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他就要选皇子妃了,他只要他的父皇高兴。他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感伤,却被她捕捉住了,她抬手,轻抚积压在他眉心上的那层阴翳。无穷无尽的悲恸顿时铺天盖地的侵袭过来,他终是控制不住,抓紧她的手,深深的低下头去。
“你为什么不留住我呢?”耳边宛如轻云出岫,她的声音婉丽轻柔。他腾地抬起头,满脸乍惊乍喜的神色,似是不敢相信,喃喃道:“你不是想回去吗?你的未婚夫不是在等你吗?”
她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柔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未婚夫,上次只是骗骗你,你会生气吗?”那泓湛幽的清水,让人无法自拔,却又心甘情愿的沉溺下去。
他蓦的拥住了她,紧紧的,她的头发丝丝透散着诱人的芳香。他低头,嘴唇顷刻吻住了她。
日烘晴,风弄晓,棠梨玉池,是处撄怀抱。日影渐斜人悄悄,不为多情恼。
第二十七章 锦绣
丞相府外,燕喜落轿下来,双手捧着赶制完的衣裙。
其实这些衣服前几日已经赶制好,小姐也试过,皆很满意。只是那套淡黄曲褶彩条襦裙,裙角边漏绣了几针镶银丝,本来穿上后不会引人注意,二夫人柳茹兰不放心,偏要尚服局的绣工补上。
因是三皇子选正妃,所有的正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纷纷将自家千金的名册呈上,连皇帝看了也是眼花缭乱。最后由内务府初定了四十名品貌端庄的,以备在十九日那天筛选。尚服局更是忙碌,昼夜赶制完工,绣工更无空闲。相府也没办法,吩咐燕喜带了赶去,这不忙乎了半天,才将补绣完的制服带回。
刚要进府,却听一侧有人叫她,转身看去,原来是天际。
几日不见,他已清瘦许多。天际已会试出贡,等着下个月初皇帝殿试放榜。本来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大喜事,因为上次碧波亭的事情,也无心思,心里终日难过,不知不觉又来到相府门口,偏巧碰上燕喜。
看到燕喜,天际仿佛见到了休休,自是心中唏嘘,一时语塞,千言万语只掏出一句话:“她好吗?”
燕喜心里难堪,因相爷暗地里关照她过,不好多讲,嘴里边说好好好,边不停的往府门移步。天际自是不敢跟上来,傻站着看燕喜进去。
门口的侍卫奉承惯了,看到燕喜手捧七彩衣,谄笑道:“燕喜姑娘手中的锦衣真漂亮,是明天小姐穿的吧?小姐一穿上肯定迷死三皇子,皇子妃非她莫属。”
燕喜赶紧往天际那边瞟了一眼,瞪了瞪侍卫,自顾进府去了。
天际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人遭雷击般,傻了。
是了是了,怪不得这些天她连影踪也没有,还说什么一起回家,想必也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青梅竹马十几年,竟没看清她如此薄情寡义。心中萌生了丝丝恨意,拂袖而去。
休休哪里知情?她在院里听燕喜一禀报,便急急的赶出来,天际已无踪影。心想大概他太忙了,她也忙,等过了明天再说。
明天?她的嘴角忍不住浮出微笑。
她像个待嫁的新娘在萏辛院里试了一套又一套,围着铜镜左转西转,撩得柳茹兰和燕喜在旁直笑:“好了,够好了。”
沈不遇自然高兴,亲自跑来萏辛院。这场遴选名义上是内务府主持的,实际里面所有的细节仪式,包括泓宇选好她,携她去觐见皇帝陛下,都经过他的过问和操作。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滴水不漏,他还是将遴选的宫制礼节细细向她阐述一番。
“别紧张,保持微笑便行。”他临走前还不忘多交代一句。
她怎么会不紧张呢?一夜思绪芊芊,辗转反侧。
翌日一早,休休便起了,头竟有点晕,身子乏乏的,脸色略白。沈不遇听了燕喜的禀报,急急找来太医,太医搭脉诊断,说是略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沈不遇叮嘱她好生休息,叫了厨房煎药,又叫清淡的膳食,一时厨房忙的团团转。
快到时辰了,休休撑起床,众人服侍她梳洗换衣,稍施脂粉。好在年轻,这一打扮,人已风娇水媚,气若幽兰。
和燕喜携了出了府,早有宫里派来的专用车轿候在外面,沿路无话,便到了皇宫。
玄直门外,停满了同色的轿子,几十个待选的千金小姐,由佣人丫鬟伺候着,桃红柳绿,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宫门开启,有内监出来按个唱名,被叫上的按次序排队进宫。休休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从人群出来,拿出手中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由内监过目验视后,跟了众女进了宫门。
燕喜眼看着小姐进去时朝她回眸一笑,轻舒口气,转头,正对上看热闹的人群里一对痛楚忧伤的眼睛。褚天际!她心中一惊。
休休进得宫来,已有宫人引着进了偏殿进行下一轮的筛选。这时一群宫人拥了总管摸样的过来,那总管面色严峻,在众千金中一一巡视,逐一筛选。被选上的仍然拿好牌子,没被选上的则由太监收了去。
