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之门外,最后,还是王孺想办法见到了执金吾郭广意,他没有敢多问,只问:“先帝因何病而崩?立谁为帝?年几岁?”
受了重礼的郭广意也没有含糊其辞,很明确地回答:“我当时只是待诏五宫,并未亲历。宫中雚言帝崩,之后,诸将军共立太子为帝,年**岁,葬时也未出临。”
一行人回到燕国,就把这个唯一明确的消息报给了大王,同时也报告了郭广意被免职的消息——见过王孺的第二天,郭广意即被免职,由河东马適建任执金吾。
刘旦更感奇怪,复遣中大夫至长安上书:“窃见孝武皇帝躬圣道,孝宗庙,慈爱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威武洋溢,远方执宝而朝,增郡数十,斥地且倍,封泰山,禅梁父,巡狩天下,远方珍物陈于太庙,德甚休盛,请立庙郡国。”
奏报闻,霍光不许,但褒赐燕王钱三千万,益封万三千户。
这个结果让刘旦大怒:“我当为帝,何赐也!”
——他是武帝的长子,不是任人施舍的流民乞丐!
这个结果也让刘旦开始对帝位动了心思。
——为先帝立庙郡国都不许……新帝当真是武帝亲子吗?
他身边的近臣也劝他:“大王壹起,国中虽女子皆奋臂随大王!”
刘旦开始与宗室中山哀王子长、齐孝王孙泽等结谋,诈言以武帝时受诏,得职吏事,修武备,备。又与刘泽谋为奸书,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伐之。使人传行郡国,以摇动百姓。
刘泽谋归临发兵,杀青州刺史隽不疑,与燕王一同起兵。刘旦大喜,送走刘泽,便开始招揽人马,赋敛铜铁作甲兵,并频繁检阅燕国的车骑材官卒,又建旌旗鼓车,头先驱。之后,刘旦又带着相、中尉以下诸吏,勒车骑,发民会围,大猎文安县。
不是没有人劝谏——郎中韩义等人数谏,结果,所有参与进谏的十五人全部被刘旦杀了。
几乎已是万事俱备,箭在弦上了,消息泄露。
——缾侯刘成在得知刘泽等的计划后,向隽不疑告发了此事。
始元元年八月,隽不疑收捕刘泽等人并上报朝廷。
天子遣大鸿胪丞案治,连引燕王,随即就有诏,以燕王至亲,勿治,而刘泽等人皆伏诛。
——既警告他,也安抚他。
刘旦明白,这是因为少主新立,朝臣求稳。他更明白,这不是八岁天子能作主的事情,恐怕还是辅政大臣的主意。
这一挫折几乎摧毁了刘旦刚刚聚集的雄心壮志,至少说,刘泽死后,刘旦再没有妄动半分,只是做着燕王应做的职事。
虽然还是不甘心,但是,刘泽的死让刘旦明白,谋反的风险很大,成功的可能性太小——至少,仅凭他手中的筹码是没有可能成功的。
他觉得,天子之位只能是他的一个梦了。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鄂邑长公主忽然给他来了信——闲笔家信而已。
可能是因为处境相仿——兄弟姊妹中,排行不上不下,又无依无恃的鄂邑长公主与燕王、广陵王是最不为武帝看重的三人——燕王与这个皇姊本是最为交好,但是,刘弗陵即位后,鄂邑公主成了长公主,在禁中供养年少的天子,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鄂邑长公主的信与以往一样,只是说自己的近况,但是,刘旦却读出她的言外真意。
——作为天子养母的长公主对霍光专权深感忧虑。
——否则,他的皇姊怎么会问他吕后称制时的情况?
刘旦这才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开始认真地研究大汉朝堂的格局
——大汉已是霍光与上官桀的天下。
——金日磾,桑弘羊的御史大夫还不如搜栗都尉有实权,更何况,武帝临终,桑弘羊虽在床前,并无诏让其辅少主……
——霍家与上官家又是儿女姻亲……
——他的皇姊岂能不忧?
接到皇姊几乎求助的信,刘旦倒没有生出落井下石的心思,而是想到了昔日封王所受的策书。
——元狩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张汤庙立皇子旦为燕王。赐策曰:“於戏,小子旦,受兹玄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藩辅。於戏!荤粥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於戏!朕命将率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荤粥域,北州以绥。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徵。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刘旦想到了那句“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藩辅。”
——世为汉蕃辅……
于是,他给皇姊回信,提到了诸侯十二而冠;提到了《尚书》云“王与大夫尽”;提到了周成王当时年十五,云王与大夫尽,则知天子亦十二而冠矣;提到了《大戴礼》云“文王十三生伯邑考”;提到了《左传》云“冠而生子,礼也”……
他只是要告诉皇姊——朝臣不可信,便想办法找可依赖的外戚吧!
