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眼波流转盈彻:“小时候,我爹喜欢在晚上喝上几口。”在栀子花树下,也是这样的月亮,如残缺的玉轮,她陪在父亲身边。
宫漏既深,远处有乐声隐隐传来。
忽然,蓝黑色的天空闪闪生辉,无数朵金黄色的“牡丹”在空中绽开。紧接着他们的眼前映显出“富贵呈祥”、“麒麟送子”的字画样,于是似是千数万树繁花开,如雨,如蝶。
灏宇凝望着休休,她的脸似被眼前的姹紫嫣红染了色,笑着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休休又是一口酒,笑靥涟涟。
四处烛光纵横,成荫的绿树在烟花的染映下暗流浮动。起风了,似有片片落英飘洒下来,带着香尘,吹满一地残红。
她回眸,低叹一声,一滴泪珠无声地划过她清浅的面颊。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他捕捉到了,挂着几许笑意,轻声道:“过几天我要走了,不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凝眸浅浅而笑,用清润的嗓音回答道:“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第四十二章 池塘水绿风微暖
“找哪位?”
“他叫楮天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现在京城,据说在嵇大人门下。”
灏宇答应了,随即付之行动。很快三天后抄了个地址交给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她婉谢了,将折纸放在衣兜里。灏宇含笑看着她,这楮天际怕是她很重要的人物,自己也不必要打扰她,只是叮嘱道:“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
休休在一座府邸外落轿下来。从外面看,府邸并不是很大,有点破旧,山墙粉漆脱落剥离。大宅门前左右有大青石上下马级,想是以前为哪个官员准备的。铜质的门槛处,有小厮靠楣而倚坐,见休休过来,慌不迭起身:“请问小姐,您找谁?”
休休一团和气,报出天际的名字。那小厮唤她稍等,一溜烟跑了进去。没多少时间,天际一身麻布衫从里面冲出来,带着乍惊乍喜的笑。
“你来啦?”他一脸憨笑,眼睛乌亮盈彻:“怎么找到我的?”她抿嘴,看着他束袍挽袖,有几滴泥埃落在他的发束上,衣肩上,不禁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礼部给我分了房子,我打扫打扫。”
她听了很兴奋,挽了他的手肘,拉他一块进去,他摇头轻笑,带着宠溺的眼光看她,只管被她拉进大门。
穿越质朴的大门,一片绿意盎然的庭园昂然呈现。静谧的池水上微波荡漾,两只紫鸳鸯甩动着翠翅,悠悠游荡。青石步道引导下,亭台楼阁,假山花草。正宅有一进,大厅、后厅、正后房、左右批榭、前后天井,门窗漏花多用镂空精雕,桂础,台阶,花座随处可见。
休休不禁赞叹,如此幽静清雅,足以洗濯京城的喧嚣浮华,脱离尘风俗雨,在外真的看不出,确实是个好地方。
“喜欢吗?”天际在旁提醒她,她闪着晶亮的眸光,频频点头。
他拉她穿过落地窗棂,前面曲径通幽,亭阁掩映中有暗香四溢。流水涓涓处一树怒放的樱花,如烟似雾,像绯云,像透明的绢纱,让人眼波迷离,悠远耀眼。
他们站在浓密的花荫下,风吹过,花雨寂寂落。她站在阴影下,漆黑乌亮的眼睛,精灵一样的笑颜。
他差点忘记她是谁了。她是仙子,他选择这里,下意识的感觉这里是属于她的。
她的发梢上满是细碎的残红,他抬手掸去。她抬头,他的手指绵绵划落,停留在她如花瓣柔软的唇上。
“哦,天际。”她下意识掩住了嘴,脸上浮起绯红的云朵。他有一丝的懊恼,转身走出花荫。
他们沉默的站在廊柱旁,有丝丝细雨绵绵飘过来,他仰望着天空,轻声道:“你回去吧,要下雨了。”
她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已褪去。春色将阑,莺声渐老,她只是一叶浮萍,被动的,无奈的,随风,随波,漂漂荡荡,浮浮沉沉。
她缓步向门外走去。池塘水绿风微暖,她的将来会是怎么样的?
她听见后面簇簇的脚步声,他像一股风旋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眼睛定定的凝视着她,声音急促而有力:“你让我想想,你等我半年,就半年时间。”
她不置可否的望着他,他的脸上又荡起浓浓的春意,夹着阳光,冲动又直率,这就是以前的天际吧?她空荡的心瞬间被他的真诚填得。满满的,情不自禁的露齿而笑。
沈不遇已经在灏宇的行宫里等候。她瞥了他一眼,脸色也没有了前几天的阴霾,只是淡淡说道:“好,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灏宇惊讶的看着她收拾一切,她回来就有了变化,是那位楮天际吗?
