冒充秋水长剑,但你方才走路的内息告诉我,你分明不是个用剑的高手,秋水长剑出道那么久,自然该有几把刷子的,丫头,你跟他相比,还差得远。”
虽然实话不好听,但是我的心却忍不住一喜,他肯费尽唇舌跟我说这个,想必已经不会轻易就杀了我吧。
否则,对一个死人,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多谢厂公指点!”我抱拳。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略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玉凤清。”
“玉……”帘后人略略一怔,随即念道:“玉凤清?”
“是。”我毕恭毕敬回答。
“哦……不知怎的,听到你的名字,我想起来……”
我屏息静听。
他却欲言又止:“算了,玉凤清,你算是个人才。我欣赏你。”
我面露喜色:“多谢厂公赞赏,玉凤清感激不尽。”
“嗯……你先别高兴,这天下么,最不缺少的就是人才,至于这人才能否茁壮成长,还是初生便夭折,也要看环境,跟机遇的,你说是吗?”帘子后的人悠悠然说道。
我眼珠一转,忙低头应道:“厂公若能提携玉凤清,凤清必将铭感五内,竭尽全力,为厂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丫头,你真是个识情识趣儿的人!不枉费我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好!”
帘子后的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第三十八章 棋子
略微有些阴暗的房间内,糊着纸的窗户上透入微白的阳光色。
光线射在桌子上的一个紫金雕花香炉上,香炉之中袅袅地冒出白色的烟气,细细地上升,渐渐地成了一条细长的烟气柱子。
床榻边上有一张半高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面棋盘,黑白子错落。
榻上的白衣人望着棋局,半晌,不动。
于是垂手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也没动。
过了半晌,白衣人目光闪动,叹了一声,说道:“可惜,可惜。”
“厂公,胜败乃兵家常事。”许明伦低声安慰道。
白衣人抬起头:“老三,你心里真个儿是这么想的吗?”
许明伦身子一抖,那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这……”
“你这话是安慰我倒也罢了,你若是真的这么想,那么离掉脑袋的日子也不远了!”白衣人斜倚在床榻上,冷冷地看着许明伦。
靠在许明伦身边的,是个身材中等略见魁梧的年青人,见许明伦吃瘪,说道:“厂公,您是不是有心事?”
“嗯……”白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难道是跟今天许老大带回来的那个小子有关?”年青人问道。
“赵平,你见过那个人了吗?”白衣人问道。
年青人赵平双眉皱了皱:“我只是隔着老远看了他一眼。”
“感觉怎么样?”
“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的身上,似乎有种很独特的气质。”赵平回忆着今日见到那少年时候的情形。
“独……特……”白衣人涂抹的有点白的脸上一怔,随即笑开,眼角的鱼尾纹好像涟漪一样荡漾开来,他一拍腿,笑道,“我身边总算还有个明眼的人。”
许明伦跟文情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来。
“厂公,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您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放他走了呢?”文情望了许明伦一眼,看他不语,自己按捺不住,出声问道。
“哼。”白衣人淡淡哼了一声。
文情摸不到头脑,一时不敢再问。
那白衣人叹了一口气。
许明伦低着头,用眼睛偷偷瞟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厂公你留下他,是否是另有深意?”
“嗯,这话说的开始上道了”白衣人点了点头。
“可是那个小子,落魄又奸诈,哪里对我们督厂有什么用处啊!”文情清细的声音再度响起。
“哈,哈哈……”白衣人仰头大笑,仿佛听到极其有趣的事情。
许明伦跟文情不知所以,也只好跟着笑了起来,只有那叫做赵平的年青人仍旧不动声色。
忽然,白衣人的笑嘎然而止,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