有被选上的面露喜色,被收了牌的则掩面而泣。那总管站在休休面前,用眼打量一番,翻起牌看,然后递还给她,送了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二十八章 无情何似有情
这样层层筛选,只有二十位千金等候在翎德殿外面。
那天天色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翎德殿内皇帝皇子,包括众大臣想必已满满坐齐。只听得宫人扯着尖细的喉咙开始唱名:
掌銮仪已事大臣冯敬大人之女冯彩云十七岁
殿阁大学士李经年大人之女李新月十五岁
太子少傅殷东华大人之女殷影秋十八岁
……
丞相沈不遇大人之女沈休休十六岁
休休听到自己的名字,款款步入。抬眼看,氤氲檀香烟霭中,皇帝正坐其中,身边两侧坐着正着朱红色礼服的容妃和泓宇。她的眼光在泓宇身上稍作停留,他一身宝蓝,曜目光华,衬得他的肤色似乎有点苍白。
那天他对她说,遴选前一天他定会兴奋得睡不着的。他跟她一样,真的睡不好啊!心底一种甜蜜而疼惜的涌动,她低下头,盈盈叩拜。
所有的千金齐齐站成一排。休休听到皇帝笑道:“泓儿,由你做主,以你的眼光,下去好好帮父皇挑一个儿媳妇出来。”
依稀中,她看见他起身,身子有点恍动,步履迟缓,他可是也紧张?
他向她这边缓缓走来。她羞涩的垂下眼帘,心里蓬蓬跳个飞快。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他的缎袍轻触靴面时发出好听的秫秫声响。。。他快要走到面前了,她几乎已经看到充溢在他脸上的幸福和满足。
他的脚步停了,她清晰的听到他低沉而缓慢的声音。
“你父亲可是吏部左侍郎楼大人?”
她刹那抬首,他站在侧旁一女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女子绯红了脸,娇声低答:“是。”
他的笑意加深,眸中显出柔和的深情,那种休休熟悉的深情,声音清清朗朗:“那好,我就选你了。”
我就选你了。我就选你了。
泓宇说过:是我选你啊,休休。
他是不是糊涂了?她要制止他,他弄错了,他该选的人就在旁边啊!
她的脚怎么这么重,连一丝都挪不动。她看着他含情脉脉的朝那个人笑,他的手牵着她,她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了,那道齐肩并进的背影。。。。。。
她听见皇帝的笑声,众大臣的恭贺声。。。。。。
我就选你了。我就选你了。他选谁啊?他说过选她的。她自己又是谁?她惘然,她只是困惑的想。
她看到容妃过来了,惋惜的摇头,叹息,走了,她为她难过吗?
她看到沈不遇也过来了,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青白,这么愤恨,他也走了吗?
所有的人都走了吗?怎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走了吗?
怎么二月里也有蝉声?叫得这么热闹。是阳光吗?明晃晃的让人真不舒服。
她看见太监过来,他在说什么?怎么听不见?她的手被扶住了吗?她看见宫门了。
是燕喜过来了吗?燕喜,你为什么会用这种恐惧的目光看我?我只看见你的嘴巴在动,那蝉声太烦了。
天际你也来了吗?你怎么不笑?我笑给你看好不好?天际,我有点累,你扶我一把,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当天际最后抱住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时,从那张苍白却挂着微笑的唇间,他听到她在说:“我想回家……”
第二十九章 春风瘦
下雨了,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如烟如雾,恰如人心飘荡,不知所踪。
燕喜下了轿,撑起竹骨油布伞,提好装着瓷罐的竹篮,独自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却很干净,房东老夫妻想是爱花之人,各个角落都栽满了花花草草。风和日丽时,定是满院春色关不住了。
等花开了,就会好的。燕喜这样边想,边走进了一侧厢房。
屋里静悄悄的。靠窗的桌子上比昨天多了一盆芍药,此时枝头上的芽簇已颇为肥壮,绿嫩嫩的,经那份绿意一点缀,整个屋子多了生气。房东真是有心人哪!她轻叹。
床榻上的人背着她靠墙而卧,想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搁下伞,把竹篮轻放在桌子上。
“燕喜。”床榻上的人侧过身,叫了她一声,声音轻轻柔柔的。
“小姐,你没睡啊?”燕喜走过去,扶她半坐起身,然后坐在床沿上。
“我已经睡过了。”休休淡淡而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外面下雨,也不好出去,又躺了一会。”
燕喜看她精神不错,脸色稍显红润,只是一双眼睛比以前更大了。笑道:“我还怕打扰你睡觉呢,稍晚了点才过来。”
休休嗔怪道:“你这样一来一去的多不方便,以后就不要每天来。”
燕喜笑:“我不来你哪来好东西吃,我是想让你多补补身子。”
休休道:“我又不是生什么病,补这些干吗?”
俩人一时语塞,空气沉默的令人压抑。片刻燕喜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