“你——”他还是不放心她:“以后有什么事,派人传信给我,我的昕卜地方虽没有这里的草长水美,也别有意境的。”
她笑,昕卜?太遥远了吧。
她还是呆在丞相府里的萏辛院里。燕喜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燕喜,她和小姐又重逢了,自然兴奋不已。可是,小姐似是变了,不象以前天真浪漫,有点深不可测了。
第四十三章 留
这一天,二夫人柳茹兰来了。
她们漫步走在浓郁的松海里,彼此沉默着。休休侧眼看,柳茹兰的鬓云乌黑发亮,用香红隔开,头上的云钗随着走动摇曳生风,雪白的香腮,如凝霜洁白的手腕。她不会比容妃大吧?两个人都是那么的美。
两个人同时登上谷莞榭,柳茹兰眼望绿意浓浓的夜蓥池,悠然开口。
我还年少的时候,就很仰慕老爷。那时很任性,缠着父亲非要嫁给他。
那时候我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实权很大,加上会相术,连皇帝也敬他三分。当时相爷已经有了大夫人,父亲偶然一次遇见他,回来竟允了我的要求。
他们是定了君子协议的,十年内不得娶妾,不得与别的女子生孩子,我父亲自会将相位让位与他。他对我一直很好很好,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一个可终身依靠的男人。。。
后来知道了他和容妃之间的事,我不计较,那是以前的,我不会嫉妒什么,还帮着他隐瞒着,尽量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父亲一死,家道中落,幸亏我有相爷可依靠,这才应验了父亲的话,权势是最重要的,你一松手,什么都不是你的了。
父亲却忘了另外一句话,权势固然绑得住,你能长久的绑得住一个男人的心吗?现在他不照样有了三夫人,四夫人?
皇上有三宫六院,你去阻止相爷娶妾生子,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做女人的,铅华洗尽,活着也是无奈,荣华富贵摆在面前,我还能抗争什么?
所以你的出现我并不奇怪,你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你的娘。你娘自是可怜,虽然我那时很讨厌她,她也是个女人。。。
孩子,这就是命,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你出生在富贵之家,也是你的幸。
柳茹兰最后对休休说,孩子你就安心的留下来吧,我没有女儿,我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的。
她拥住了休休。就这样,休休留下来了。
时光荏苒,转眼已到金秋。
萏辛院的梨树开始落叶了,点点飘落,她总是依门而立,注视着微风中匆匆栖息的鹂鸟,神情有点落寞。每当这时,燕喜会轻声提醒她,她也是轻轻转身,淡然一笑。
流逝的日子渐渐磨去了休休脸上的幽怨,平静的生活似乎重新开始了。
这日燕喜穿了一套石榴红薄纱罗裙怯生生进来,休休竟抚掌笑起来:“穿得这么漂亮,要上哪去相亲啊?”
燕喜羞红了脸,作嗔道:“只许小姐穿得好,让燕喜也过个瘾不成啊?”休休边说成成成,边拉了她在鸾镜前坐定,笑道:“给你画个娥眉,再配上蝴蝶簪,这样一出去,谁也分不出谁是主,谁是仆了。”
今年秋天暖和,皇家丹桂园的桂花还在绽开,定了今明两天为百姓开放日。她俩早早做了准备,打算一起去凑个热闹。
“小姐自己为什么不化个妆啊?太淡雅了点。”燕喜端坐着让休休傅粉施朱,忍不住的问。
“我已够好看了,再化妆怕是别人不赏桂花光看我了。”休休放了罗黛,眼前的燕喜灿如春华,皎若秋月,原来也是极美丽的。
“小姐羞不羞?哪有自夸自的?”燕喜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喜形于色:“如果让楮天际这样说你,这才差不多。”
“他怎么会不说?就是不让你听到而已。”休休笑着。
天际这段日子很忙。虽做了几个月的员外郎,加上詹学平大人暗中帮协,做事比较通顺,不过要学的实在太多,他的家乡今年就出了他一个甲科进士,殷殷希盼太浓。他也是个自我苛求的人,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有天休休过去,他还蜗在书轩里埋头用功。
天际用功的时候,休休是不会去打搅他的,顶多坐得远远的看他,这是他们自小养成的习惯。
天际初始给这座庭院取名“晗园”,休休不解其意,再三询问,他含笑不答。时间一久,叫得顺了,他又将第一个字改为“涵”,虽然读音迥同,意却不一样了。这回天际解释道:“涵,包容也。”休休似悟,就不再追问了。
轩室里很安谧。天际斜睨休休一眼,此时她正娇慵的坐在檀椅上沉思着,因轩内聚了晴暖,她轻晃一把轻罗小扇,两根结了石榴花的发辨,懒散的垂到碧荷色的罗襦上,整个人透着安宁柔和的光。
他的心莫名的跳动起来,轻放了手中的书,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从沉思中惊醒,睁了乌黑的眼睛看他:“看完了?”
“不看了。我们去园子里走走。”他拉了她的手,她很温顺的跟了他一起出去。
池塘里的紫鸳鸯多了一对,休休好奇道:“怎么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它们会不会把伴侣混淆错?”
天际笑出声来:“傻瓜,在外人眼里它们是一样的,只有它们自己熟悉对方,彼此依靠着彼此。”
他握着她的手:“就