他没有想到他的皇姊居然将这一条发挥到了极致——以上官桀孙女为皇后,而那位上官皇后同时又是霍光的外孙女!
——将权臣变成外戚……(注2
刘旦以为,自己的建议可以让大汉社稷坚若磐石了。
——他自己断绝了自己的天子之路!
刘旦觉得自己可媲美圣人了!
因此,始元五年的岁末,看到由置驿送达的书信上的印封,一瞬间,刘旦怀疑自己是不是年老眼花了……
——木检的封泥上,五个隶体阳字清晰。
——上官桀信印。
——左将军、安阳侯给他来信?
注1:社即土,《白虎通…社稷》云:『不谓之“土”何?封土为社,故变名谓之“社”利于众土也。』《史记…三王世家》后褚先生补记:『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於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故将封于东方者取青土,封于南方者取赤土,封于西方者取白土,封于北方者取黑土,封于上方者取黄土。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为社。此始受封於天子者也。此之为主土。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
注2鄂邑长公主与刘旦的这段书信互动纯属虚构,作者不负任何责任。
有筒子提到昭帝十四个月而生的问题~~~~本文的设定已定,易楚只能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有空我会把相关资料整理出来,说明这么设定的理由。另,《紫华君》的番外恐怕要等到国庆假期~~~~请关心番外的朋友理解。)
21、生当复来归
王闳与燕王旦都生于元朔六年(注),广陵王比他们7因此,今年不过四十有八,又素来养尊处优的燕王显然还没有衰老到眼花的地步。
盯着那片尺长的牍板看了将近一刻的工夫,刘旦才伸手扯开压在封泥中的缄绳。
牍板并不大,能写的并不多,但是,刘旦仔细地看了三遍,就差把每个字都研究一通了,才将牍板放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其实上官桀的信上根本没有写什么禁忌之辞——当朝左将军怎么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刘旦稍稍为自己的紧张而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上官桀的信中只是提及鄂邑长公主为燕王置办生辰贺礼,自己帮忙参详了一下。
“君等觉得如何?”心情缓了下来,刘旦便将牍板推到边上,示意一直站在旁边的太傅与相看一看这份莫名其妙的来信。
两位都是颇有年纪的长者,高冠广袖,一派名士的从容风范。
诸侯王,金玺盩绶,掌治其国。有太傅辅王,内史治国民,中尉掌武职,丞相统众官,群卿大夫都官如汉朝。景帝中元五年,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置吏,改其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大夫、谒者、郎诸官长丞皆损其员。武帝太初元年,改汉内史为京光尹,中尉为执金吾,郎中令为光禄勋,故王国如故,又损其郎中令,秩千石;改太仆曰仆,秩亦千石。
自七国之乱后,汉逐步加强了对诸侯王国的控制力,本来燕国的情况也是如此,刘旦对王国官吏并不能指使如臂,但是,自从巫蛊之乱后,情况便发生了改变。
刘旦不是昏乱无为的诸侯王,虽然不能治国,但是,该做的职份一样不少,就像刘弗陵即位之初,他让刘长对王国群臣说的“寡人束带听朝三十余年”,可以说,尽管权力有限,刘旦仍然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否则,燕国上下也不会认为储君之位非其莫属——大汉帝位传承中还真的不是很看这个“长”字。
事实上,哪怕是现在,燕国上下仍然认为大汉天子应该是他们的大王,而不是那个今年才十三岁的天子。
燕王太傅是个沉迷经学地儒生。对这种事情并不在行。只说上官桀必有目地。燕相却不是。
“左将军是在向大王示好。”
“君也如此认为。”自己地猜测得到了支持。刘旦十分高兴。
“然。”燕相很认真地说。
刘旦想得更多:“他想做什么?”
燕相摇头。却一点也不着急。微笑着对主君道:“大王何必操心这些?臣以为。左将军既有所图。必然不会让大王等太久地。”
于是,燕国君臣一致决定——静待下文。
这一等就等到了始元六年。
因为,就是在这个初冬时节,一个由使者从匈奴传回的消息,仿佛一道惊雷砸在大汉重臣的头上。
——苏武还活着!
无论是霍光,还是上官桀,甚至是田千秋与桑弘羊,在接到使者以六乘传送回长安的急奏时,都是目瞪口呆。
田千秋只是单纯为一个二十年没有消息的汉使还活着而惊讶,霍光、上官桀、桑弘羊却是感慨万千,同时失语。
当然,这种失语的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大将军,子卿还活着?”
能在这个直入尚书署,除了光禄勋张安世不作第二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